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叫“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張上一直認為這句子很優美,意境很好,可今兒用在自己身上,就只能成“逃之夭夭”了。
不過,說真的,張同學心裡還是有點小得意的……
兩世為人,第一次被人想睡。
那虛榮感,老厲害了……
“那女的看上你了吧?”
智升祥有點恨,剛才那女的年齡雖然大了點,可長相也算不錯,壓床上指定嗷嗷叫,這要是給他,就先開了齋再說。
“你毛片看多了吧?”張上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告訴你,這種女的千萬不能勾搭,得個艾滋病有你哭的時候。”
“艾滋病?”智升祥怔了怔,突然怕了,沒再說什麽。
這個年頭,國家對艾滋病的宣傳可是很恐怖的,幾乎就等於,只要你和艾滋病人有任何接觸,你就會得這種不治之症。
甚至到後世,這種觀念大部分人都難以摒棄。
其實,這病只要沒有血液接觸,單純啪啪啪,傳染概率只有500分之一。
這種幾率,如果真讓你撞上,別怨天怨地,那是老天爺讓你死……
想著,張上突然福至心靈,興致勃勃地說:“咱找紙板子,搞個測試,走。”
智升祥還沉浸在艾滋病的幻想中,沒回過神來。
張上的提醒對他衝擊很大,最起碼這幾年內,孩子是不敢瞎搞了……
文具店買支粗號碳素筆,又把人家上貨的紙箱子拆了一面,上邊寫“你願意給艾滋病患者一個擁抱嗎?”
再去商場買個大號口罩,又弄個鴨舌帽把腦瓜子遮住,整個人只露眼。
不是熟到骨子裡的人,應該認不出來。
“一會兒你站遠點,找高地偷拍,盡量別讓人看見。”想了想,張上吩咐說。
“你不是真有艾滋病吧?”
智升祥看他這幅打扮,還有那牌子,沒拍呢,自己先怕了……
“有個幾把。”
“……”
搞這種測試,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氣。
萬眾矚目之下,你舉塊牌子說自己有艾滋病,別人鄙視的眼神,不屑,甚至開口罵你不是好貨,對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真是鍛煉。
臉皮練不到比城牆厚,不用別人抱你,光那眼神就能讓你無地自容,臉紅脖子粗。
舉牌子走路上的情況就是,張上同學成了淨街虎……
走哪,哪的人就躲。
並且,沒走幾十米,身後就跟了幾個看熱鬧的人。
但真上前抱的,一個沒有。
張上嘗試和他們交流,那些人也都畏畏縮縮,深怕從兜裡掏出把軍刺給他們斃了……
再次回到新建路那的繁華地帶。
張上擱路邊站著,揮手讓智升祥躲遠點,然後把牌子舉在胸前。
這可真是川流不息地的大海裡滴了墨水,出乎意料地熱鬧。
不出幾分鍾,周圍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全是人,真個水泄不通。
指指點點,風言風語……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壞了根了,這麽小就找小姐。”
“得離遠點,萬一沾上,被傳染怎麽辦?”
“這是沒戴套的結果吧……”
“流氓……惡心……”
“這種人不是應該被抓到牢裡,隔離起來,遠離人群的嗎?”
“得了這個病,是不是下面那玩意就腐爛了?”
“不會吧,我聽說這種病,下面會發癢,
會自己把自己撓爛,得把根子剪了才行,不然會全身起水泡,潰爛而死,很恐怖的……” “要不……”有個年輕女孩,像大學生,猶豫了一下問同伴說:“咱們抱他一下,給個安慰?”
“你瘋了?得這種病的人精神不正常,萬一他掏刀捅你怎麽辦?”
“不會的吧……”
說著,被同伴強拉走了。
足足半小時,來來往往那麽多人,毒舌遍地,愣沒上來抱一下,好像張上有毒一樣。
這派場,不比70年代的批鬥大會差,那是一茬來一茬走……
其實,被人用最惡毒的話嘀咕,張上還是有點面嫩,心靈受了極大的創傷。
同時,他突然悟了點什麽……
素質啊,教育啊,文化啊,真的,好像,挺重要的。
最起碼,他這前世的大專畢業生,見了同樣在街上的艾滋病人,也不會去抱,沒那麽大愛心。
但肯定不會投去異樣的眼光,頂多瞄一眼就走,絕不會當面嘀咕。
人言可畏……
這是確信自己沒得艾滋病的情況,如果來個真的,這一刻,估計得自殺。
想了想,張上知道,在這麽多人的圍觀下,就算真有人想上來抱抱,也會不好意思,再站下去,估計得有人往他臉上噴吐沫星子了。
默默地,彎腰,把牌子放在腳下,靠住膝蓋,舉手累了。
他這個突然地動作,可把人群嚇壞了。
嘩啦一下,好像水波往外擴散,周圍出了個大圓圈,頗有點聞風喪膽的意思。
尤其那些嘴不饒人的,更嚇得飛退,狼攆一樣的姿態。
搖搖頭,興意闌珊,不說什麽,拿了牌子,招呼旁邊昏昏欲睡靠牆休息的智升祥,新鮮感一過,孩子變得死蔫鬥氣。
“走了,換地方。”
“嗯?”智升祥兩眼打擺子,聽張上喊他才回神問:“咱去哪?”
