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次入宮不同,這次再去皇帝寢宮,慕夕澤發現這寢宮外面都是人,大多都是皇帝的妃嬪,還有自己的七弟和八弟。
這七皇子敬王和八皇子安王雖頂著個王爵,不過因為自身才能有限,很少有機會參與政事,在立儲中的勝算不大,雖說昭陽殿議事時他二人都有向皇上推薦自己,以表示自己的理想和祈望。不過他二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知曉無論如何皇位都不可能落到毫無實權的他們手中的,於是便有更多閑暇的時間,希望能多看父皇幾面。
他二人瞧見慕夕澤朝這邊走來,面上露出微微不悅,心中自是覺得不平衡:他們的三哥七年前險些將皇上的命奪了去,可如今皇上已經進入了分秒必爭的倒計時,卻拋下這在嚴冬中苦苦等待見他的真真正正的孝順兒子,而去單獨召見一個視他為仇敵一般的逆犯。
八王爺不說話,見慕夕澤過來故意把臉扭一邊,七王爺覺得這樣冷淡不太好於是裝作很恭敬地說道:“三哥,快來吧!皇上在寢宮等你多時了。”
慕夕澤點點頭,加快步調進了皇上的寢宮。慕夕澤覺得這寢宮中好像還有不少人,進進出出的不知道忙些什麽,感覺上應該是皇上寢宮中的侍從,正在忙前忙後企圖最大限度地讓皇上多活些時日。龍床旁好像有七八個中老年男人,慕夕澤猜測他們大概是太醫署的禦醫。聽他們十分焦慮的呼吸聲,慕夕澤推測他們也想不出什麽能夠挽留皇上性命的方法。
慕夕澤剛一靠近皇上的龍床,本來昏睡著的皇上竟然突然清醒起來,微微睜開眼說道:“夕澤來啦!”然後吃力地擺了擺手,繼續說道:“其他人先下去吧,朕想同夕澤單獨說會兒話。”
其余人等一一應聲恭敬地退到了寢宮外。
只見皇上的雙眼泛著淚,左手吃力地摸上慕夕澤的眉角,慕夕澤這一次竟沒有閃躲,大概是對於皇上現在的狀況深感同情,也可能是在他的內心深處早已原諒了這個曾經失了良心,做盡壞事的父親。
慕夕澤微微閉眼,任由皇上由眼角摸到眼眶,然後是他那雙被眼皮包裹住的眼,摸到這裡,皇上含在眼中的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之後皇上因為哽咽竟然再說不出其他的話。
“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生活上也沒受多大影響。你也不用自責,若不是季北淵朝我雙眼撒桃木灰你恐怕那時就被我掐死了。”慕夕澤的語氣很是平淡,就像是訴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皇上的情緒微微平複,繼續道:“夕澤,將你打入天牢是無奈之舉,那時你受到蘇凰離世的打擊又加上如歌生前所留的戾氣,若不加以控制便會失了理智,入了魔道。”
“關押我一事皇上就更加不必自責了,我做過些什麽事我自己都清楚得很,烏嶺和凜州的爛攤子是誰幫我收拾的我也清楚得很,就算你真將我關一輩子,我也毫無怨言。”慕夕澤的言語中竟有些勸慰的語調,似乎是想讓皇上放寬心,不要過分愧疚於過往。
此時皇上突然轉移了話題,“我知道,你恨我不僅因為我為了皇權明知蘇致武是遭人陷害依舊判了他謀逆大罪。”說完,皇上睜大了雙眼,身子都朝慕夕澤靠了靠,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說道:“我知道,那一夜,你在場,你親眼看到我下令處死如歌。”
“如果再讓你做一次選擇,你還會這樣做嗎?”慕夕澤問道。
“如果真能重頭來一次,我會與如歌在青溟山中廝守到老,相愛一生。”皇上微微閉上眼,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弱,幾乎聽不出他說的是什麽,然後便昏睡過去。
葉凝香瞧著慕夕澤獨自去了皇宮,丹陽公主連續幾日都未回府,秦驍呢也在忙他江湖中的那點事,王府中幾大重量級人物都不在王府,這倒是個好機會,是個光明正大去見蕭青羽的好機會。
葉凝香特意梳妝打扮一番,然後告知馬忠說府上的桃花茶不多了,自己要去買一些回來,若是三皇子回來了,不要讓他因為尋不到自己而擔心。
馬忠笑著說道:“凝香妹子,你盡管去,爺這邊我來解釋!”
