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人簡單淳樸,有奉獻精神,但隨著時代發展,社會變得浮躁起來。
越到後世人越聰明,腦瓜子越靈活,卻也愈少智慧,彼此之間很難信任。
張上給白靜一萬塊錢,閉口不談院子的轉讓合同。
而白靜拿了他的錢,滿含感激地一聲“謝謝”,這就足夠了。
本想給張上打個欠條什麽的,卻沒法開口。
她小心維持著彼此來之不易的“信義”,一旦說到欠條、合同、簽字,這個東西,怕會變質。
張上下午還得上學,就走了。
白靜手拿白紙條橫向封著的一遝毛爺爺,這是張上給她的。
他說這是一萬,她沒數,覺得沒必要……
在原地怔了好久,笑著,想著,樂著……
好久,才回屋裡拿起小靈通,撥璐璐的電話。
可鈴聲響起,她才反應過來,明明停機了,怎麽還能打出去?
低頭沉思一秒鍾,嘴角掛上燦爛地微笑,隨後嬌羞起來,低頭兩手搓衣角,從耳根子到臉的發燙,“如果他真讓我暖床,我……”
……
去廣譽遠的路上。
今天廠裡有事,對舊廠房進行改造,龔建國應該在辦公室,兩姑娘準備去找他。
“你真把房子賣了?”璐璐怎怎呼呼地喊。
“嗯。”白靜小聲回答。
“你可真夠迅速的。”深吸一口氣,歎息地搖搖頭,“賣就賣了吧,明天開始你去我家住,反正我的床夠大。”
“沒事,房子還能住,以後有錢了也可以贖回來,謝謝你璐璐。”
“還能住?”璐姑娘發愣說:“誰這麽傻,給你錢,房子讓你住,將來還能贖,有這樣的人麽?”
“那個……我們老板的兒子。”說起張上,白靜的聲音有點抖。
“嘿!”吼了一聲,璐璐瞪眼說:“你可小心著點,這人絕對不懷好意,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憑什麽對你這麽好,肯定有鬼。”
“不會啦,他不是那種人。”白靜從沒有這麽理直氣壯過……
“……”
璐璐沒話說了,知道這姑娘已經快要淪陷,心裡不由恨起來,奪我閨蜜,娘可忍姐不可忍。
來到行政樓下,兩姑娘停好車子。
“咱們要不要把錢包一下?”白靜問。
她特地穿了一件外套,拉下衣服拉鏈,露出小販子背地那種前挎包,斜掛在肩上,耷拉在肚子那裡,安全,方便。
想了想,璐璐從自行車框子裡拿起報紙,把那一遝厚厚的錢包一層,卻故意露出一個角,讓人一眼知道這是百元大鈔。
惴惴不安把錢收起來,白靜很緊張,可憐兮兮地拉著璐璐說:“一會兒你可要幫我。”
“看我眼色,見機行事,進去先談,先求,實在不行再拿錢。”
“嗯,我聽你的。”
深深吸氣,攜手上樓。
“篤篤篤。”
璐璐很有禮貌的敲門問:“龔廠長在嗎?”
“在,請進。”
兩姑娘對視一眼,璐璐在前,拉著白靜的手,推門而入。
只見一個謝頂男人正在窗前抽煙,背對著她們,如果用後世的形容,應該叫“矮胖銼”。
但知道的人都不得不佩服,龔建國當廠長十多年,見證廣譽遠從輝煌到衰落。
按理說,廠裡年年虧空,他早該挪位置了,實際卻紋絲不動,就連私人收購廣譽遠,他也還是廠長。
倆姑娘站在門口沒說話。
璐璐答應得緊,可真面對龔建國,面對這個可以拿捏她生計的人,還是聳了。
手下做著小動作,拽白靜的衣角,示意她趕緊說話。
白靜連連擺手,不知怎麽地,突覺很壓抑,好像龔建國有強大的氣場,讓她不敢開口。
“有事?”
見沒人說話,龔建國回頭問,卻隻一眼,就扭不回頭了,忍不住再看,再看……
就像當初張上第一次見白靜,總想多看幾眼。
“啊?”白靜低著頭,不得不回話:“廠長,聽說咱們廠要回招裁掉的員工,能不能……”
“咱廠的人我都見過,沒你吧?”
