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半夜,葉凝香等人的迷.藥藥力漸散,除卻慕夕澤依舊昏睡不醒,其他人已經可以行走自如。此時莫小琴正一臉焦慮在馬車周圍四處走動,臉色也因過度緊張而變得蒼白。
如墨的功夫他魏詢也算見識過的,萬箭穿心由能在十日內恢復正常,只要不出什麽意外,對付這些個刺客應該也是遊刃有余的。
於是他用兄長極具關切意味的話語安慰道:“小琴姑娘不必太過擔憂,墨公子是為讓大家脫身才身處險境,自會受到上天庇佑,不會出事的。”
明明是在普通不過的話,可是從魏詢的口中說出來卻有種獨一無二的安撫力,就像一粒定心丸進了莫小琴的肚子裡。莫小琴漸漸平靜了心神,面上也不再如原先那般焦躁。
這樣荒涼又漆黑一片的野外本不該再見到什麽人的,可是他們面前很遠的地方竟出現一個比黑夜更黑的小黑點兒。接著那小黑點兒逐漸變大,細細看去竟像是個人,還是個走路跌跌撞撞好似喝醉了酒的人。
那人瞧見不遠處這個熟悉的馬車,停下腳步,面上露出個釋然的笑。
確定前方走來一個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莫小琴好似發瘋了般飛快朝那人跑去,口中還不停大喊:“如墨,如墨!”
聽著莫小琴喊著如墨的名字,承了如墨恩情的葉凝香和魏詢也紛紛朝如墨所在的方向跑去,一來算是向如墨表達感激之情,二來也是害怕那人並非如墨而去保護莫小琴的安全。
見到飛奔而來的莫小琴,極少顯露笑意的如墨面上竟笑開了花,緊緊抱著莫小琴在空中轉了個圈兒才將莫小琴放在了地上。那雙從來冷若冰霜的眼此刻正目不轉睛地深情望著喜極而泣的莫小琴。
“如墨,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呢!”
如墨本想寵溺地摸摸她的鼻子或是臉頰,以示安慰,不過剛剛抬起手好像意識到什麽似的,當即將手撤回,然後雙手緊握成拳,甚至將手縮進了袖口。
他以為將身體全部藏進他的黑衣之下便不會讓她看見他渾身帶血傷痕累累的模樣,可是他想不到的是盡管夜晚漆黑,莫小琴還是憑借月光第一時間就發現他渾身是傷。
害怕如墨因為自己傷心而擔憂,莫小琴生生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臉上始終掛著笑,雙眼也似月牙兒般惹人愛憐。
葉凝香和魏詢瞧著如墨為了助他們脫身付出這樣大的代價,紛紛流露敬佩之意,由衷地拜謝了先前從無半點好感的如墨。
如墨好像根本沒聽到葉凝香和魏詢的拜謝似的,半個回應都沒有,拉著莫小琴就朝馬車的方向走去。葉凝香二人倍感尷尬,卻也不好衝到如墨面前,只是緊跟在如墨二人身後,好生尷尬。
天漸亮,車內的人已經睡去,隻留功夫最好的如墨和魏詢在車外守夜。
魏詢擔心如墨身體吃不消,幾次三番勸說如墨回到車裡休息,卻都被如墨拒絕。而如墨回來後也並未多話,在火堆旁閉目打坐,好像有種運功療傷的意味。
過了好久,如墨睜開眼,瞧了瞧自己被刀劃傷的手,眼神流露些許失望,伸直了腿,直接躺到了草地上,然後竟是閉眼,睡大覺。
葉凝香一直在馬車縫隙中觀察著如墨的一舉一動,先前以為如墨在運功療傷,便也沒敢打擾,如今看這架勢若是現在不與他說話,恐怕今夜都沒有說話的機會了,於是她一咬牙一跺腳直接下車朝如墨開了口。
“據我所知墨先生功夫出神入化,為何今日也無法擺脫那迷.藥的藥力?”
聽了葉凝香的問話,如墨似乎有些心情不悅,聲音略顯低沉,似乎很不情願回答葉凝香這個問題。
“迷.藥中有桃花花粉,雖不致要了我的命卻也可令我功力大減。”
如墨並未細談為何桃花花粉會對他造成極大傷害,不過九尾狐族最怕桃花的秘事她葉凝香卻是早就知曉的。
相比之下,魏詢就好像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似乎是思忖了好久,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魏某有一事始終哽在心頭,還望先生給出答案。”
如墨並未轉過身,好像並沒重視魏詢的問話,“我並非常人,不過魏大人請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傷害任何一條人命。這個回答你可滿意?”
魏詢心中雖然有過這樣的想法,可是當如墨親口承認自己並非常人時,魏詢還是震驚非常。他不再細問,如墨也不再回話,周圍漸漸變得安靜起來。
後半夜,沒有刺客,如墨也安然回歸,一切重回平靜。疲累一天的人們漸漸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葉凝香是被照在臉上的太陽光曬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瞧著其他人安然入睡的模樣,葉凝香露出個欣慰的笑意。
漸漸的,其他人也紛紛醒來,不過卻除去一個人。慕夕澤依舊在昏睡,是那種好像丟了魂兒,如同死人似的昏睡。
葉凝香有些急了,不停在慕夕澤耳邊呼喚他的名字,拍打他的臉頰,企圖將他喚醒。不過,慕夕澤好像中了邪似的絲毫沒有反應。期間如墨甚至朝慕夕澤的體內傳輸力量卻也沒讓慕夕澤醒來。
害怕在路上耽擱太久,葉凝香帶著一顆極度焦慮的心,繼續朝凜州方向駛去。等到下午的時候,慕夕澤突然有了反應,會不時動動身子,呼吸也比先前更重,時而雙眉緊皺,時而雙眉舒展,倒像是在不停做著夢。
以這樣的姿態繼續昏睡了一個多時辰,慕夕澤終於艱難地睜開了眼。
葉凝香欣喜若狂,立馬湊到慕夕澤身邊,拉著他的胳膊笑著說道:“夕澤,你總算醒過來了,你都快嚇死我了!”