於是,葉凝香這一路上大搖大擺又很沒正行,途中瞧見有賣糖葫蘆的還嘴饞,買了一大串糖葫蘆。她的心中暗暗竊喜:好像自己從入宮開始就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名正言順、大搖大擺地去一品居找蕭青羽。不管是她見蕭青羽還是蕭青羽見她,大多都像做賊一般,如今這做賊變成了做客,葉凝香心中別提多高興了。
一品居,還是很醒目的三個大字,依舊是淡雅中透著奢華的木質建築,還沒進茶樓,葉凝香就覺得自己的格調好像都提升起來,在她身邊還不時有士族名流進進出出。
不過這這高貴典雅的格調卻被對面街頭的吵鬧所打斷。
一品居對面街頭不知何故圍了一群人,人們好像還議論紛紛,指指點點。葉凝香有些好奇也走過去瞧瞧,原來人們圍著的是一個乞丐,因為人太多,葉凝香沒能瞧見乞丐的正臉,只見到那人匍匐在地,身材比較嬌小,穿著個補了又補的破棉襖,有幾處棉花已經外翻,破棉襖上似乎還有些許血汙。乞丐面前是一個破損了的碗,碗中還有幾枚銅錢。
葉凝香對於這樣的乞丐向來沒什麽好感,因為街面上見到的乞丐十有八九都是假乞丐,假乞丐有手有腳,卻裝著要麽身患重病,要麽身有殘疾,騙取人們同情,若是行乞技術好的一天賺個幾十個銅板都不在話下。
長此以往,那些乞丐們竟然比施舍者更加富有,白天穿著破爛衣服行乞,晚上再用行乞的錢不知道去哪逍遙快活。這樣的人葉凝香隻想對他們說兩個字:該死。
於是葉凝香不想繼續待在那裡,一轉身,快步走進一品居。一品居還是老樣子,一進屋可聞到一股淡淡的茶香,隨處可見身著典雅素衣的世家子弟在飲茶,不過這次他們竟然隻喝茶沒有聊天,因為他們現在正在陶醉於這高山流水般的琴聲。
彈琴的女子名叫莫小琴,年紀大概十八九歲,是一品居雇來的琴女,她的琴技就算放在整個離國都算是數一數二的,因此許多來一品居品茶的客人很大程度上不是要來喝茶而是來聽聽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琴聲。
“妙啊,真是妙啊!”葉凝香身旁一個人一邊閉著眼轉著頭,一隻手上還拿著個折扇在空中畫圈圈,好像完全沉浸在這琴曲之中。
葉凝香隻覺得這琴聲是不錯,比自己不知強了多少倍,不過也沒感覺那麽奇妙,怎麽能將在座的世家公子們迷成這個樣子。後來葉凝香仔細瞧了瞧那彈琴的女子,咦,這人好像以前在哪見過,不過隨即這個疑問就自我打消掉了。因為長得醜的千差萬別,長得美的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相似。而那彈琴女子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女。
葉凝香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原來這些人聽琴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看美女。若是彈琴的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估計原本想要來喝茶的人都得給聽跑嘍!
