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
如墨朝著這虛弱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眾位兵士之中,皚皚白雪之上正匍匐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女子身下的衣衫早已被冰雪浸濕,一雙手早已凍得發紫。
那雙手本該是白皙蔥嫩,讓人心生愛憐的,如今卻變得殘缺,甚至駭人。左手的食指與中指生生斷了一截,雖然傷口已經愈合,整張手上依舊是疤痕密布。
如墨抬了頭,好像看癡了一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面前不遠處的女子,先是嘴唇微微顫動,然後才開了口。
“小……小琴!”
話音剛落,他已經如風般移動到莫小琴身前,將她從雪地中抱起,一雙幽深的眼眸直直望著那隻殘缺不全的手,淚不自覺地悄然滑落。
“怎麽回事?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如墨抓住莫小琴的雙手,指尖每每觸及傷疤,他的心就好似被桃木匕首刺穿一般的疼痛。
“如墨,你還活著,真好,我還能再見到你,真好。”
莫小琴的聲音虛弱至極,明明聽起來平淡無奇的話,當她說出了口,卻讓曾經的冷血魔頭啜泣不停,甚至渾身發抖。
如墨緊緊抱住莫小琴,心痛地吻上莫小琴的額頭,也是在這樣的時刻,飛雪倒流,狂風停止,他們的周圍突然出現發著光亮的靈蝶,靈蝶圍繞在如墨身邊,好似他深沉愛戀的見證,夢幻,淒美。
“妖……妖怪!”
剛剛平靜下來的士兵瞧著眼前這個功夫卓絕的黑衣男子竟能讓雪花飛回到天空,又引來這麽些看得到卻捉不到的帶著光亮的蝴蝶,各個驚慌失措,拿起長刀準備朝如墨圍攻。
又是眨眼的瞬間,他們眼前這個妖物連帶著他懷中虛弱昏迷的女子以及那些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靈蝶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朔州城十裡之外,端王的營帳之中,裕王聽說他這大侄兒慕景鴻被突然變成妖怪的慕夕澤掐斷了脖子,又吸幹了精元,慘死在沙場之上,整個人都惶惶不安,瑟瑟發抖。
“殿下,您可得幫幫我啊!眼下景鴻已死,我們的軍隊有大半都向藺士城投了降,照這樣下去,我們這場謀逆可算完完全全失敗了。我得不到好處,你們也就得不到好處,您說是不是?”
被裕王尊稱為殿下的男子似乎壓根兒沒把裕王看在眼裡,發出一連串狂妄的笑,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們得不到好處?父皇從沒指望你與慕景鴻能夠成事,之所以讓我派兵來幫助你們,無非就是給你們些膽量,好讓你們敢於成事。”
原來他們不是為了幫助他,不是為了幫助慕景鴻,也不是為了借著謀反得到經濟上的實惠,而是要借助此次謀逆削弱離國國力,將離國拖垮。
“你……你們背信棄義,你們陰險狡詐!你們早晚不得好死!”裕王憤怒得暴跳如雷,指著他前一刻還畢恭畢敬的人怒罵道。
只是這口舌之快剛剛逞上一逞,裕王周圍已經突然圍上來十幾名兵士,讓他再不能移動分毫。
“當初蕭青羽看你們勢單力孤,幾次三番向父皇請求才求得這二十萬兵士冒充你們的人來幫助你們,如今你們敗了,難道還要讓我的人前去送死嗎?”
“有……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裕王怎麽也沒想到這端王的營帳之中竟不知什麽時候埋伏好這麽多武功一流的士兵,頓時驚恐得冷汗直流。
不過對於他這樣已經失敗,生路渺茫的人,被他稱為殿下那人卻並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只是十分迅速地將駐守在軍營中的他的士兵全部撤離。
裕王一個人傻傻地跪坐在地上,心中後悔不停,當初他就不該尋求瑞國的幫助,更不該讓瑞國太子蕭青麟出面來幫助他和慕景鴻。如今可好,這幫隻認利益的家夥遇到點問題便撤得半個影子都不見,害得自己落入毫無活路的境地。
“報--,太子殿下,前面有離國軍隊埋伏,還請殿下從小路回國。”
瞧著這通風報信的兵士滿頭大汗,又一臉的誠懇,蕭青麟便也未做懷疑,率領軍隊朝小路行去。
離國的冬天總是瑞國所比不了的,永遠都是刺骨般的寒冷以及寂靜無人的肅殺。山間小路上到處銀裝素裹,行到人跡罕至處,積雪厚得幾乎能沒過人的膝蓋。目力所及的地方永遠都是一望無際的白色,讓蕭青麟這浩浩蕩蕩的瑞國軍隊難以適應。
有些士兵患上了雪盲症,眼中再難以視物,有些士兵頭暈目眩,前行艱難。而他們之前騎著的馬也早已失去了作用,馬腿陷在厚厚的積雪中,基本無法移動前行。
“剛剛那個通風報信的人呢?”蕭青麟怒不可遏,朝著他身後的士兵怒吼道。
見到他們的主子如此震怒,這些個嘍囉士兵不顧積雪深厚,紛紛跪倒在冰雪之中,低著頭,斜著眼睛相互看了看,似乎尋找著剛剛那個通風報信的人,然而那個人卻好似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不見了。
找不到那個引誘他進入可能會隨時喪命的山間小路,蕭青麟好似發瘋了一般,十分粗魯地接連抓著他面前跪著的士兵的衣領,每抓上一個人,他都會不停質問:“是不是你?是你對不對?”
