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這樣講?”容湛在房中來回踱步,才剛退朝的他連朝服都來不及換,便來到了紫宸宮。
宬香公主的婚姻大事實在不能再拖延下去,畢竟宬香已經不是一個小孩子了,到了成婚的年紀,實在是耽擱不起。太后而今病勢沉重,身體一天比一天弱,說不定哪一天就駕鶴西去,少不得要在太后大喪之前,把宬香的婚事辦了。
這京城裡想娶公主為妻的王侯貴胄多如牛毛,但卻沒有幾個是公主能看得上的。
成庸的話也對,那些迫不及待想把宬香公主娶進門的人,沒有一個是真心愛慕公主。他們也不過是想要駙馬都尉這個頭銜罷了。
皇上的新政勢頭正盛,一點兒減弱的趨勢也沒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只要是當今皇上在位,誰都左右不了新政的浪潮。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新政或許能給他們帶許多好處,但對於王宮貴胄來說,這新政到底是好是壞,現在還說不定。
要是有一天,自己一不小心招了皇上的忌諱,或是做了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駙馬都尉這個名號,最能保命。皇上寵愛宬香公主,這京城裡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就算是惹怒了皇上,皇上也不至於砍掉自己妹夫的腦袋不是?
有了這層考慮,想娶公主的人就更加多了。其實皇上也看得出來,但宬香的婚事迫不及待,這些王侯家的年輕俊傑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配公主,倒也稱得上天作之合。他從王侯子弟中替公主找駙馬,也是最佳的方法。
本來一切都想的妥當了,但突然聽見宬香說出這麽一句話,容湛的腦海裡頓時一片混亂。宬香從小就會給她的兩個哥哥搗亂,長大了也不例外。
元熙站在他身後,替他揉了揉肩膀:“皇上怎麽看?”
容湛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抬頭看了看元熙:“她怎麽這樣?”
元熙嗤嗤一笑道:“女孩子的心事,本來就不好猜的。”
容湛挑挑眉,將她拉入懷中:“那你呢?”
元熙樓上容湛的肩,笑道:“臣妾的心事好猜,皇上怎麽想,臣妾就怎麽想。”
容湛慢慢的搖了搖頭:“朕不相信。”
元熙倚上他的肩頭:“皇上怎麽不信?”
容湛笑道:“那你倒是猜猜看,朕現在心裡在想什麽?”
元熙一手在他發間輕撫著,一邊笑道:“皇上的心思最好猜了,這個可難不倒臣妾。”
容湛一轉手,將她換了一邊摟住:“是嗎?”
元熙含笑:“皇上在想,宬香公主好歹是大楚公主,竟然被一個書生迷得神魂顛倒。皇上還在想,這個衛成庸到底有什麽好處?連朕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提不動刀,拿不起劍,文文弱弱,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他這樣的人,能保護好宬香公主嗎?他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做朕的妹夫。皇上,您說臣妾說的對不對?”
容湛嗤嗤一笑:“差不多。”
元熙縷著容湛的頭髮,笑道:“還有呢,這衛成庸幾次三番對公主出言不遜,要是換做皇上,早就把他千刀萬剮了,哪裡還會留到今天?宬香公主是皇上的妹妹,是天底下最高貴的女孩兒,要說嫌棄,也該是公主嫌棄他衛成庸,衛成庸有什麽資格嫌棄公主?”
容湛抿住嘴唇,有些悵然的望著元熙。
元熙繼續說道:“皇上還在想,要不是看在皇后和衛家的功勞上,皇上早就把這衛成庸給殺了,留他到今天,真是抬舉他。這樣的人,若是不搓搓他的銳氣,他恐怕還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這皇權有多重。”
容湛點點頭,默然不做聲。
元熙笑道:“皇上,這些臣妾都沒說錯吧?”
容湛伸手在她鼻子尖兒上點了點:“那些朝中的大臣們,個個兒的都想猜朕是心思,可是往往弄巧成拙,他們那些人,但凡能有皇后這一半的聰明勁兒,也就不會活得那麽辛苦了。”
元熙婉然一笑,不答。
那些朝臣們猜測皇帝的心思,不過是為了從中牟利,為自己的官運找前途,帶著這麽重的和目的心,能猜得到就怪了。元熙不同,她跟容湛是結發夫妻,又是性情相投,她的做事的邏輯本就跟容湛差不多,能猜測容湛的心思,實在是不奇怪。
容湛長長歎了一聲,心下裡也是有些無奈。衛成庸是肯定不能殺的,但要是成全了成庸和宬香的婚事,容湛總覺得心裡有點不痛快,就像被人給耍了一樣。
“皇后猜的都對,可那又該怎麽辦呢?難道還真的把宬香嫁過去?”
