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煤炭的興旺帶動了商業繁榮,原本土氣的臨汾城變得五光十色。
一年前來這裡時路上好多人都翻蓋房子,時至今日,已具有了大都市的既視感。
出了火車站,舉目四顧皆茫然。
朱新寧隻說讓他管煤礦,卻什麽安排都沒留,連朱曦也不在臨汾,跟去301醫院照顧豬哥了。
“咱們去哪?”陳連尉問。
“先去朱家古宅吧。”張上想了想說。
其實他也沒計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連朱新寧那32座礦各分布在哪都不清楚,還是先找人問問吧。
……
此刻朱家古宅特別熱鬧,人頭攢動,似旅遊景點開放,讓大家入內參觀。
昨天朱新寧遇刺的消息傳出去,他那些兄弟姐妹侄子外甥,全部聞風而動,第一時間趕至古宅,五國勤王,佔據中宮。
兄妹六人按“福祿壽康安寧”排名字,老四老五是姐姐,豬哥是老么。
連帶下面的小輩,這一大家族人正在開會。
老大朱新福今年七十五歲,爹媽去得早,這些弟妹幾乎都是他拉扯大的,那個年代,好像老大都這樣,責任重大。
八仙桌上,他坐主位,其余人各自散亂坐著。
而那些小輩,這兒看看,那瞅瞅,對這一屋子古董滿是好奇。
孩子們都圍著那香爐,掏掏弄弄,把裡邊的香灰抓手上當沙子玩,弄了一地,直到長輩呵斥,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有點眼力價都知道,這香爐可是貨真價實的“國寶”,據說是朱新寧從外國人手上花大價錢買的。
老三朱新壽玩著桌上的茶具,愛不釋手。
下意識以為朱新寧的茶絕對是大紅袍之類的好玩意,想都沒想,先給自己泡一壺。
結果才下口,“呸呸呸……”苦膽都要吐出來了。
好半餉才緩過勁來,有點不可思議地吐槽:“老么的口味真他媽邪……”
老二朱新祿臉懷嘲諷地笑了笑,暗罵一聲土鱉,有錢人的愛好豈是你能懂的?
隨後說:“大哥,老么這回遭了害,你說他萬一沒救回來,大家該怎麽辦啊?”
“對啊對啊。”大夥一起搭話,各懷心思。
“沒救回來?”老大朱新福沉吟了一下,很有股族長的氣勢,“那就等朱曦回來接班。”
“朱曦?”老三吐了吐嘴裡的苦味,“她一個女娃娃,哪有那麽大能耐管理這偌大家業。她遲早要嫁人,這份基業可是老么辛辛苦苦打下的,怎麽能便宜了外人。”
“老么不是指定一個叫什麽張上的人來接班麽?”老大問。
“沒聽過。”兄妹幾人互相看看,一致說:“也沒見過,不知道這號人。”
言下之意,我們不承認他。
“聽說他是朱曦的對象?”五妹戲謔地問:“是不是有什麽來頭?”
“來頭?”老二嗤笑一聲,“再有來頭,又沒跟朱曦結婚,就光是處對象而已,現在這些年輕人隔三差五換對象,他算個屁?”
“是這個理。”四妹幫襯說。
接著,老大也笑笑,這一家人算達成了共識。
……
深宅大院,大紅燈籠高高掛,滿滿的古風。
張上和陳連尉下了出租車,一眼看去,古宅門口停著七八輛汽車……
行至朱紅大門前,有警衛站崗,上次來時見過,算熟人。
“請出示身份證。”敬禮,一絲不苟地說。
張上聞言,眼角抽了抽,乖乖掏身份證遞上,心裡暗暗尋思,這是要給我來個下馬威?
“請進。”警衛看了看,做個請的手勢,接著挺胸抬頭,繼續站崗。
過了兩道門,又有警衛,見他進來依舊不理不睬,也不搭話,就好像接待陌生人一樣。
張上皺眉頭,感覺像被架在火上烤。
連朱新寧的這些心腹都不認他,很難想像,去煤礦上視察會是什麽待遇?
再往裡走,人影綽綽,客廳門開著,裡邊五個與朱哥相貌很像的人正圍一起談論著什麽。
陌生人出現,一大家族人目光聚焦。
有點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張上說:“大家好……”
“你怎麽進來的?”老大和兄妹們互相對視,表示不認識這人。
“走進來的唄。”然後禮貌地對旁邊的警衛說:“麻煩幫我們倆安排房間,謝謝。”
警衛怔了怔,心裡掙扎了一下,聽他的還是不聽他的?
最後,大概是出於禮貌,人家都說謝謝了,總不好不理睬,於是接過張上和陳連尉的行李箱,走了。
這情況,看得屋子裡的人眯了眼。
他們來時都自己開車,古宅有停車庫,以前都停車庫裡,這回卻不理了,你們愛停不停,主人不在,讓你進門就算很客氣了……
最後沒辦法,他們隻得把車停街上。
不理他們,卻理這小夥子,朱新福人老成精,想了想,脫口而出,“你是張上?”
“您認識我?”
