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婉尤嬬兩個沒心情再聽下去了,隨便搪塞了幾句,就匆匆回了客房。
元月才噗嗤一聲笑出來:“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欺負人。只不過,三妹,那蜘蛛還是要早點找到才好,畢竟是毒蟲,到處爬可不行,萬一爬到祖母房裡你就闖了大禍了。”
令兒取了手帕,笑著替元熙擦手:“二小姐,那不過是我們小姐編出來嚇唬人的,哪兒有那麽大的蜘蛛啊?”
元熙將鬥篷交到元月手中,也掩口笑道:“我看啊,那姐妹倆要回去拆房子了,不找到那蜘蛛,她們敢睡覺嗎?”
這鬥篷著實可惜,還沒穿過一次,就被弄得又髒又舊。元熙用帕子擦了擦,那些汙漬紋絲不動。元月握住元熙的手笑道:“三妹,這次多虧你了,又是你替二姐解圍,二姐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
“沒關系,我們是姐妹嘛,我總不能看著她們欺負你啊。”元熙歎了口氣:“她們兩個也真是暴殄天物,應了那句老話:窮山惡水出刁民。”
元月雖然笑著,但亦有苦色。
……
衛府客房
尤婉尤嬬兩個端坐在一架樟木羅漢床上,捧著一碗核桃甜酪不敢說話,兩個眼珠兒像水面的油珠子一樣四處亂飄。
“快點,把那床底下也搜一搜。”尤嬬用指節狠命敲著桌子,敲得指節又紅又燙:“要是有蜘蛛竄出來,本小姐,本小姐就把它塞你們被子裡。”
尤婉陰著臉,狐疑的四處張望:“嬬,你說,她會不會框我們的?再怎麽說,巴掌大的蜘蛛,你見過嗎?聽都沒聽說過。”
尤嬬沒有理會她,縮起脖子,把兩條腿也抬到羅漢床上。幸虧這羅漢床是樟木的——防蟲,不然,真不知道哪裡能待人了。
“不會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姐,你沒看見她今天用手抓著蜘蛛,把那蜘蛛的腿兒撕的到處都是。像她這麽沒底線的人,什麽事兒做不出來?”尤嬬想到元熙所描述的畫面就打怵,蜘蛛的每一條腿都是毛茸茸的,爬在身上一定又酥又麻。
“小姐,她們肯定是騙人的,怎麽會有那麽大的蜘蛛啊?奴婢從小到大見過所有的蜘蛛裡,小姐的那隻算是最大的了。”小丫鬟一條條的把被褥抖開,以確保裡面沒有藏匿任何小蟲。
“就是啊,小姐,她們的蜘蛛跑了那麽多天,吃什麽呀?估計早就餓死了。”
兩個小丫鬟一邊忙活,一邊爭先恐後的安慰道。
尤婉恍惚的望向尤嬬:“她們說的倒是有理。你說呢?”
尤嬬卻愣愣的指向一團黑色:“那……那是什麽?”
小丫鬟一抖錦被,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滾進八仙桌,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
“啊!快抓住,快打死,跑了跑了!”尤婉尤嬬兩姐妹殺豬一般嚎叫起來,兩人相互攙扶著站在了羅漢床的小炕桌上。
小丫鬟心裡也怕,自從聽尤婉說那蜘蛛是會咬人的,而且被咬的人會腫起來,心就一直提在嗓子口。被小姐一叫,也嚇得捂住眼睛。
有大膽的老媽子掀開八仙桌上的桌布,眾人附身一瞧,才看見那黑色的團子,不過是小孩玩兒是絨線團兒罷了,想是從什麽小布老虎上掉下來的。
尤婉嗨了一聲,跳下桌子,吩咐道:“罷了,睡覺睡覺。”
尤嬬站在羅漢床上,瑟縮著不敢下地:“你們把褥子給我鋪到這兒來,我就睡這兒了。”
“嘿,你睡這兒了,我睡哪兒?”尤婉從老媽子手裡搶過自己的枕頭,扔在羅漢床上:“你回床上去。”
“這不成。除非咱們一起睡這兒。”尤嬬也翻身躺下,這一晚上,除了這張防蟲的樟木羅漢床,她哪兒也不想去。
羅漢床不過是用來坐著喝茶的小木榻,完全躺在上面幾乎伸不開腿,只能將腿曲著,兩人間錯開才能躺下。就這樣,尤婉尤嬬兩個人,大眼兒瞪小眼兒的在羅漢床上縮了一宿。清晨天還沒亮,兩人就醒了,望見鏡中的自己,眼下竟是一片鴉青。
晨起去老太太房裡進早膳的時候,元月望見她們那副狼狽的模樣,差點笑嗆了水。
老太太關切的望著她們姐妹倆,無精打采,又呵欠連天,心裡不由得納悶兒:“你們這是昨天沒睡好嗎?可是床榻不柔軟?”