出乎意料的是葉凝香話音剛落,慕夕澤卻突然掙脫開她的手,一臉驚慌失措的神情,拚了命地縮到馬車一角,半低著頭,看向葉凝香的大眼睛盡顯著驚恐。
“夕澤,我是小葉子,你不記得我了嗎?”見到再次醒來的慕夕澤好似變了個人,從未見過慕夕澤這副模樣的葉凝香瞬間也慌了神。
慕夕澤非但沒有回應,而是將身子又朝車角靠了靠,雙腳也站到了車座上,看著葉凝香的雙眼竟流露出強烈的敵意。看著慕夕澤似乎完全將自己忘記,葉凝香心口一陣陣痛,瞬間淚如泉湧。
誅心之毒,誅其心志,使其瘋癲。
她為了報復這個莫須有的仇敵,從上百種毒藥中費心挑選的,她投入到桃花茶中,日日給他飲下的誅心之毒,並沒有因為慕夕澤半妖的體質而喪失作用,反而將它的功效發揮到極致。
僅僅一夜,曾經那個叱吒風雲、運籌帷幄的大離寧王失了心智,忘卻一切,好像變成了一個傻子。
車內中人皆是疑惑、擔憂,只有葉凝香心中藏著無盡的愧疚,她雙膝跪地,半趴在地上,一雙眼直直望著不明所以的慕夕澤,渴望與悲痛匯聚,在眼底凝結成如洪水般的眼淚,最終在她蒼白的臉容上肆意穿行。
“妹妹,妹妹,不要這樣,說不定寧王只是因為中了迷.藥才變成這樣,過不多久就會好的!”
莫小琴蹲下身一邊將葉凝香拉起,接著說道:“我爹爹醫術高超,定能讓殿下恢復如初的。”
說完,莫小琴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十分渴望葉凝香會相信她的話。
負責駕車的魏詢與如墨聽到車內的異常勒緊了韁繩,待馬車停穩之時,拉開車簾,想要了解車內究竟發生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狀況。
這時,一直處在驚恐狀態的慕夕澤眼中好像突然瞧見什麽寶貝似的,先前的恐懼一掃而空,卻而代之的是一種好奇,甚至是興奮。
他的身體朝著他的視線移動,最終停留在靠近車門處的車座上,那裡擺放著葉凝香早上剛剛吃剩了的半盒點心。
慕夕澤十分明顯地動了動喉結,一個很響亮的咽唾沫聲傳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接著他像抓金子似的將一雙大手伸進食盒中,將剩余的點心抓得半點不剩。
接著他不是一塊點心一塊點心的吃,而是直接把一隻手中抓著的所有點心全部塞進嘴裡。他的下半張臉粘滿了點心掉落的碎渣兒。點心雖香甜,卻也是乾燥,不易下咽。
剛剛還一臉滿足,現在已經眉頭緊皺,好像很難受似的,劇烈咳嗽幾聲後,慕夕澤將吃到口中的點心吐出了一大半,然後就是用委屈的眼神兒望著葉凝香。
這樣看了一會兒後,慕夕澤竟然當著大夥的面嗷嗷的嚎啕大哭起來,說是大哭倒不如說是小孩子故意在大人面前撒嬌,因為嗷嗷叫了半天他的臉上也沒流出半個眼淚瓣兒。
後進來的魏詢和如墨見到這場面早已震驚得失了神,你看我我看你,半個字也說不出。
看著慕夕澤這樣瘋癲的模樣,葉凝香心痛到極致,伸出衣袖拭去淚水, 強迫自己揚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點心不是這樣吃的。”
她輕輕擦去慕夕澤臉上的碎渣兒,一雙淚眼深情凝望著他,看得慕夕澤哭聲漸弱,最後重新安靜下來。
葉凝香順勢將慕夕澤另一隻手中的點心拿出,抽出一塊兒放進自己的嘴裡,然後緩慢地甚至有些輕柔地咀嚼。接著,她又抽出一塊兒點心,遞到慕夕澤嘴邊,又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它吃掉。
慕夕澤先是疑惑地看著葉凝香,最後好像突然領悟什麽似的,一口將那塊兒捏在葉凝香手中的糕點吞下了肚。終於可以好好品嘗這美味的糕點,慕夕澤忍不住呵呵傻笑起來,只是對著葉凝香一個人傻笑。
都說貓狗記人恩情,若是你喂它一頓飯,它可能這輩子都賴在你身邊不走了。慕夕澤雖不是貓狗,卻也和貓狗的行徑差不了多少,吃了葉凝香遞過來的一塊兒糕點,慕夕澤先前對於葉凝香的敵意全部消失殆盡,非但消失,還不停地朝著葉凝香傻笑,這樣的笑將葉凝香從悲痛中拉回,也讓葉凝香苦惱。面對這樣一個容貌俊美的傻子,接下來的路她該如何帶著他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