即便是再硬的腰杆子,在現實面前,也是不得不彎。
張會計從一進門兒開始,就打算用他那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官威鎮住我,但很多時候,這都是沒有用的!而且,極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就像現在!很明顯,他是弄巧成拙了。
我說完話後就一直盯著他的反應,他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更像是他的官威被人踐踏了的委屈,而並非是對曾經出言不遜的反省。我不禁在心中搖了搖頭,這個人,好像不怎麽上道啊!
我有耐心等著他,蔣毅峰可完全沒有這樣的好脾氣。
見他半天說不出一句好聽的人話來,頓時就火冒三丈了。衝他嚷嚷道:“你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有事你就說,沒事你就趕緊走!蹲在這兒哭起來沒完沒了的,你看看你像是個什麽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這兒出什麽事兒了呢!”
張會計抹了把眼淚,止住了哭聲,“我已經不是會計了。”
“不是會計你就了不起啊!”蔣毅峰下意識地嗆了他一句,緊接著就後悔了,尷尬地沉默下來,“……”
蔣毅峰看了看我,等著我的反應。
我其實也很震驚,不是會計了?難道連他們家都已經遭到連累了?不會吧?按理來說,於婉麗的母親不是還在嗎?輪不到張會計這個做舅舅的吧?
但張會計接下來的一番話,就馬上解釋了我的疑惑,他站起身來,嚷道:“我也沒說我了不起啊!丟了工作有什麽好了不起的?我就是看不慣李家!我不就是說了兩句公道話嘛?丟了就丟了,大不了我不當這個會計,也要給我外甥女討回公道!”
盡管他說的是‘不就是說了兩句公道話嘛’,但是誰信他誰是傻子。我剛剛可是見識了他說‘公道話’的樣子,那擺明了就不是什麽公道的話嘛!罵街如果也能算是公道話的話,那估計也沒有什麽公道可言了。
隔壁村的村長我認識,是個息事寧人的主兒,並不怎麽喜歡麻煩。張會計就這麽鬧騰,不被他找機會拿下那才叫意外呢!
不過現在看起來,丟了官也未必是什麽好事情。畢竟,沒有了那個身份的束縛之後,張會計現在已經可以為所欲為了!官兒沒了,工作丟了,只要他不怕蹲大獄,他還有什麽不敢乾的啊?
我現在不禁有些擔心,這家夥不會就趁著一時的痛快,跑去把人家李家的祖墳給刨了吧?那可就太糟糕了!
正當我琢磨著要不要先給隔壁村村長提個醒兒的時候,張會計再一次開口了。說起來,他在我這兒鬧了半天,到底還是轉不出那一件事兒,“小棺爺,我知道,李家的事情,你一分錢都沒收到,是替人家做了回好事,搭上了人工腳力不說,還賠上了幾口棺材錢,你這到底是圖什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我回答道。
張會計撇著嘴搖頭,“別說這個,我不相信!李家到底許了你什麽好處?讓你這麽盡心盡力的給他們辦事情?你說出來,就算我現在不是會計了,可我們家的家底子本身也不淺。我肯定比他給的豐厚!只要你說出來!”
這是套我的話?但是真的很抱歉,我還真就是那種頭腦一熱說答應就答應下來,答應下來就得給人家辦到的那種人!一點兒都不懂得要變通。
不過,好處嘛……
“你要是非得說好處的話,那倒是真的有!”我這麽一說,張會計立馬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倒是蔣毅峰,當場就蒙了。
“怎麽回事兒?我跟你處理了這麽多天,怎麽不知道你還收了誰的好處啊?”蔣毅峰驚道,“活人能給死人燒紙錢,難道死人也能給活人……嗚嗚嗚……”
我眼疾手快,連忙捂住了蔣毅峰的嘴,以免他說出一些更加丟人現眼的事情來。
他瞪了我一眼,我才松開了手,對他說道:“李家是沒給我許諾什麽好處,但他們家的宅子已經沒有人繼承了。那些東西,隔壁村的村長都是默認給我處置的,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去收拾一下!”
“沒人住不是理應收回村裡的嘛?給你幹嘛?”蔣毅峰不明白。
“這有什麽好不懂的?”我說道,“就在李家那宅子裡頭,他們家全家都死光了,那叫什麽?那叫凶宅!隨便給個人他也得敢住啊?與其廢在那裡,他們村長做個順水人情給了我,也挺正常的了好嗎?”
“唔,聽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是的。”蔣毅峰點點頭,不再糾結於報償的問題。
張會計卻愣在了那裡,“真的只有一座凶宅?他們家未免也太摳了!這你都能答應,為什麽不能答應我們家啊!”
“哎,我可說清楚。”我對他說道,“我之所以答應他家,不是因為他們家能給我什麽,而是因為我覺得他們家吃得苦足夠贖罪了。而且,李天壽臨死之前,把我想知道的、他能告訴我的,都已經告訴我了。乾我們這一行的,稍不留神就要惹怒鬼神。你什麽事情都瞞著我,我沒法接你們家的生意。否則到時候,你們家遭殃那是你們家藏頭露尾的活該,可禍害的不是我自己,還有跟著我的八仙。或許,還可能會殃及家人。你說,我能隨便接嗎?”
張會計沉默下來,似乎在思索。
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其實啊,你也不需要太緊張。李家的墳已經牽了,我不是很確定一定會反噬到於家。而且,於家本身還有人,不可能連累你。只有他們家死光了,才有可能會輪到你的。所以,你盡管放心就是了!沒什麽事的話, 想清楚了再來吧。”
我說著,就已經擺出了送客的姿勢。
張會計歎了口氣,沒有再掙扎,而是順著我送客的動作往外走。走到大門口,他轉回頭來,對我說道:“小棺爺,真的不能通融嗎?”
“不能。”我搖搖頭,完全不考慮他的問題,“於婉麗死得很慘,我也很同情她。但我必須得知道,明知那個地方不好,為什麽你們還是同意了於婉麗葬在那裡。另外,只有你答應了我,按照我的意思,遷於婉麗的墳,我才能答應幫於婉麗的父親入殮安葬。否則,你就自己想辦法吧。反正這十裡八鄉也不是所有人家安葬的時候都需要抬棺匠的,自己安葬在一塊兒自己選定的地方,不是也挺好嗎?”
我一直將張會計送出了我家,看著他一步三回頭的走遠,這才重新進了家門。蔣毅峰站在我身後不遠處問我:“你真的不打算幫他嗎?畢竟,你也說了,於婉麗挺可憐的。”
“他的執念放不下。”我說道,“你看著吧,他還是想搞把大的,弄不好會去刨李家的墳。你這就去一趟隔壁村……算了,我讓六哥去,咱們去廟裡,是時候會一會唐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