整整在這裡質問了一個時辰,蕭青麟還是未能找到那個將他引入絕命之地的面相誠懇可信之人的蹤跡。他長歎了口氣,有些絕望地望著前方一片蒼茫的白色,再次艱難地踏雪前行。
“公子,我們什麽時候動手?”
山腰處隱匿於樹乾之後身著白衣幾乎與白雪相融合的高飛開了口。而蕭青羽此刻也是一身白衣,就站在高飛身前。
“再等等。”
眼下,蕭青麟所處的位置地域還算寬闊,等到他們再行到山間深處,平路變得更窄之時,動手的成功幾率便會更大。
“你不問問我為何要派人假扮離國士兵誅殺瑞國太子蕭青麟?”
蕭青羽微笑著,好似兄長一般望著他身後的死心塌地追隨他的人。
“無論公子要做什麽,高飛都會全力完成,高飛只知道按著公子吩咐做事是為了公子好,這便足夠。”
“你總是這樣毫無怨言地為我做任何事,卻從不問其中的緣由,培養殺手、細作是這樣,看我輔佐離國皇帝是這樣,幫我謀殺太子也是這樣。”
蕭青羽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高飛的肩膀,面上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切就快結束了,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殿下,前面的路越來越窄了。”一個長官模樣的人慌裡慌張地朝依舊怒火中燒的蕭青麟說道。
蕭青麟瞪了那人一眼道:“本太子不是瞎子,看得到前方的路況,不用你來告訴我。”
這句話才剛剛說出口,只見他們兩側的山巒上突然滾下無數巨大的雪球,不過眨眼的功夫,有好多士兵已經被雪球砸中,口吐鮮血而亡。
接著是密集如雨的弓箭朝蕭青麟的方向射過來,頃刻間便奪取數百上前人的性命。
雪球與弓箭的雙重襲擊使得他們身邊的馬匹紛紛受驚,朝四處奔逃,期間還生生踩死了好多士兵。
“殺--”
隨著這一聲怒吼,兩側山上突然衝出為數不少的士兵,士兵身著離國軍隊服飾,手執長刀,士氣勃勃。與他們不同的是,這些所謂的離國士兵腳下紛紛綁上又長又薄的木板,致使他們立於雪上卻不致陷落,又能以快速奔跑一般的速度前行。
蕭青麟的人本就又冷又累,又被雪球和弓箭嚇得半死,如今又瞧見這突然閃現的離國軍隊,全部自亂陣腳,拚盡力氣朝山間之外逃竄。
雖說蕭青麟的軍隊人數眾多,然而在這樣白雪皚皚的境地卻是半點都發揮不了作用。沒過多久,蕭青麟這個倒霉的太子便被這些所謂的離國士兵生擒,推搡著押送到一處隱蔽的山洞。
“我……我是瑞國太子,你們……你們要敢殺了我,我父皇一定會將靖安城夷為平地的!”
明明心底冰涼,恐懼得不得了,蕭青麟故意強撐著顏面說些帶有威脅意味的話。
只聽到他的面前突然傳來溫潤如水的笑聲,令人心緒安寧,如沐春風。
“瑞國的太子怎的跑到離國這山間小路裡來了?莫不是活膩了,想要來送死?”
蕭青麟驚詫,這聲音怎會如此熟悉,好像是那個人,他瞪大了雙眼直勾勾盯著蕭青羽的方向,怒道:“你到底是誰?”
直到高飛點燃了火把,蕭青麟才看清眼前這個將自己陷入絕境之人究竟是誰。
原來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從來都不被瑞國皇室承認其皇子身份的蕭青羽。
“蕭青羽?”
蕭青麟滿臉震驚,他怎麽也不能理解平日裡溫潤如風,整日以茶相伴的,從未涉足瑞國朝政的蕭青羽會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突然擺他一道,而且還是致命的一道。
蕭青羽依舊是笑,好像這笑容深刻在他的骨髓,無論面對的是什麽樣的事,他總能保持他那一貫的微笑。
“大哥,好久不見。”
他的雙眉微微上挑,眼眸漸漸滲出如冰的寒意,只是嘴角的笑容還未散去。
“想不到這許多年未見,大哥竟還能記得我,羽當真心中很是歡喜呢!”
說話間,蕭青羽已經走到蕭青麟面前,俯視著被強迫跪在地上的蕭青麟。
“大哥可還有什麽要說的話?”
聽到蕭青羽這樣問,蕭青麟霎時臉色慘白,原本不停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的雙腿此時主動跪在地上,甚至還朝蕭青羽的方向向前微微蹭了蹭,幾乎是哭著說道:“羽弟,你不能這樣做,你皇嫂如今已經懷了身孕,父皇現在也在病重當中,你不能在這個時候殺了我!只要你放了我,今後這江山我讓一半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