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婉一驚,差點咬了舌頭,這下她可捅了大簍子。還沒過門,就頂撞了未來的夫君,雖然以她的性格,根本不畏懼成庸這樣的文靜書生,但這會兒人家大少爺手裡可捏著她的命根子呢。這門親事能不能成,說到底還不是看大少爺的意思?若是人家死活不娶自己,自己也不能舔著臉硬上婚車不是?但這門婚事要是因為這件事被攪黃了,回去還不被自己那脾氣暴躁的老爹打死?
尤嬬賠笑道:“原來這位就是姐夫,妹妹這裡有禮了。”
“別,”成庸伸手一攔,對尤二舅舅淡淡一笑:“二舅舅,這門親事成不成還不一定呢,兩位妹妹這麽急著稱呼,實在不合適。”
是不大合適,尤二舅舅心裡也明白,這不過是為了造造聲勢罷了。但成庸的一聲妹妹叫的尤二舅舅心裡翻了車,好像成庸刻意要跟自己生疏一般。
“大少爺的意思是?”尤二舅舅蹙起濃眉,好似兩條粗壯的毛蟲盤在臉上。
“我沒什麽意思啊?舅舅多心了。”成庸笑著扶住尤二舅舅,低聲道:“只不過,婉妹妹伶牙俐齒的,成庸笨嘴拙舌實在配不上,怕耽誤了婉妹妹的好姻緣。”
……
年飯熱鬧依舊,與往常不同的是,席間多了幾個尤二舅舅請來的祈國商人,因此也就多了一項奉茶之禮。尤姨娘臉上含著自得的笑意,因為這茶藝本就是衛元嘉的專長。說起她的茶藝,實在是無懈可擊。尤氏為了培養她,特意從歸雲邊境請了一位茶道師傅,一學數年。外人都說衛大小姐是個茶藝天才,六便歲能背誦《茶經》通篇。
“三妹,你別往跟前湊了,這茶道本就不是你的強項。”元嘉忽然停住腳步,她拉住承熙的衣袖:“別因為這點兒小事,掃了喜慶的場面。”
元熙呆呆望著她,心裡暗自發笑。
元嘉烹的是六安瓜片,茶香氤氳。元嘉雙手端著茶盞,嫋嫋婷婷的走上前來。耳邊滿是對她的嘖嘖稱讚,就連鄭姨娘的親戚都在誇讚她行至婀娜,把鄭姨娘氣的直翻白眼。
元嘉雙手捧著茶盞舉到額前:“請用茶。”
祈國商人紛紛愣住了,臉上半青半白,坐立不安。有道是做事不由東,累死也無功。衛元嘉的茶藝雖精湛,但對列國禮儀卻不甚通曉,她方才用的是大楚的表示尊敬的禮節,而這動作所代表的內涵對於祈國人來說,恰恰相反。所以那些祈國人才會如此難堪。
元熙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鴛鴦酥,現在看來,她倒是該感謝前世她嫁入和親王府前,幾個教習嬤嬤的一陣惡補。元熙緩身走上前,用祈國的禮儀先行了禮,一手端起茶盞,一手捧住杯底,端到祈國商人的桌上,溫然道:“請用茶,失禮之處,請恕怠慢。”
幾個祈國商人的臉色這才舒緩開來,笑著問衛東書:“這位是?”
衛東書謙和的笑道:“這位是鄙人的三女兒。”又指著元嘉道:“這是鄙人的大女兒,因不懂祈國禮節,一時失禮,還請見諒。”
祈國商人讚賞的望著元熙,從腰間取出一串帝王青珠串兒雙手捧到元熙面前:“三小姐小小年紀,竟如此熟諳祈國禮儀,真是了不起。這是小小心意,請笑納。”
那串帝王青少金少白,一體渾然,是難得的上品,再加上這珠串佐以西瓜碧璽佛頭墜子,實在是貴重非常。元熙一遲疑不敢收下,向衛東書望了一眼,見父親微微一點頭,這才笑著收下了。
這搗的什麽亂!?元嘉望見那串兒珠子便是一愣,這本該是送給自己的見面禮,現在卻戴在了衛元熙的手上。茶是自己烹的,杯盤茶托都是自己親手挑選的,就連烹茶的水都是自己親手采集的荷露,現在他們竟把見面禮轉手送給衛元熙?!
尤氏和成臻黑了臉,坐在一旁不說話,元嘉心裡雖生氣,臉上還是一副敬意滿滿的笑容:“三妹,這次可多虧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下台了。可你怎會懂得祈國的禮儀呢?”
怎麽會懂?簡單,就是前一世被你搶走的丈夫蕭容深,他逼著學的。
元熙望著元嘉那副虛偽的假笑,轉念一想,又不能把這事兒推到老太太和父親頭上,一旦衛元嘉去找她們對質,那自己就說不清了。
“生意做得久了,見的人也多,一來二去就學會了一些。”
元熙這話一出,元嘉心裡更是怒火萬丈。本來就為了那店鋪的事兒心裡發恨,她還偏拿出來顯擺。
元嘉伸手在元熙腕上撩撥一下,那串青金珠子嗶嗶啵啵的一陣響動。元嘉冷笑道:“三妹,這東西貴重的很,你可好生收著。借花獻佛的事常有,像你這般備受稱讚可是少見。”
這話聽著雖是溫溫婉婉,實則刺耳。元熙心裡明鏡,她不過是說自己所獲的讚譽都是借了她的光罷了。元熙莞爾笑道:“姐姐說的是,只不過有些人只會種花不會獻佛,妹妹看著心裡著急啊。”
元嘉忿忿望著元熙,卻勉力擠出笑容:“別忙,那人也不能種一輩子花兒不是?”
