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落沙平谷。
說是燕地,其實這裡早在幾年前就被始皇帝的鐵騎橫掃了,現在屬於大秦,但燕國逃亡存活下來的王公貴族們最終還是聚到了一起。
主廳裡面,六個長須白發的老人分列六座。
他們曾經是六國的大貴族,現在是殺秦的長老。
至於殺秦,這是一個組織的稱謂,是在六國被覆滅的時候建立的,其中組建這一勢力最大的一股就是燕國余留的貴族們,所以這組織也就在燕地的落沙平谷組建起來了。
六大長老組成了殺秦的最高權力決策集團,平時他們都有著各自的身份,但今天卻因為一件事情全部都聚集起來了。
整個主廳裡面,六個長老帶著各種神色觀察著下面站著的一個男人。
“大長老,您來說說整個事情吧。”坐在主位旁邊的二長老俯身過去,小聲的向主位上面的大長老說道。
大長老捋著胡須,雙目含著精光,仔細的打量著下面那個男人,聽到二長老的聲音,他才清了清嗓子。
“天亡六國!以益大秦!那暴君自一統後,強權欺壓百姓,竟然為了修一道城牆,平白征了三十萬壯漢青年!這事惹得天怒人怨,就在前幾日,那積蓄已久的民怨終得爆發,陳勝吳廣打著,大楚興陳勝王的口號,得了天時,迎了人和,正在河南陳縣那塊鬧的天翻地覆。”
二長老附和道:“這大秦看起來是他暴君一手控握,殊不知那華麗的阿房宮下面,埋著多少血肉白骨!他嬴政是踏著百姓的血肉堆砌起來的台階一步一步走上他的王台的,此暴君之惡行,罄竹難書!”
這個話頭一開,幾個長老頓時炸開了鍋,吵吵鬧鬧的訴說著嬴政的罪惡。
下面的男人只是靜靜聽著,在長老們提起嬴政這個名字,他的眼神裡面才有了一絲波動。
嬴政...
一幅很久遠的記憶畫面逐漸出現在男人腦中。
歡脫的男孩拿著紙糊的風箏,在街道之間來回穿梭,他的後面跟著一個扎了兩根小辮子的女孩子,女孩一直追著男孩,想要拿回那個風箏。
“阿蠻!阿蠻你慢一點行嘛。”小女孩跑累了,叉著腰叫喊道。
這個叫阿蠻的男孩也停下了腳步,嘻嘻哈哈的回到女孩身邊。
“喏,還給你了。”
小女孩嘟起嘴吧,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阿蠻伸出雙手,扳過女孩的臉:“巳女,你就別生氣啦,要是被我父王知道的話...他會懲罰我的。”
巳女聽到這話,就假裝大哭起來。
阿蠻著急了,他連忙丟掉風箏,去哄哭鬧的巳女。
春天的細風吹進街道裡面,在牆壁之間來回撞擊,產生更大的風力,阿蠻丟掉的風箏竟然被風吹了起來。
巳女假裝哭著,想要逗一逗阿蠻,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風箏隨著風吹跑了。頓時就絕望起來,指著風箏飛走的方向,哭的更狠了...
阿蠻也回頭看了一眼風箏吹走的方向,然後拍了拍胸脯,心有成竹的說道:“沒事啦,你等著,我這就幫你把風箏取回來。”
說著,阿蠻幫巳女擦了擦眼淚,轉身就向那邊走了過去。巳女不放心,也跟了過去。
風箏隨著風在天上飄著,遲遲不肯下來,好在它飛的速度很慢,足夠兩個小孩子緊緊的跟著。
終於在細風停止的間隙,那風箏落進了一戶門院裡面。
阿蠻帶著巳女興致勃勃的跑了過去,
那是一座很大的宅院,在院門口還有兩個趙國士兵看守,阿蠻可不管這些,他徑直跑過去想要進院子撿回風箏。 不過在他剛要跨進大門的時候,那兩個士兵大喝一聲,把他給攔了下來,巳女在身後也被嚇了一跳,眼瞅著就要哭。
阿蠻氣極了,在趙國的地盤上面,還沒有幾個人敢這麽和他說話。
正在這時,院子裡面突然匆忙走出來一個人,他趕緊喝退了兩個士兵。
“兩個廢物!連公子阿蠻都不認得了麽!”
士兵惶恐,跪在地山瑟瑟發抖。
阿蠻走到巳女身邊,細聲安慰著她,剛才那人這又陪著笑過來:“公子大駕,不知遠迎,還望贖罪啊...”
阿蠻還想發作,巳女拉了拉他的衣角,阿蠻這才消了氣。
“我們的風箏掉進你這院子裡面了,我們想進去撿回來。”
那人終於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的事情啊,好說好說。”
他剛準備回頭,去拿那個風箏,卻不想一個清冷的聲音在眾人背後響起。
“你們說的...是這個風箏嘛?”
一個瘦弱的少年,薄薄的嘴唇沒有半絲紅色,拿著風箏的手暴著蒼白的骨節,好像這細風更大一些,這少年就要被風給刮走了。
不過,阿蠻一眼看到了這少年的眼睛,那雙眼睛下面,隱藏著一種...他只在父王眼睛裡面看到的東西...
一直陪著笑臉的人看到那個瘦弱少年走出了大門,臉色變了變。
阿蠻問道:“這人是誰...”
還沒等其他人回答,那少年就開了口:“我是秦國的質子,乳名正兒,本名...嬴政!”
上座的長老們打斷了下面那男人的回憶。
“阿蠻,我們這次還是決定,讓你去執行這個任務。”
阿蠻聽到這個所謂的決定,臉上表情沒有半點變化。
“能告訴我具體的任務細節麽?”