容湛的擔心也不無道理,現在的京城,宬香公主表面上是搶手的極品,但實際上卻是茶館酒肆裡人們爭相議論的話題。
衛家公子不肯娶的女人,到底是個什麽來頭?早就有人懷疑過宬香的貞潔了,有人還懷疑過宬香公主當年招進宮的那個弄兒趙樞,已經要了公主的初夜,所以宮裡才會對這個趙樞喊打喊殺。所以先帝才會急著把公主嫁出去,這個衛家公子就是一個接盤的冤大頭。
可人家衛家公子畢竟是個讀書人,讀書人高潔是不肯受辱的,所以才拚死拒絕。現在公主又嫁不出去了,皇帝這才急著給公主選駙馬罷了。
其實這也的流言蜚語,版本眾多,至少有七八種,但歸根結底一句話,宬香公主的貞潔早就不在了。
要是現在反過來,又把公主許給衛成庸,豈不是說:皇家使用了權威,強行把公主塞給了衛成庸?
總之不管怎麽做,這輿論都對公主來說不利。
元熙撫上容湛的肩膀,溫然道:“皇上,這門婚事就算再荒唐,終究也是公主的所愛。衛成庸再不好,但人品上還是能夠保證的。況且,衛家沒有什麽錯綜複雜的勢力糾葛,公主嫁過去,日子也能輕輕松松的,不必為駙馬的官運和家族的興衰而擔憂。依臣妾看,皇上不如就允準了吧?”
容湛挑挑眉:“允準?朕應允了他,那朕的顏面要往哪兒放呢?”
元熙微微垂下眼瞼:“皇上,當年皇上私下裡對臣妾許諾為妃的時候,太后不也是這樣想嗎?可後來,太后因為愛重皇上,就將自己心中的不快忍了下來,即便再對臣妾不滿,面上還是能過得去的。”
容湛抬眼望著她,有些詫異:“你是要朕學母后?如果你當初像衛成庸對待宬香那樣,母后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你的。”
這倒是句實話,不論如何,元熙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傷害容湛的事情,這跟成庸不同,成庸傷害宬香,那是真心實意,貨真價實的。
這次輪到元熙沉默了。
“皇上,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宬香癡迷於大哥,大哥如今對宬香也是有情,這是多難得的結果啊?”
容湛站起身,在寢殿中緩緩踱步,他的心裡也是左右為難,一邊想讓自己的妹妹幸福快樂,另一邊,又不想太便宜了這個衛成庸。但宬香的一顆心都在衛成庸那兒,逼迫衛成庸,就等於逼迫宬香。宬香是他最疼愛的妹妹,要是有個想不開,鑽了牛角尖,那麻煩可就大了。
“皇上若是不允準,不妨聽聽太后的意思?”元熙詢問道。
“母后?”容湛遲疑了一陣,太后病重,太醫囑咐過千萬不能受到任何刺激。太后對這門婚事到底是個什麽態度,現在還都是未知數。要是突然跟太后提起,而刺激到了她老人家,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不行不行,”容湛連連擺手:“你不提醒,朕倒是給忘了,這件事千萬不能跟母后提起。”
“可是宬香的婚事怎麽能不告知太后呢?”元熙有點詫異。
“朕不會答應的,絕不可能。這是大楚的皇宮,宬香是朕的妹妹,又不是什麽待價而沽的商品, 不是衛成庸想買就買,想退就退的。”容湛說著,一邊著急的換下朝服,道:“朕的衣裳呢,給朕拿衣裳。”
元熙拿過一套家常的遞給他,他道:“不要這個,朕要能穿的出去的。”
元熙忙叫人去拿了一套墨色繡金絲盤龍的袍子來,遞給容湛穿上。
“皇上要出去?”
“嗯。”他應了一聲,衝門口喊道:“秦順,去備車,朕要出宮去一趟。”
“出宮?”元熙忙扯住他的前襟:“皇上要上哪兒去?”
“衛府,你家。”他言簡意賅的答道。
我家?元熙愣了一下:“皇上去衛府做什麽?”
“去見見你那囂張的大哥。”容湛淡然說道,轉身往門外走。
“誒!?皇上等等。”元熙忙上前去攔住他:“皇上去見成庸做什麽?”
容湛拉過她的手,道:“皇后放心,衛成庸是你哥哥,朕不會把他怎麽樣的。”
他說著,徑自跨出門去,走下玉階。:
“皇后記得去承安宮一趟,告訴宬香,不要拿她的這些事,擾了太后的清淨。”
令兒望著容湛的背影,心裡也有些沒底:“主子,皇上該不會對大少爺……”
元熙看了她一眼,當年蘭玉的事情就是皇上親自去衛府對成庸說的,這情形有點似曾相識,只是心態,大不如前了。元熙微微垂下眼瞼,其實容湛沒變,成庸也沒變,只是身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