葉凝香嫻熟地上了二樓,在蕭青羽的居室門前,先是禮貌地敲了敲門,接著就聽到蕭青羽溫柔又富有磁性的聲音,“請進。”
葉凝香面帶笑意,朝蕭青羽一揖。蕭青羽見到葉凝香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微微笑道:“凝香今日倒是很膽大啊,光天白日的就敢來尋我。”蕭青羽一邊說一邊給葉凝香倒茶。
“公子,今日慕夕澤獨自去了皇宮,又正好寧王府中的桃花茶葉不多了,正好從這裡買一些。”葉凝香笑著說,好像對於自己能光明正大地來一品居這件事很自豪。
猛然想起還有正事要向蕭青羽稟告,葉凝香斂去笑意,一本正經說道:“公子,昨夜我已成功說服端王謀反,相信他這兩日必有大動作。”
蕭青羽點了點頭,“不錯,今日一早他就暗地裡將皇宮禁衛軍的主事都換成了自己人,他自己的親兵在靖安城外似乎也是有所異動。”
蕭青羽說完,將茶杯遞給葉凝香,“這是我新研製的,用多種茶粉混和衝製的,你來嘗嘗!”
葉凝香接過茶杯一邊品嘗一邊繼續聽蕭青羽講話。
“現在的事只需將端王謀反的端倪不露聲色地透露給信王和麗妃,我們的計劃就成功了。”蕭青羽溫柔地說道。
“可是這端王在朝中實力雄厚,如今又掌管著之前慕夕澤管著的十萬禁衛軍兵權,信王和麗妃會是端王的對手嗎?”葉凝香很是不解地問道。
“你會這樣想,端王也會這樣想,此時端王定是覺得自己對於皇位已經勢在必得,所以一定會輕敵。”然後蕭青羽很認真地看向葉凝香,雙眸頓時變得深邃起來,“你別忘了一個人。慕夕澤是不會讓端王順利登上王位的。”
葉凝香又在一品居坐了一小會兒,聽了聽小琴姑娘的琴曲,然後便離開了。
一品居對面街角的乞丐已經不在原地,之前匯聚的人已經散去。葉凝香一邊擺晃手臂,一邊蹦跳著朝王府走去,剛走了幾步路葉凝香覺得似乎有個什麽東西正在她身後跟著她,速度還很慢。
葉凝香警覺地停下了腳步,猛地一回頭,卻發現跟蹤自己的人竟然是那個乞丐。那乞丐微微低著頭,四肢看似有些艱難地向前爬行,葉凝香也不再前行,心想難不成這乞丐是奔著自己而來。
當那乞丐爬到葉凝香近前,葉凝香忽然覺得自己好像錯怪了她,因為這乞丐滿臉血汙,從她披散的長發看這乞丐應該是個女人,還是個受了重傷的女人,還真不是一般那種騙人錢財的假乞丐。
只見那乞丐一見到葉凝香就痛哭起來,因為哭得太猛烈,她不自覺地張開了她的嘴,那嘴裡竟然沒有了舌頭。 大概是剛被割了舌頭沒多久,口中的傷口並未愈合,不時還會滲出些許鮮血。
就算是葉凝香這樣見過世面的,見到這種駭人的場面也是不由得大吃一驚。
“你別哭,別哭,我今日出門走得急,沒帶多少銀兩。”葉凝香有些費勁地從懷中掏出了全部銀兩,然後蹲下來親自將銀兩遞到那人手上,“這些銀兩都給你,快去找個好大夫治病吧!”
說完這話,葉凝香覺得她這手好像有些不對,就像假手一樣沒有半分力量,葉凝香抓住她的手腕朝外翻了一下,那手的手筋已經被人挑斷,另一隻手也是一樣。不用說那雙腳一定也是一樣。
葉凝香內心更是一顫,什麽人竟然如此狠毒地去虐待一個女子。這時那女子情緒更加激動,口中還不停地發出聲音,似乎是在不停地說兩個字,那兩個字的音調倒是和凝香二字相同。
葉凝香頓時大驚,更加仔細地去辨認那個趴在自己面前,被人挑斷手筋腳筋,又割了舌頭,滿臉血汙難以辨認容貌的人。
盡管葉凝香心中一萬個不願相信,可她知道這個人就是她。
“青青,你是青青對不對?”說出這話後,葉凝香緊緊抱住了面前的乞丐,面上早已淚如泉湧。
因為眼前這個乞丐就是她的好姐妹蘇青青。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