“去農業大學門口。”張上不死心,想換個地試試。
大學生們,應該沒那麽差勁吧,這世道啊……
“還拍?”
“大學美女多,而且乾淨,說不準能讓你開一開齋……”張上循循善誘說。
果然,被柯爾蒙迫害的少年人,就好這口,當下精神一變,迫不及待。“走走走……趕緊的。”
……
農大門口很開闊,比小廣場也差不多,並且有保安,張上沒敢靠太近。
這回他學了技巧。
站校門對面,把智老二的自行車停旁邊。
他是山地車,車椅子寬,找個合適的位置,把攝像機放椅子上邊,就開著,直接對準張上,不用人拍了。
不然離得遠了什麽都看不清。
離得近了,人家一看你拿攝像機,誰還敢上來抱?
“你離遠點,如果有漂亮姑娘想抱又不敢,你就過來拿攝像機跑上去搭話,說咱在錄節目,問她有什麽顧慮。”張上吩咐說。
“成。”
智老二絲毫不猶豫,心裡美美地,大學生呀,萬一能泡上一個,那可爽歪歪了……
可,這回更他媽慘,足足一個多小時,張上都站得腿酸了,也不見有人駐足,都是看一眼牌子就走。
眼看這樣下去就要無疾而終,張同學決定主動出擊。
瞅著一個看上去有點土,比較老實的,上去搭話。
“同學,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嘴上裝可憐,可張上心裡有點惡寒……
“你這什麽東西?”停了那麽一秒,看他紙板子上的字,見張上過來要抱,本能後退。“你別過來,過來我打你個比癢的……”
“……”
沒敢說話,因為後邊來了個美女,張上趕緊過去說:“同學,可不可以給我個擁抱?”
美女沒回話,隻瞄了紙板子一眼,直接擺擺手,腳步走快了些。
遠處的智升祥一看,趕緊跑過來拿起攝像機去追。
“美女,我們在做一個節目,想問一下,您剛才沒抱他是有什麽顧慮嗎?”
“節目?”美女見攝像機拍她,怔了一下,不駐足,邊走邊說:“萬一他扎我怎麽辦?”
“……”智老二有點無語,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回到張上那。
“她怎麽說?”
“怕你扎她……”
“……”
這一站,又是半小時。
直到,六個女生挽手並排出來,估計是舍友,說說笑笑,青春靚麗。
其中有一美女穿一身牛仔連衣裙,及膝的那種,長發飄飄,看上去很有感覺,小家碧玉,注視著張上走過去。
然後,怔住,想了想,放開舍友地手,又轉身回來,小心地問:“你真得了這個病?”
“呃……”張上詞窮,點頭說:“真的。”
美女思考一下,又問:“怎麽得的?”
“母嬰傳染。”
“那你不會傷害我的對吧?”兩支小手握在胸前, 忐忑地問。
“不會!”
“那好吧。”
美女小姐姐似乎一下就放開了,很自然的探身上來,身上香香的,很好聞。
給一個擁抱,用小手拍拍張上的背,算是安慰。
然後,有人帶頭,後邊的舍友們也愛心泛濫起來,輪流地,憐憫地,每人都給張上一個擁抱。
“不要緊地,這個病可以治。”
“沒事的,沒事的。”
“堅強一些。”
小聲地安慰,讓張上前所未有的暖心,他感受到了特別的東西,叫正能量。
這一刹那,他有哭的衝動。
“謝謝姐姐們。”
深深地鞠了一躬,摘掉口罩和帽子,讓眾人眼前一亮,小夥挺有型啊……
“其實,我們是在拍視頻,想喚醒社會正能量。”
張上邊臨場發揮吹牛逼,佔據道義製高點,邊招呼智升祥過來,把攝像機拿起來給幾位心地善良的美女們看。
“那你的意思是,你沒得艾滋病?”小家碧玉的小姐姐問。
“呃……沒有……”
“要死啦,你騙我們,浪費感情。”旁邊有舍友笑著,性子活潑,自來熟地輕輕踹了張上腿彎一下。
“幾位姐姐,留個電話唄。”
張上心裡打著小算盤,旁邊的智升祥也連連點頭……
“不給,你不老實……”
“就是,我們走啦,小屁孩……”
那美好的背影,一襲長發帶著朦朧,連陽光的溫暖都被奪去了些,讓人心裡暖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