大長老沉思了一下,然後說道:“殺秦!”
阿蠻抬了抬眼皮。
“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河南多地開始暴亂,在這混亂之際,需要一個人挺身而出,斬去整個大秦的首級,鑒於你和嬴政的關系,我想,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也很方便,你作為趙國最後殘余的使臣,奉獻出趙國的傳世玉璽和渭水以北詳細的畫卷地圖,這兩樣東西都是嬴政渴求的,我想他絕對會親自見你,到時候...”
大長老狠厲的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
“斬草除根,覆滅大秦!”
阿蠻雙手抱拳,抬過頭頂,然後一步一頓,後退著出了整個大廳。
“您說,這阿蠻行麽?”二長老擔憂的問道。
大長老撫著胡須,充滿了信心:“假如說一個世界上最仇恨嬴政的人,我想他只能是阿蠻。”
三長老擔憂的說道:“我從小看著阿蠻長大,小時候的他,總是喜歡嘰嘰喳喳的說話,和他父王也敢頂嘴,現在...”
大長老點了點頭,歎息的說道:“他一直都很喜歡說話,不過他說話的對象始終是那同一個人。”
眾長老了然。
落沙平谷的一座府邸,這是大長老賞賜給阿蠻的,偌大的府邸,除了阿蠻之外,沒有幾個外人,不是他買不起仆人,不過是他喜歡一個人獨處。
天色漸暗,漆黑的臥室裡面,阿蠻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面,他的面前放著一塊牌位,上面刻著:吾妻巳女。這四個字,在黑暗裡面卻顯現出鮮豔的紅色。
當初阿蠻只是拿來了一塊木頭,然後雕琢成牌位的形狀,那上面的字,都是他用自己的手指一點一點硬劃出來的,那鮮豔的紅色,全是他流出的鮮血。
“巳女,我又要去見正兒了。”
“你知道麽,正兒變了,他很早就變了。”
“我想,我們之間是充滿仇恨的吧。”
“不知道,他會不會有害怕的一天。”
“你覺得,我殺他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可能,我會再笑一次吧....”
蘇門圖在村子裡面修整了三天,這三天時間主要還是被他用來徹底適應玄鐵短刃和劍術實踐。
老太爺看著勤奮練功的蘇門圖欣慰的不得了,原來他對於趙家的房子那是唯恐避之不及,現在每天都要過去看幾眼。
瑩兒倒是沒什麽事情乾,他們家有足夠厚的家底,根本不用擔心溫飽的問題,每天除了做飯,就是待在蘇門圖家的院子裡面,捧著小臉笑吟吟的看蘇門圖練功。
終於在第三天,蘇門圖決定去鹹陽。
當蘇門圖宣布這個決定的時候,瑩兒的眼淚就沒斷過。
現在蘇門圖是真的心疼這個白撿來的小媳婦了,看著那張滿是淚痕的可愛小臉,蘇門圖是又揉又搓,講了好幾個好玩好笑的故事,才讓瑩兒破涕為笑。
蘇門圖心想著,這以後自己可能就不會回來了啊,也不知道這上輩子拯救銀河系的趙鐵牛以後能不能和瑩兒過上好生活。
“鐵牛哥哥...”
在蘇門圖整理行囊的時候,瑩兒又糾結著手指紅著臉走了過來。
蘇門圖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接著收拾:“怎麽了啊,瑩兒?”
瑩兒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
“鐵牛哥哥!你...你要了瑩兒吧。”說著,這小丫頭片子竟然還嬌羞的閉上了眼,然後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蘇門圖都看呆了,這是鬧哪出啊,直到瑩兒快把自己上衣脫掉的時候,他才趕緊丟下手裡的東西過去阻止了瑩兒。
“傻丫頭!你這是幹嘛。”
瑩兒眼眶泛著紅:“我害怕...我怕你以後回不來了,所以,我想給你留一個香火...”
蘇門圖拍了拍額頭,在屋子裡面轉了一圈,然後又轉了回來,他扶著瑩兒的肩膀,眼神堅定地看著她。
“你相信我麽?瑩兒。”
瑩兒看著蘇門圖的眼睛, 情不自禁的說道:“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著你。”
蘇門圖點了點頭:“那你就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完成所有的事情。”他在口袋裡面翻了翻,然後摸出一顆稻谷的種子。
“我要去的時間不長,但也不會太短,你拿著這粒谷子,等到夏天稻谷長出沉甸甸的穗子的時候,鐵牛哥哥就回來了!”
瑩兒收好了谷粒,然後也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等著你...”
蘇門圖在她額頭上面輕輕的親了一下,然後就邁著大步離開了。
瑩兒這個時候才把自己強烈的情緒爆發出來,她扶著在柱子癱軟到地上,努力忍住不哭出聲,看著蘇門圖遠去的背影。
老太爺搖了搖頭,走到瑩兒身後。
“咱們回去吧...”
出村走了二十多裡的山路,蘇門圖沿途才打聽到了自己這些天在的村子的大概位置,雖然他很像找到一張地圖,但在秦朝,地圖的珍貴性不亞於朝政的核心,當年荊軻刺秦的時候,奉獻的寶物就是燕國督亢的地圖。
蘇門圖只是打算好了鹹陽的位置,然後是走一步算一步。
他也樂得悠閑,這兩千多年前的景色比起現代社會,真的是滿眼的綠色,最高的東西都是那一顆顆的大樹,不過這古代的路況,在下過雨後,直接把蘇門圖對於現狀的美好憧憬打回了現實。
短短的一截路,蘇門圖深一腳淺一腳的踩進泥潭裡面,泥點濺到了上衣上面,這段路他走了差不多快三十分鍾,出來之後已經沒個人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