尤嬬剛想開口抱怨,就被尤婉攔住了。她們昨日打雪仗已經吃了虧,實在不想把夜裡抓蜘蛛的那倒霉事兒說出來讓元熙發笑。尤婉笑著搖搖頭:“謝謝衛奶奶關心,我們睡得很好。”
“那就好了,尤姐姐,本來我和二姐還擔心你們睡不好沒精神,現在看來,你一定有精神幫我做一副刺繡了。”元熙掩著笑意,無視了尤婉尤嬬臉上那副恨恨不已的表情。
元月捧著粥碗笑道:“祖母,您不知道,婉姐姐的刺繡可是一絕呢,嬬姐姐更有一個穿針引線的絕活。我早就聽那些老媽媽們說起過,蘇州娘子有錦繡,京都錦繡有二尤,說的就是這兩位姐姐的絕技。”
尤婉尤嬬一左一右的楞在原地,她們癡活了近二十年,從沒聽見別人這樣稱讚自己。至於刺繡,這兩位的水平也就是在不停扎手的基礎上,繡兩隻水鴨子罷了。
元熙余光納罕的瞥了元月一眼,把呼之欲出的笑聲又咽了回去,那些老媽媽們說的原話分明是:景陽岡上有猛獸,京華豪傑有二尤。這不過是老媽媽們看她們潑辣的樣子實在好笑。為了押韻,編出來的笑談,用豪傑一詞來形容女子,這‘豪傑’自然也就不是什麽好詞兒了。
老太太倒是歡喜的很:“真的?這可太好了,我這兒剛得了幾幅花樣子,正想找人繡個帽子呢。那些丫鬟們笨手笨腳的,旭日東升都能繡成辣子炒蛋,我可信不過她們,正好你們來了,就借你們的巧手,給我繡上一副,等年飯的時候戴。”
尤家兩姐妹先是被突如其來的高帽子吹噓的不明所以,緊接著又被老太太的特別要求砸了個五雷轟頂。這不純粹是難為人嗎?別說自己根本不會繡,就算自己會繡,自己是來做客的,又不是來繡花的。
尤婉尤嬬慢慢的往口中送粥,真希望能突然出一件什麽大事兒,好把她們叫走。只可惜,一直磨蹭到早膳用完,也沒人來打擾。
老太太房裡的繡架已經擺上了,絲線倒是齊全,色彩斑斕,連金絲銀線也預備在一旁。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針包攤開在面前,尤婉猶豫了一會兒,見自家丫頭給使了個眼色,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根,捏在手中。
老太太給的是一副如意雲紋圖案,尤婉呆呆的坐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把針插在哪裡,半晌她才察覺,自己連線還沒穿呢。
“婉姐姐,你怎麽還不穿針啊?”元熙站在一旁,手裡顛著一個黃澄澄的貢柑笑盈盈的望著她。尤婉強打笑意道:“衛奶奶要春節時候戴的帽子,顏色一定要喜慶,我且先把配色想好。才能穿針落針呢。”
老太太笑著吃了元熙剝的一瓣兒柑橘,道:“你要跟人家學著點兒,做事兒要穩重,不能慌裡慌張的。”
“是~”元熙笑著望向正在抄經的元月,元月捂住嘴,暗壓笑容。
尤嬬坐在尤婉身邊,手足無措,才穿了兩三根兒針,白嫩嫩的手就被扎了五六個眼兒。若再家裡,早就鬧起來了,可這是在別人家,又是在長輩面前,該裝還得裝下去。
老太太望著她們的背影,問道:“我記得三丫頭說,嬬丫頭有一門而穿針的技藝?是怎樣一門神技啊?”
尤嬬登時吃了個蒼蠅, 撚著絲線站起身,磕磕巴巴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旁邊的小丫頭實在看不下去,便笑著對老太太說道:“衛老夫人,您瞧我家二小姐,一見長輩就緊張,話也說不清楚。其實那也算不得是什麽神技,不過是把線放在掌心,用針眼兒搓上兩下,那線就穿進去了。”
尤嬬這才松了一口氣,頹然坐下。
“真是妙極了,嬬姐姐,我看令兒穿針都要穿很久,不如你教教她,她若能有您半分的心靈手巧,我也就不用操心了。”元熙笑著把令兒推上前去,令兒更加識相,徑自跪在尤嬬膝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她手裡的針。
尤嬬捏著針,連汗都下來了,在親戚家裡丟了人倒沒什麽,萬一這話傳到外面去,說尤家的小姐連女紅也做不好,將來自己還能嫁人嗎?尤嬬抬起頭,見令兒死死地把自己盯住,想一直準備捉蟲子的鳥兒。
尤婉接過針線,在手裡搓了搓,總算把針穿上了,算是替尤嬬解了圍。令兒倒回捧場,歡喜的叫道:“老太太您看見沒,婉小姐的手真巧。”
尤婉磨蹭了許久,元月已抄完了十頁兒經文,湊上前一看,那布面兒上還是什麽圖案都沒有。元月笑道:“婉姐姐真是大手筆,連花樣子都不描,直接用線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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