“白金生是我爸,我叫白靜。”姑娘解釋說。
“他那求樣能生出你這樣的閨女?”龔建國調侃著,臉上掛起自認為很邪魅的笑,明白這姑娘想頂崗。
悠閑地抽一口煙,接著說:“咱廠確實回招員工,不過上頭有明確要求,必須熟練工,這些天沒有再就業的,家裡經濟困難的,你好像不太符合條件。”
“那個……我想給我弟爭取,不是我……”
小聲解釋,不敢抬頭,怕看到龔建國熾熱的眼神。
如果這眼神是張上看,她會嬌羞。
可換了禿頂,滿面油光,大腹便便,灰色尼龍褲子耷拉在鞋上那麽一大截的龔建國,姑娘想順順胸口……
“你弟?”
邊問,邊向辦公桌旁走,把煙掐滅在煙灰缸裡說:“你弟的名頭我可聽過,在學校打架鬥毆,遊手好閑,當街搶劫,這樣的人想來咱廠,不好交代吧?”
“他會改。”姑娘小聲爭辯。
雖然很氣白傑,但聽到別人說他,心裡還是不舒服,不管怎麽樣,他是我弟。
“改?”龔建國笑笑說:“改也沒用,他已經有前科了,搶劫過的人,盡管沒蹲號子,可我們也不敢要呐。”
話說到這份上,倆姑娘明白,光求人,已經不頂用了。
璐璐拽拽白靜的衣角,示意她掏錢……
姑娘遲疑著,緊緊抿著嘴唇,那不只是一萬塊錢,更是父親留下來的院子,是安置心靈的地方。
如果這錢給龔建國。
她,在今後的日子將會寄人籬下。
盡管,那人是張上。
可,人都有自尊的呀。
“想想你弟!”
這時,璐璐沉聲說。
終於還是掏錢了,從挎包裡拿出一遝毛爺爺,心疼,憋屈,苦澀,艱難,指關節捏得發白,死死攥住不忍松手。
璐璐一看,咬咬牙,直接把錢搶過來,帶著討好地笑,把露角的那邊朝前,放在了辦公桌上。
龔建國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一口,似笑非笑。
“你們倆啊,從哪聽的這些歪門邪道,尤其璐璐,別人的錢怎麽能讓你做主呢,你先出去吧,我和白靜談談。”
“啊?”
璐璐還沒反應過來,白靜先愣了,緊緊拽住她的胳膊,眼裡滿是哀求和委屈,不要丟下我。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璐璐也不動。
她知道龔建國不是什麽好鳥,早些年廠裡就有風聞。
誰家媳婦在他辦公室呆了一上午。
誰家姑娘評上優秀員工,廠裡給名額,被他帶出去旅遊……
誰家剛結婚的媳婦,偷偷從車間往外帶藥泥,被龔建國堵在路上。
隔天,姑娘繼續來上班,可後來聽說每隔一星期, 她就會去龔建國家裡一趟,一呆幾小時。
見倆人磨磨蹭蹭不動彈,龔建國把水杯放下,拿起那遝毛爺爺往辦公桌前沿一扔,不說話。
倆姑娘被這個動作驚了。
“靜靜,我先出去,就在門口,有事叫我。”璐璐扒開白靜的手,給她個放心的眼神,“我就在門口,別怕。”
說完,出門了,留下強忍害怕的姑娘。
但她並不傻,故意不關門……
龔建國見狀,眼裡帶嘲諷地笑笑,“靜靜,不是叔說你,你年齡還小,怎麽能學那些人送禮呢,有話和叔說,不用那麽見外。”
邊說,邊在白靜身邊繞,並且,很自然地順手把門帶上。
當門關上的一刹那,白靜微不可尋地哆嗦了一下。
龔建國身上的那股味道,臭男人味,好久不洗澡的味,衣服常年不換的味,還有那醜惡的嘴臉,讓她覺得胃部有東西翻滾不停。
關了門,龔建國眼裡的熾熱更加明顯,“想你弟來咱廠裡,並不難,只要我滿意,你們姐弟倆一起來都成,你說呢?”
說著,站在白靜身後,伸手,搭在姑娘肩膀上……
“我忍不住了……”姑娘莫名其妙地一句話。
“什麽?”龔建國沒聽清楚,手頓了頓問。
“你好臭啊……”這次,說得很大聲,但似乎還不夠,不夠表達內心對他的肮髒,“太惡心了……我真的忍不住……”
“嘔……”
白靜乾嘔出來,兩步來到辦公桌前,拿了錢就跑,始終保持著低頭乾嘔地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