笑呵呵往屋裡走,見香爐灰撒了一地,熟絡地從牆角找到掃帚和簸箕,把灰燼掃起來。
香爐後邊的櫃子上有個精致四方盒子,打開,裡邊是檀香粉,用小杓子盛一杓,倒香爐裡邊的盛物器上,點燃,蓋上爐蓋,一股令人舒坦的味道,香氣渺渺。
眾人就那麽呆呆地看著,刹那之間有錯覺,好像人家才是這屋子的主人,而自己這些朱新寧的親人,反倒成了客。
兄妹幾人臉色微微變了變,有些難受,坐立不安。
“小夥子,對這裡很熟啊?”老大試探著問。
“嗯,挺熟的,跟自己家一樣。”其實他隻來過一次……
之所以知道那香爐怎麽搞,都是和朱曦打電話時問的,畢竟對這種國寶古董,還是傳說中的香爐,是人都有好奇心。
那煙是怎麽冒的,裡邊燒得是什麽玩意,當然得了解一下。
“你跟朱曦是對象?”又有人問。
這個問題有點難……他跟朱曦沒有明確表白過,只能算搞曖昧。
如果承認和朱曦搞對象,這可好,在座的都是長輩,倚老賣老,你應他們是應該的,不應就是沒大沒小,不尊長者。
如果不承認是對象,那更好,直接攆你出去。
這是智慧的交鋒,與人鬥其樂無窮。
張上想了想,笑著說:“我跟朱曦是次要,主要和豬哥關系好,他救過我的命,我幫他出過主意,我們倆是兄弟,所以出世後他讓我來接手生意。”
接著又先發製人,笑面虎似的問一句:“您幾位沒意見吧?”
“嗝……”老三正用茶杯喝水,直接嗆住。
兄妹幾位面面相覷,這該怎麽回答?
老大正要開口,卻聽張上又搶先嘟囔:“您幾位有意見也沒用啊,自古以來,兄妹婚嫁就得分家,您有您的孩子,豬哥有豬哥的生活,他出了事,你們應該去301醫院照顧他,盡到親人的責任,都守這幹嘛?”
頓了頓說:“等分家啊?”
這話說出來,甭說桌上的,連那些小輩,只要懂人世的,都變了臉。
有些事情只能私下說,自己心裡知道就好,一旦捅到台面上,臉皮可就不好看了。
豬哥還沒死呢你們就搞這出,人得要點臉。
“小夥子,話可不能亂說。”老二急了,蹭一下站起來,“我們兄妹幾個有血緣關系,打斷骨頭連著筋,我們才是一家人,你算什麽玩意敢指責我們?”
“就是!”五妹幫襯說:“甭說你還沒跟朱曦結婚,就算結了婚你也是女婿,是外人,這家裡可輪不到你說話。”
“打斷骨頭連著筋啊?”張上嘻嘻哈哈問:“那你去找豬哥說說,他臨昏迷時怎麽不讓你接產業呢?”
又看著五妹說:“我是外人?”
“那要不你去跟朱曦結婚?”
“你跟她當夫妻試試?”
“你叫朱新寧爸試試?”
“你覺得朱曦是聽我的話還是聽你們的?”
“你覺得生意上出了事,豬哥會跟我商量,還是跟你討論?”
張上一連串發問,直接把眾人搞懵了,論耍嘴皮子,一堆人加起來也沒他反應快。
這個時候張同學慶幸了,多虧去天津當了兩個月茶館小廝,磨練出這麽一嘴皮子,不然今兒可就被攆出去了。
真理這東西,一在嘴上,二在事實,三在實力。
而老百姓之間的真理, 都在嘴上,你說得過人家你就有理,你辯不過人家,自然就心虛。
街上兩人互罵,商場談判,夫妻吵架。
腦瓜子快的,嘴巴好使的,就能逞口舌之欲。
腦慢的,嘴上沒毛的,就只能挨罵,然後受不住,氣弱下去。
眼看嘴上不得理,朱新福猛一排桌子,拿出族長的架勢,朝一屋子人使眼色,“把這賴皮給我扔出去,什麽他媽玩意,敢在我們老么家裡指手畫腳。”
群羊環伺,張上笑著沒動,身後的陳連尉卻面無表情,指尖夾著針。
一甩手。
“錚……”
明明沒聲音,但所有人心裡都這麽響了一下。
du~
一聲細小尖利物刺入桌面的聲音,入木三分。
“誰敢動,死。”陳連尉冷酷的聲音傳來。
這一刻,所有人都見識到絕世無雙的風采。
武林高手!
這是眾人心裡的反應,接著就是毛骨悚然,人命脆弱,別看只是一根小小的針,足夠要了你的小命。
眼看人發殺機,屋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五六位身穿軍裝的警衛把門堵住,如臨大敵,注視陳連尉說:“這裡禁止動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原來……他們這些朱新寧的心腹,在聽牆角,看戲。
陳連尉沒回話,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是手指一番,又夾了針……
去年,飛針刺玻璃成功申請吉尼斯記錄,於是,他開始玩針。
人的血管,喉嚨,眼睛,相信不會比玻璃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