衛東書一舉杯,氣氛愈發歡快起來,紅燈搖曳,紅裳歌女手捧琵琶婀娜生姿,琵琶古琴空谷流響,嫋嫋一聲笛音,催的人心神凝醉。
眾人皆是交杯換盞一派其樂融融的模樣,唯成臻一人沉著臉,無意間瞥見元熙,這個始作俑者竟然笑的這樣開心!
成臻本想著,元嘉奉茶獲得讚譽後,再將自己置辦宴會的事情公之於眾,獲得雙份的讚美,博盡席上風頭,現在倒好,元嘉丟了臉不說,自己連露面的機會也沒有了,都怪衛元熙從中作梗!
呵呵,這是茶余飯後多好的笑話,都是拜這個小丫頭所賜!想到這兒,成臻咬著牙勉意笑著,心裡暗自篤定主意。勾勾手叫了身邊的小廝安子道:“有位客人如廁去了,你跟上去,按我說的辦。”
安子去了半晌,那位如廁的祈國客人回到席上。
“衛老板,我聽說貴府三小姐,不禁書畫雙絕,還尤善舞蹈。正逢雅興,不如請三小姐舞一段兒,讓大家助助酒興?”
“這……”衛東書愕然望著祈國客人,誠然,在祈國,別說讓小姐登台獻藝,就算是公主,都沒什麽不妥。可這裡畢竟是大楚國,禮儀不同,小姐登台獻藝做伶人打扮是不合規矩的。
方才上桌那些蒸的滾燙的螃蟹冒著白煙兒,吃蟹所用的蟹八件泛著銀光。
衛東書蹙起眉,這樣說,豈不是要眾人拿他的三小姐做下酒的配菜?這豈非對衛家的侮辱?但祈國客人不明就裡,仍是滿面含笑。衛東書心裡這份不滿又不能當庭發泄,那樣只怕會將祈國客人全然得罪,以後還能跟祈國人做生意嗎?
老太太亦聽出弦外之音,緊緊在兒子手掌捏了一下,輕輕搖搖頭。她怕的倒不是元熙不會舞,她擔心的是她衛家名望掃地。老太太放下酒杯,默然望向元熙,心裡不知該喜該愁。
成臻笑道:“三妹不必擔心,二哥已把服飾給你準備好了。”
元熙見父親難堪,便起身向客人一拜道:“諸位客人,小女學的舞蹈是位化外散仙教的,只怕這些樂姬荒腔走板,合不上調子,讓諸位見笑。小女的二哥成臻自幼善奏雅樂,連京城的樂師都自歎不如。不如讓小女和二哥和演一出?”
客人倒是不以為然,反正都是表演,誰演都是一樣。只是衛東書心裡一陣翻江倒海,元熙一貫識大體,這次公然把成臻拉下水,必有緣故。也是,這事兒怪不得祈國人,一定是成臻攛掇的,否則他怎會連衣服都準備好了?
成臻牙關一緊,不覺已緊緊捏住杯子,這衛元熙心思竟如此敏捷。原想讓她難堪,現在她卻把自己也拉下池去。尤氏暗自咬了咬嘴唇, 她扯一扯成臻的衣袖,暗示他不要下場。只可惜,坑是自己挖的,現在又不好反口駁回,成臻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了。
半盞茶的功夫,元熙已然換了一身盈黃衣裙,裙擺墜著顆顆蓮子大小的鎏金銅鈴,雪白肌膚被兩層暗黃薄紗上衣遮住,如隱若現,如氤氳在凝脂上的水汽。長袖如溪,流光水滑,輕盈的垂著。
成臻凌然一笑,一展衣袖,墨色筒靴順勢往漢白玉雕欄杆上一踏,輕盈躍起,飄然落在,穩穩立在樂姬當中,他接過樂姬手中一對兒鎏金銅錘,轉手便往編鍾上叮泠兩下。元熙翩然翻身躍起,輕巧落在台中鼓上,亦是咚咚兩聲。
成臻心中納罕,這曲《玉樹後*庭花》是自己花了大價錢學來的,衛元熙竟能跟上鼓點?若她真的會,豈非又給她鋪了路?
成臻心裡一急,傳袖又是幾聲急響,元熙亦翩躚舒袖,裙擺鈴鐺清脆作響,步步在點。松聲一起,箜篌相伴,歌姬遂開口唱道:“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豔質本傾城……”
歌進尾聲,成臻不僅沒將曲調清淺,反而愈發急促,元熙不得不跟著他的曲調繼續舞來。若非前世和親王府裡的舞姬傾囊傳授,豈能舞出這驚鴻一瞥?
一曲終了,果然博得滿堂喝彩。成臻隨意將鍾錘扔在一旁,歸到席上,元嘉黑著臉,憤然將手帕扯成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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