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言話音剛落,他的身後就湧入十多個手執長刀,凶神惡煞的兵士。這些兵士毫不留情地朝還是孩子的蕭成邕和顧小妹襲來,長刀顯現出的寒光讓蕭成邕恐懼到頭腦一片空白,呆呆立在那裡一動都動不得。
也就是在蕭成邕和顧小妹必死無疑的時刻,這些兵士的身後突然陰風陣陣,一團黑影鬼魅一般從他們的身旁繞過。只見前一瞬還提刀找蕭成邕和顧小妹索命的兵士眼下已經無力地癱軟在地上,雖還喘著氣,睜著眼,卻是再也動彈不得。
“誰,誰在那裡?”
蕭青言大驚,拔出佩劍,警覺地環顧四周,只見宮殿陰暗處的角落裡漸漸顯現一個黑色的人影。
這黑衣人從頭到腳都是黑色的,黑色的似乎質地很好的綢緞衣衫配上緊致的腰帶,將男子瘦削、頎長的身形以及剛中帶媚的風姿展現得一覽無余。面具擋住了男子的嘴,卻沒擋住男子那低沉有力卻又好似超脫於塵世的攝人心魂的聲音。
“吳王殿下,無故殺害小孩子的行徑未免太卑劣了些。”
聽到那男子開了口,蕭青言更加驚慌,幾乎是退到了馮懿的身後,說話的氣勢上也弱了大半。
“我……我問你你是誰?”
這個人的身份成謎,好像根本就不是這世間的人類似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無聲無息地穿過滿布在皇宮之中的一萬多士兵,又這樣不聲不響地出現在龍華宮之中。
蕭青言討厭這種被動的感覺,他對對方一無所知,而對方卻對他了如指掌,他緊握拳頭,大喘著氣,雖然心中恐懼,卻也掩蓋不了他對於這突然出現的男子的憤恨。
“無名小輩,不足掛齒。”
簡短回應這八個字後,黑衣人不再與蕭青言等人繼續進行口舌上的爭辯,雙手抱起蕭成邕和顧小妹在一陣大作的狂風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司農府。
此刻,顧連城正在顧小妹的臥房門口踱來踱去,雙眉緊皺,面露憂色。慕夕澤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將蕭成邕和他女兒顧小妹帶回大司農府已經有半日的時間了,可是這兩個孩子卻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好像已經死去了似的。
顧連城對於慕夕澤從來都是尊敬萬分的,可是面對今日這個情況,他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責怪起慕夕澤來。
“公子,你就不能想個穩妥的方法,非要將兩個孩子弄暈了帶出來嗎!”
慕夕澤倒也不惱怒,瞥了顧連城一眼,委屈巴巴地說道:“哎,連城啊,你還真的是有了女兒忘了主子。如今竟為了你女兒還有那蕭青羽的種來責備我這個舍命助你的主子。”
顧連城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確實有些過分,很過意不去地賠禮道:“公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慕夕澤沒有與顧連城繼續抬杠,拍了拍顧連城的肩膀已示安慰,又朝屋內看了看說道:“連城放心,這兩個孩子不會有事的,眼下一直遲遲不醒,大概是因為這些時日太過疲累,並非身體有恙。”
多年來的默契讓顧連城在慕夕澤話音剛落的當口便感受到慕夕澤那想說卻未能說出口的話。
一直以來慕夕澤與如墨留下的內丹始終沒有完全融合,以慕白這身份存在於世時又受了太多傷,所以他以人的姿態存於世上也是有時限的,而他在這有限的時間內所要做的不僅僅是去救顧小妹的性命,更是要助葉凝香反敗為勝。
“公子,小妹這裡有我就夠了,你還是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距離郢都城最近的一個小鎮,從前都是一片安寧的,可是眼下卻劍拔弩張,因為這裡距離葉凝香逃跑的安佑寺最近,也最有可能是葉凝香的藏身之所。
為了尋到葉凝香的下落,這小鎮臨時增多了好多巡邏的士兵,士兵的手中各個拿著葉凝香的畫像,凡是見到年齡相仿的女子,總要上前仔仔細細端詳、詢問個不停。
此刻,葉凝香真的就在這小鎮之中,不過卻是女扮男裝,為了更加逼真,葉凝香特意將臉頰塗暗,又在嘴上貼了兩縷小胡子,看起來倒像是個走南闖北的商客。
緊貼在她身後保護她的是大明月宮主程阿九,而先前那些武功卓絕的暗影衛如今也紛紛喬裝打扮,分散在小鎮中的各個角落。
本想著快些朝西南方趕去同魏詢會合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葉凝香這一行人剛剛進了這沒有多少人的小鎮就被圍困,一連好幾日竟沒尋到有效的突圍之法。
小鎮城門口有個喝茶的小攤,葉凝香與程阿九一如既往地坐在這裡喝茶,暗中窺探城門口的一舉一動,企圖尋個時機衝出城門。
本就已經是霉運連連了,可就連喝個茶,葉凝香都無法安生,因為就在葉凝香拾起茶杯準備飲茶的當口,她的身邊突然來了個滿身酒氣的醉鬼,這醉鬼一邊喝著酒,一邊踉踉蹌蹌地恨恨地朝葉凝香撞來。
這一撞,這醉鬼倒是什麽事也沒有,不過葉凝香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一杯滾燙的茶一點沒剩,全都撒在了葉凝香的衣服上。眼下這個敏感的當口,就算她葉凝香受了天大的氣,她也絕對不敢大聲呵斥將這城中巡邏的守衛招來,於是這個天大的啞巴虧葉凝香是一點沒剩全都吃進了肚子裡。
