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語有言,生老病死,入土為安。
人的安葬方式,有很多種。天葬,水葬,火葬,土葬,塔葬;南方少數民族的懸棺葬,樹葬,還有船棺葬……
古往今來,葬法無數,從最開始的讓逝者安息,到之後則是怡澤子孫。
再到如今,除了某些少數民族依舊維持特殊的葬法以外,就連土葬幾乎也要消失了。全部被火化而取代。
我去過很多地方,看多很多死人,一輩子抬過無數棺材。
不過近來幾年,找我抬棺的人已經很少了,可能抬棺匠這一門,會在我手中消失掉傳承,可我必須要讓很多人知道,它曾經真實存在過……
事情,要從我第一次抬棺說起……
我爺爺是十裡八鄉出了名的抬棺匠卻被我爹丟到了西山溝子裡面做苦勞力,而家裡面一應事物,能看見的,都被我爹砸了。
當天全村的人都來我家圍著,說我爹不孝子拿著鋤頭要趕走我爹。
我爹揚長而去的時候,就說了一句話,讓我不準碰那些神神鬼鬼的迷信東西,不然的話,回來他第一個打斷我的手。
我爹走了之後,沒有人敢去西山溝子,因為那裡路難走,而且山裡頭還有狼,很容易還沒有到地方,就送了命。
奶奶在家裡面以淚洗面,我也恨我爸,覺得他害死了我媽,而且還六親不認,把爺爺也抓走了。
事情的變故,出現在爺爺被帶走的第七天,那天夜裡面,村長帶著幾個村民來敲開了我家的房門。
我去開的院子門,村長一進院子,就死命的攥著我的手,面色很驚慌的說:“關家老大,你學你老爺子抬棺,學了幾分?”
我猶豫了半晌,沒說,就問他出啥事兒了。然後又說現在已經不準做這種事情了。
村長一邊歎氣,一邊臉色為難的說,他也不想這樣,可是村頭的老劊子死了,要是不好好的安葬了,肯定是要出大亂子的。
我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村裡面沒有人知道老劊子的名字,他有八十多歲了,婦女們每次嚇小孩兒的時候就說,不聽話就把它們送給老劊子。
老劊子的恐怖不在於嚇小孩兒,而是在於他的戾氣。
他住在村頭,村頭是南邊,修宅築基,開門入戶,都是坐北朝南,這才是住人的。
可他家的房子,卻是坐南朝北,有意將屋子們調轉了一個方向。
村裡面的老人說,老劊子自己都不像是一個人了,得和鬼在一塊兒才安生。
爺爺以前告訴我,如果老劊子活著的時候搬走,就是村裡面的一件幸事,要是他死在這裡,恐怕整個村子都要遭殃。
我的思緒很亂,也很惶恐,下意識的反應是想要找爺爺……可爺爺遠在西山溝子,光走過去就要兩天兩夜的時間,還不算路上的危險。
人死頭天,身體不會完全僵硬,血液正在凝固。
在抬棺匠這一說,就是精氣神還在身中,不會被陰氣侵蝕,可一旦過了夜,身體就完全死了,陰氣入體,憑借他身上的戾氣,必然會詐屍。而且還會是最凶,最可怕的血屍……
死死的咬著唇,幾乎眼睛都要充血,村子是我的根,也是爺爺的根……我根本不能坐視不理。
聲音沙啞的和老村長說:“等我一下,我取家夥,不要讓消息走漏出去,不然紅衛兵來了,什麽都完了。”
老村長當時激動地渾身發抖,說讓我放心,村裡面的長舌婦都被自家漢子鎖了黑屋。
我回頭進了院子,走到了西邊角落的位置,然後掀開了幾塊青磚,挖出來了一個包裹……
打開包裹清點了一遍,黑紅色的捆屍繩,七寸長的桃木釘,幾疊符紙,還有黑鐵釘子、石灰、糯米……一應物事俱全……
這些東西是我爹來的前一天藏起來的,不然也會被抄走。
我背了包裹,直接就跟著老村長往村口走去。
夜涼的嚇人,也寂寥的恐怖,平時的蟲鳴都消失不見了,隻有風吹動樹葉的簌簌聲,不停的鑽進耳朵……
唯一一件好一點的事情就是,天空中的月亮是霧蒙蒙的,一層薄霧遮住了月光。
這是鬼月亮,晚上極容易鬧鬼,可是霧氣遮住了陰氣,對屍體來說,他們就不容易屍變了。
我很焦急,怕出紕漏,走的就越發快了。甚至已經把老村長等人遠遠的甩在了後面。
走到老劊子家門口的時候,我就心裡面涼了半截。
路過其他屋子,就算天黑,尚且能看清楚屋子門,院子布置,可老劊子的房子,就像是籠罩在一片漆黑的墨團子裡面,除了籬笆還能看清,稍微往裡一點兒,連門在什麽地方都找不到……
我努力思索爺爺以前抬棺存屍的時候,說過各種遇到的情況……
老劊子家這一種,存粹就是陰氣太重,太嚇人……
怕是到了午夜,他就要詐屍,根本不用等第二天過夜。
在這片刻之間,老村長已經氣喘籲籲的趕到了我身邊,他捂著胸口大喘氣兒的說:“跟著我那幾個漢子去劉木匠那裡抬棺材了,這老劊子不像是別的老頭,沒給自己備後事兒,我先通知的劉木匠做棺,馬上他們就能把棺材弄過來。”
我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隻要把老劊子從屋子裡面背出來,入棺之後,不管他多凶都由不得他了。
從包裹裡面拿出來了一張黃符,我貼在了肩膀的位置,同時將捆屍繩搭在脖子上,手裡面捏了一把糯米。
走進籬笆之前,我叮囑村長,再給我找八個壯漢過來。
村長當即用力拍著額頭說自己糊塗,忘了八仙。
我也很無奈,因為我爹來村子抓爺爺的時候,連帶著把以前負責幫爺爺抬棺的八仙也抓了。
村長回頭跑去喊人,我也走進了漆黑的院子之中……
在外面看的時候,院子裡面完全不能視物,可走進來之後,眼前就能夠看清楚東西了。
隻不過視線中的一切,都像是朦朧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霧氣似得。
那些霧氣也繚繞到我身上,讓我有種皮膚被割著生疼的感覺。
我用力咬了一口舌尖,心裡面有些後悔了。
剛才來的時候太著急,忘記了問老村長,老劊子是怎麽死的。
堂屋的門關閉的嚴嚴實實, 我走到門口之後,緩慢的推開了木門……
咯吱的輕響之中,門被我推開了……
可眼前的一幕,卻讓我心裡面驚懼到了極點。
堂屋中間沒有放桌子,反倒是放了一塊特別大的木樁子,上面有一塊黑的發亮的磨刀石。
磨刀石上面全部都是血,並且屋子裡面也全部都是飛濺出來的血跡。
一個皮膚都已經出現老人斑,身材胖大的老頭子,斜斜的杵在地上。
血蔓延他的身下,將整個屍體都圍了起來……
我死死的盯著他脖子裡面卡著的半截砍頭刀,頭上的汗毛都是炸起來了的……
這老劊子是自殺的?
磨了刀,要砍自己的頭?結果沒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