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溫然望著上官臨瑞,他這副氣盛的樣子像極了當年他們還年少的時候。
“不,雖然你勇武過人,但現在大楚的軍中已經不似當年,那些上官府曾經的舊部也早已散落在各個州府。派你一人掛帥,恐怕難以服眾。太子便是你的一杆大旗,而你便是太子手中的一把尖刀。太子要你刺向何方,你便刺向何處。懂嗎?”
上官臨瑞眨眨眼睛,似懂非懂的望著皇帝,皇帝無奈的笑了笑:“罷了罷了,朕知道你也聽不懂。你只需記得,太子要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就好。收拾收拾,到太子幕中報道吧。”
上官臨瑞攤開兩隻手,他現在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身外之物除了這一身衣裳外,連雙襪子也沒有多余的了。
皇帝看他躊躇的模樣,忍俊不禁,拍了拍手,一個小內監端了個小托盤上來。上官臨瑞掀起托盤上的紅布便覺得有些刺眼,白花花的銀子可不老少。
“皇上,這是?”
“給你的,有錢傍身,出門也有膽氣。”
上官臨瑞接了銀子,終於露出點笑意,道:“謝皇上恩典。”
他轉身沒走兩步,忽的被皇帝叫住:“臨瑞,一定要打個勝仗,若是仗打得快,說不定能趕上朕嫁女兒的喜酒。”
……
容湛叫人送走了許文亮,自己便回到元熙房中,見元熙已經起身在桌邊喝補藥,容湛俯下身:“不是讓你好好躺著嗎?”
元熙抬頭望著他:“不躺了吧?一連幾個時辰,躺的我背都痛了,坐一會兒沒事的,你放心。”
“身上還覺得冷嗎?”容湛伸出手,抹去元熙唇角的一絲湯汁,忍不住笑笑。
元熙點點頭:“還有點,不過已經好多了。說起來這一次倒真是怪了,上次倒沒覺得冷,也不知道這一胎是男還是女。對了,父皇的聖旨說什麽?”
容湛拿過湯匙,細細吹溫一杓湯,送到她唇邊,道:“也沒什麽,不過是歸雲州打仗的事兒,呂國犯邊,鬧得挺凶。”
呂國?元熙挑挑眉,呂國不是內政亂的很嗎,還有心思擴張版圖?元熙就著容湛的手喝了一口湯,半晌才道:“呂國那個老皇帝,一邊要顧著皇太孫,一邊還要顧著自己的病,他怎麽突然間想起打仗來了?”
“什麽呂國啊,說起來,做不過是老四耍的花招,一夥土匪佔山為王,就說是呂國犯邊。”
“這麽說,這仗好打?”元熙扶在容湛的手腕上,關切的望著他。
“當然好打,有你夫君打不下來的城池嗎?”容湛笑道:“不過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你猜猜,誰是副帥?”
“秦順?”
“不對,”
“六爺?”
“不對。”
元熙嘟起嘴:“不猜了。”
容湛在她唇上點了一下:“告訴你吧,是上官臨瑞。看來父皇是要恢復上官府往日的榮耀了。”
元熙愕然張了張嘴,說起來,自己和這位二叔也不過是一面之緣,當時他掙脫枷鎖進了容湛大帳,也不過是想看看自己。元熙歎了口氣,世家大族的榮辱興衰,也不過是皇帝的一句話而已啊。
“那,你多久才能回來?”元熙問道。
容湛見她臉上有些失落,隨即反問道:“怎麽?舍不得你夫君我?”
“自然是舍不得的。”元熙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腹,開始發愁,她的孩子怎麽都這樣會挑時候?每次都是才剛診出來,他們的爹爹就要離京。
“我帶你一塊走怎麽樣?”容湛將她攬住,溫熱的掌心捂在她小腹間:“我再也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京城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了。”
這行嗎?元熙低頭看著小腹,太醫才剛說的要靜養,路上顛顛簸簸,幾時才能到歸雲州,若是在半路上過於勞累,小產了又該怎麽辦?
“我還是留在京城吧,這才我會小心的。”
容湛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夫君何時那般粗心大意了?這次咱們走水路,你到東林州,我去歸雲州。你不必管我,只要在東林州安安心心的養胎便好。”
“說起來,我這個東林宗主當的實在不合格。”元熙摟住容湛的脖子:“我看,不如等二叔打了勝仗,便把這個宗主的位子讓給他坐好了。”
“這是你們上官府的家事,我就管不得這麽多了。”容湛頓了頓:“不過我倒覺得父皇不會同意。”
“為什麽?”
容湛唇角露出一絲笑意:“因為,因為你二叔這個人,特別的……質樸。”
質樸?元熙猶疑的望著他,難道他想說的不是傻?不過這倒也是實話,上官府被滅族,上官臨瑞策劃叛亂竟然長達十六年,卻在一夕之間就被容湛輕松擊潰,說他傻,可能有些刻薄,但這個人不聰明是肯定的。
“那我呢?我‘質樸’嗎?”元熙歪著臉望著他。
容湛含笑望著她,點點頭:“質樸,特別的質樸!”
