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是你!”
天知道,在我認出面前的人的時候,內心之中時怎樣的崩潰無力。
到底是我睡著了?還是他詐屍了?
我認真地盯著他看,只見他身上的衣服很乾淨,沒有任何被血漬染過的痕跡,模樣清清秀秀,也看不出絲毫從棺木裡頭剛剛挖出來的時候那股子陰森滲人的樣子。但即便是這樣,我卻還是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散發而出的陰氣。
轉頭看向周圍,眼前晃晃悠悠的景象,起初我還以為是我喝多了,但現在看來,卻應該是夢裡的虛幻景物了。
“是個夢啊……”我揉了揉腦袋,看來今天還是喝多了些。什麽時候迷迷糊糊睡著了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歎了口氣,抬頭看他,“我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哦,算了,不用告訴我了。你裝神弄鬼的是想幹什麽?我的夢裡,我不怕你哦!”
“就知道嚇不到你。”我面前的風水先生的身影晃了晃,眨眼間他就坐在了我的身邊。我坐的角度恰巧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他臉上笑著,整個人給人一種和煦的感覺。當然,如果可以忽略他身上的陰氣和他曾經對於婉麗、對於家做過的事情,那我可能更容易相信他貌似和煦的外表。他坐到我身邊之後,理所當然的衝我伸出了手,自我解釋道,“我叫顧楷知,學的是考古,以前在城裡的研究所工作,後來被調到了鎮上的中學任教。不過,也辭職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顧愷之啊?畫家?”我調侃他的名字,但並沒有多少的善意。心裡頭盤算著他剛剛說過的話,對於他這個人,漸漸地可以勾勒出一個簡單的輪廓了。
他說,他做學生的時候,是學考古的,後來又在研究所工作過。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他說的那個研究所,應該就是崔榮光考古隊所在的那個研究所了。雖然崔榮光的考古隊裡面,在遇到很多事情的時候都習慣於了麻煩我,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之中的很多技師對於尋墓、開墓、探墓這樣的事情,比我有經驗得多。
而且,既然他乾過這一行,那麽就意味著,他可以通過簡單的學習,就輕而易舉的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半專業的風水先生。雖然就像那道不倫不類的符咒一樣,他有一些比較拙劣的手法很容易被我看出來,但糊弄糊弄像是李家、於家那樣的普通人,已經是足夠了。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在某些方面,我覺得他挺專業的。但在另外一些方面,我卻覺得他簡直就像是風水行業裡的白癡一樣。
而且,他也說了,他說他從研究所離開之後,先是被調到了鎮上的中學任教,估計教的是歷史之類的。
我之前還知道,於婉麗之前是在城裡讀書,按照年紀來算,應該讀的也是中學。那麽,很有可能顧楷知是在學校認識了於婉麗,而認識李天祿,應該是那之後的事情了。
心裡面有了個大概的想法,我的注意力又集中在了顧楷知的身上,他正費心費力的跟我解釋他的名字,“小棺爺,不是你想象的那個‘顧愷之’。是楷模的楷,知識的知。”
“哦。”我沒什麽誠意的草草答應了一聲,表示我聽見了而已。實際上,對於他的名字到底是哪三個字,我一點兒都沒有興趣知道,我所好奇的就僅僅是他到底是怎麽認識了於婉麗,怎麽認識了李天祿,怎麽策劃了兩家的事情,最終又是為什麽被人釘死在棺材裡面的?
本來我以為沒有機會能夠知道了,但現在看來,好像又有機會了呢!
見我態度冷淡,顧楷知反倒是自來熟似的更加熱絡起來,抓緊時間,要跟我多聊一點兒東西。
“小棺爺,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好奇,我為什麽會突然找上了你嗎?”他問我道,眼睛亮閃閃的,顯然,是在等我說‘好奇’,他就馬上告訴我原因。
但我卻按耐住了心中的好奇,對他說道:“我不好奇這個!你白天那麽鬧騰,險些就破了我的束縛,起了屍,晚上你要是不來找我,那才奇怪呢!除非你的魂魄真的被我封住了。可我沒那個心思,你的魂魄丟不了,我知道,所以我不用防范,沒必要把你看得那麽緊。”
“哦,看來,小棺爺是早有準備啊?”顧楷知輕笑一聲,“我本以為自己很厲害,可以隨意破了你設下的符咒,可以隨意入你的夢。但沒想到,一直都是小棺爺你給我開的後門兒?你不好奇,但我現在很好奇。小棺爺,你能告訴我,如果我當時不安分下來,而是執意要跟你對著乾,你會怎麽樣嗎?”
“我的雇主當時是於家人,我要首先保證我雇主的利益不受侵犯。如果你起屍耽誤了吉時起棺下葬的話,我不確定我不會采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比如呢?”顧楷知追問。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十分認真地對他說道:“我不確定,因為我一直都不喜歡用太決絕的手段對付別人。但當時那種情況,沒有我放心的人可以留下來製約你,這周圍又有太多的民房,太多無辜的人。如果你真的很不安分,我應該,會選擇乾掉你,以除後患。”
“哦,那還真是慶幸,我的選擇是正確的。”顧楷知裝模作樣的摸了摸胸口, 擺出一副死裡逃生的樣子來,但接下來,他就說道,“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厲害了。小棺爺,你可能想不到,所有人都覺得我顧楷知是人間蒸發了,但實際上,我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只是沒有人找到我而已。從李天祿來找你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觀察你了。結果……很出乎我的意料,你居然那麽厲害!我翻了很多古籍,才找到正確的方法,布置出那個七煞陣來。可對於你來說,只是被雨水不小心衝出來一顆桃木釘,你就聯想到了。真的很厲害!”
“真的不是我厲害。”我說的是實情,實際上,在我的心裡也是這麽認為的,我對顧楷知攤手道,“我們成長的環境不一樣!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從研究所來到了城裡的中學,最終又被人釘在了棺材裡面,死得這麽淒慘。你的經歷,我無法知道。我的經歷,你也從來不可能體驗過。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從小學的接觸的,就是你翻遍了古書都找不到的東西。所以在我們這裡,有那麽一種手藝,叫做‘口耳相傳’。如果不是從小就接觸,如果不是我爺爺只有我一個孫子,我們家只有一個抬棺匠的傳人,你以為我會走上這條路嗎?抬棺匠抬的從來都不是棺材!而是逝者臨終時的最後一個願望,是一家,乃至一族,對未來美好的期望和暢想。只要還有一個人相信靈魂,相信因果,相信報應,我就得為他把這門手藝繼續下去。這是我的責任,是關家傳承幾代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