葉凝香一邊緊皺著眉,一邊恨恨地拭去殘留在衣服上的茶水,只是在這撫摸衣料之間,葉凝香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她仔仔細細摸了摸胸口衣襟開襟處,好像有個什麽紙質的東西悄然藏進了她的胸口。
她睜大眼睛謹慎地將那紙條從胸口掏出,小心地在桌下打開紙條,紙條上赫然寫著這幾個字:我引開追兵,你與阿九伺機逃走。震驚之余,葉凝香連忙環顧四周尋找那醉漢的蹤跡,卻是半個人影都沒尋到。
正當這時,通往城門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一個頭戴面具的黑衣男子。男子只有一雙眼外露著,可是眼眸之中卻透著深寒徹骨的涼意,叫人不敢與之對視。
果然與慕夕澤料想的相同,以這樣高冷的姿態出現在城鎮之中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城中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到他這裡來。見著匯聚到他這邊的軍士越來越多,慕夕澤倒更加放肆開來,直接朝距離自己最近的士兵打下一拳,而那不幸的士兵滿臉不可置信地倒了地。
緊接下來的就是一場惡鬥,慕夕澤一個人與圍在他身旁的成百上千的軍士打鬥。而葉凝香也算聽從慕夕澤的指示,於一片混亂中與程阿九一道逃出了小鎮。
荒野之上,一塊巨大的山石旁,葉凝香疲累地靠在那裡,額間不時有汗滴滴落。
“那個人是大明月宮的人?”
與葉凝香同樣滿身疲憊的程阿九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或者說在我的印象裡,江湖上根本沒有過剛剛那一號人存在。”
才在此處休息片刻的二人再一次身處險境之中,因為那些剛剛被甩掉的追兵已經再次追了上來。不是從一個方向,而是從四面八方朝葉凝香他們圍攻過來。
葉凝香以劍撐地,勉強起身,看了看程阿九,似乎在問他們該怎樣逃脫。不過她換來的不是絕頂的對策,卻是一聲長長的歎息。看來今日橫豎都是她葉凝香的死期,跑是跑不掉了的。
正當葉凝香遲疑之時,她的身後突然想起一個男聲,踏實有力的聲響讓葉凝香頓時有了底氣。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跑,站在這裡是等死嗎?”
接著在葉凝香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慕夕澤已經拉起葉凝香的手,朝士兵較少的一方跑去。
葉凝香覺得此刻拉著她手的男子神奇非常,她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傷人,如何帶著她毫發無損地衝出追兵的層層圍困。可是凡是那些想要從那人手中搶奪她,想要殺了她的人無一不是被那人打倒在地,再不能移動分毫。
入夜,白日裡的追兵因為慕夕澤的緣故已經遠遠甩在了後面,眼下,葉凝香雖稍顯狼狽,卻已是再無性命之憂。
她不顧髒汙慵懶地躺在草地之上,不多言,不多問,聽著蟬鳴鳥叫,幾乎就要睡去。
“你……你這就要睡了?”
慕夕澤以為葉凝香會因好奇他的身份,對自己窮追猛打,逼問自己,所以看到葉凝香這完全不合套路的做法心中頓時疑惑萬分。
“明日還要趕路,自然要早些入睡。少俠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過無論如何少俠對凝香的恩情,凝香沒齒難忘。若此後少俠有什麽需要我葉凝香幫助的地方,凝香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過慕夕澤的回應也讓葉凝香大跌眼鏡。他脫下外衣輕輕披在葉凝香身上,又輕拍了拍葉凝香的肩膀,笑著道:“我就算有事也不會讓你赴湯蹈火的,快些睡吧。”
見葉凝香已經進入夢鄉,慕夕澤緩緩起身,輕手輕腳地朝遠離葉凝香的方向走去。不過他還沒走出幾步路,隻覺得脖間一涼,好像有什麽銳利的薄片抵在了上面。
“說,你是誰,是哪家派來的?”
程阿九一邊將劍架在慕夕澤的脖子上,一邊恨恨問道。
不過程阿九眼前這男子與從前他見過的人不大相同,劍架在脖子上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面帶微笑,還很放肆地伸手摸了摸程阿九手中的劍。
“好劍,好劍啊!顧連城送你的吧!”
“你……你認得我師父?”
“認得,當然認得。”
說話間,慕夕澤已經將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劍移去,隔著面具都能感受到他流露出的笑容。
“我是他朋友,青溟山中來的,專程過來幫助你的。”
顧連城臨走前是說過一嘴他要去往青溟山,如此說來這人的話好像也不像是假話。雖然心中覺得這人是真心幫他們的好人,程阿九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嘴:“我要怎麽才能相信你?”
慕夕澤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從胸間掏出一個做工精致的玉佩。
“這是顧連城的隨身之物,這下你可信了。”
見了這玉佩,程阿九才算放了心,緊皺的五官漸漸舒展開來,露出個久違的笑。
“是阿九冒犯了前輩,還請前輩不要見怪。還有,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