“是啊,我要是不質樸,怎麽會被你騙到手呢?”元熙狡黠的笑道。
容湛親昵的摸了摸她的耳垂:“怎麽說是騙?每次被捉弄的那個人總是我。”
“誰說的?”元熙雙手扭住容湛的臉頰。
容湛不說話,隻往前一撲,正親在元熙唇上,他撤回身子道:“不是事實嗎?”
哐啷一聲,一個人影站在門口,元熙慌忙從他懷裡站起來。容湛抬眼一瞧,這才看清來人是誰。
“你來幹什麽?”好事被撞破,容湛心裡有點堵。
趙可貞雙手端了一個托盤,托盤上擱著一盞湯,擠出些笑容道:“殿下,聽說娘娘又有喜了,妾身特意煮了這安胎補氣的湯送來。因為手佔著,沒法敲門,驚擾了殿下和娘娘,可貞該死。”
趙可貞端來的湯,紅的像豬肝色,容湛皺皺眉:“太子妃才剛喝過補湯了,這會兒已經飽了,你的好意孤心領了,你回去吧。”
趙可貞楞了一下,自己連話還沒對上一句,這便要趕自己走嗎?難道是為了父親嫁禍給衛元熙的事情,太子要遷怒到自己身上?
趙可貞咬咬嘴唇,往地上一跪:“太子爺,妾身知道您厭棄我,從您做端親王的時候,妾就嫁給您了,這些年來,我知道您心裡從來都沒有我,您連碰都沒碰過我一下,您若實在不願見我,就一紙休書,讓我回家去吧。”
“這是怎麽了,突然要走?”元熙問道。
趙可貞怯生生的瞥了元熙一眼道:“妾身,妾身是聽說殿下要離京去打仗。妾身恐怕一個人在府中,太過孤單。”
容湛皺皺眉,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便叫道:“鍾媽媽!”
鍾媽媽應聲進來:“太子爺有何吩咐?”
“太子妃累了,扶太子妃回榻上歇息。”
鍾媽媽應了一聲,扶過元熙便要走。趙可貞往前合身一撲,扯住元熙的裙擺:“娘娘別走!求娘娘給可貞說說情吧!”
趙可貞這一把使了不小的力氣,若不是鍾媽媽扶著,這股衝勁兒足以讓元熙仰面摔倒。
“趙可貞!”容湛見狀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那湯碗跟著顫了幾顫。
容湛快步撲到元熙身旁:“你沒事吧?”
元熙搖搖頭,有鍾媽媽在,她也沒受什麽傷,不過是嚇了一跳。趙可貞伏在元熙腳邊哀哀痛哭:“娘娘,求求娘娘替可貞說幾句話吧。放可貞走吧,娘娘,可貞知道鬥不過您,您就法外開恩,饒了可貞吧。”
元熙垂眼看著她,怎麽?今天沒帶著妍兒出門,連使手腕都想不出段位高的?
“趙側妃,你說的是什麽,本妃可聽不懂。”
“娘娘您知道的呀,就是可貞的背上的那些……”她欲言又止,生怕別人聽不出自己話裡有話似的。但她望望容湛,卻驚訝的發現容湛面上沒有絲毫波動。
元熙微微一笑,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見容湛要離京,想拿上次挨打的事情賣個可憐,讓容湛知道我衛元熙的手段何其狠辣是麽?什麽休書不休書, 什麽寂寞不寂寞,都是鋪排罷了。左不過是聽說自己又懷孕了,心裡嫉恨,挑撥離間之心不死罷了。
容湛似乎沒懂,但他面上卻透著不耐煩,將手覆在元熙平攤的小腹上,對趙可貞說道:“你若想回家便回去,犯不著說這些漫無邊際的話,本來孤也不會把你留在太子妃身邊。至於休書嘛,你這麽想要,給你就是。”
趙可貞猛然抬起頭,原以為一日夫妻百日恩,容湛多少回憐憫她幾分。萬沒想到容湛回不按套路出牌,趙可貞望著元熙,又抹起了眼淚:“太子爺既然要休了妾身,妾身也沒什麽話好說,只是妾身冤枉的很,不知七出之罪合了哪一條?”
“合了哪一條?”容湛也忍不住發笑:“你自己不明白?七條大罪佔了五條,你還敢問孤要緣故?”
“那她呢?”趙可貞憤怒以及,自己的腰上背上,無處不是傷痕,而且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賜,為什麽蕭容湛就視而不見?為什麽自己也出身名門,卻要委身側室?為什麽在蕭容湛的眼裡,自己做什麽都是錯的,無一處不是缺點?這不公平!
趙可貞指向元熙:“她難道就不合七出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