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被人從衛府抬回來的,她著實被容湛氣的不輕,回到宮中又咳了血,王念恩領著幾個太醫院的太醫跪在一處琢磨藥單。
容湛看到太后被氣暈了,心裡也不大舒服,但他現在實在是顧不上,忙叫衛東書派人出發去靜心觀。
原想著是要道士牽住劉貴妃的視線,秦順帶人去偷孩子,但當衛府趕到靜心觀的時候,卻見寺廟裡空無一人,秦順忙派人四下去搜尋,半個時辰後,有人拿著一張字條送到秦順面前。
秦順展開一看,心裡咯噔一下。
衛東書納悶:“秦統領,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秦順咬咬嘴唇,把字條塞給了衛東書,歎了口氣:“咱們來晚了。”
衛東書展開字條一看,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她,她帶著孩子跑了?!”
衛府的人在城外十裡小木屋中,抓到了正在酣睡的趙樞,將趙樞嚴加拷問過後,卻發現,趙樞對劉貴妃的行蹤一無所知,他也是一枚棄子。他對劉貴妃藏身之處的了解,還沒有容湛清晰。
容湛沉默一陣,將紙條揉做一團。抬頭望著先皇陵寢上高大的封土,容湛心裡不是滋味。
“找,一定要把孩子找回來。”
秦順已然去通知九門防衛司,嚴加盤查城中的可疑人物。從前做王爺時,積累的爪牙人脈,也都派了出去,衛府的幾十條商隊打著通商的旗號,沿途打聽。
一切都安排過了,至於能不能找到,只能是聽天由命。
容湛不想回到宮裡,他心裡鬱結著一口氣,下不去,出不來。
寶親王府的花廳,燈燭燒了一夜,容湛跟容潤就一直坐在裡面。
元月失憶以後,容潤的日子倒是好過多了,現在他已然有資本同情自己的這位皇帝哥哥了。
太后的性情越來越古怪,而且越老越偏激,這讓他們兄弟倆有些琢磨不透。雖然聽說每個女人到了五十多歲都會如此,但他們依然想不同,太后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就是因為母后的一通鬧,錯過了救孩子的最佳時機嗎?”容潤端起杯子,引了一口。
從前兄弟倆在府裡喝的都是苦茶,今日換成了苦酒。
容湛搖搖頭:“是母后的車駕太過張揚,讓劉貴妃心生懷疑了。她是個極其狡猾的人,但凡有點兒風吹草動,她就會藏匿起來。”
容潤歎口氣:“得盡快找到她,不然旻兒在她手裡,不凍死病死,也會被餓死。”
容湛捏著杯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宮裡內監傳旨,說母后又咳血了。”容潤搖了搖頭:“母后這病啊,都是沒事兒找事兒,生生把自己氣出毛病來的。”
容湛默然半晌,道:“朕本該回去探望的,不知怎的,就是不想回去。”
容潤挑挑眉,歎一聲:“不回去便在府裡住一宿吧,雖說比不上宮裡,但年輕那會兒,皇兄跟臣弟酒醉時,也是常常在這兒住下的。”
容湛看了他一眼,吃吃笑道:“年輕那會兒?”
……
北宮的宮女們累得腳底板生疼,從太后回來開始,她們就被幾個太醫支的團團轉。
其實幾個太醫也不想這麽使喚她們,只是太后的病在於有氣鬱結於心,只要不再動氣,便不會繼續咳血,她們也就不用這麽勤的熬藥端水換洗帕子了。
北宮的前庭還積著一攤血跡,雖然已經用清水擦除了,但還是有些顏色鬱結在青磚地上。當時這裡放了一張條凳兒,而秋雨就趴在這上面,兩個內衛手持厚板子,一下一下兒的打在秋雨屁股上。
打的她狼哭鬼號,打的她淚如雨下。
求爺爺告奶奶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可是沒人救得了她。太后躺在房中,也是無計可施,是皇上下令將秋雨當眾打死的,理由很簡單,偷聽皇上講話。若是別的罪名,太后或許還能求個情,但現在,是她自己先用祖宗規矩來彈壓皇上的,皇上反過來還她一招,她也只能是忍著。說別人不懂規矩,她自己總不能先犯了規矩吧?
太后凝著眉,秋雨每發出一聲慘叫,她的心就跟著揪一下兒。皇帝這是在跟她示威呢,太后想。皇上打的根本就不是秋雨,而是她的臉。
打板子的人手裡掂量著輕重,從上午一直打到下午,才把秋雨打斷了氣兒。從一聲聲嬌媚的啼哭,到最後嘶啞的喊叫。秋雨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段路程。
圍觀的宮人們都鐵青著臉,心裡掂量著太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掂量著自己以後該不該聽太后的吩咐,生怕自己以後會落得跟秋雨一樣的下場。
秋雨被拖走後一個時辰,太后的情緒才算平靜下來,太醫囑咐不可再動怒,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宮女們都累了一整日,誰都想歇上一會兒,你推我,我推你,最終看護太后的差事落在了兩個新來的宮女身上。
這兩個也是個懶家夥,但實在是新來的,容易受人欺負,只能乖乖聽其他人的話。
兩個宮女不情願的邁著步子,拖泥帶水的走到北宮寢殿時,卻發現裡面正好有兩個人照顧著。兩個宮女心裡一喜,裡面那兩個定然是等著自己來接班,但倘若自己不來接班兒,她們還敢走了不成?第二日若是她們責問起來,就推脫說不知道。
兩個宮女想到這兒,對了個眼兒,便找地方多懶睡覺去了。
太后正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覺得寢殿的燈燭很亮,亮的有些刺眼,她嘟囔道:“蠢奴婢,把燈挑掉一撚兒。”
她話音剛落,這燈似是又被人點了幾盞,變得更亮了。
太后揉揉眼睛,隱隱約約看見兩個宮女在眼前晃悠。一個站在門口,聽聲音像是反插了門,另外一個站在窗前,像個遊魂野鬼似的盯著她。
“你放……”
一句放肆還沒說出口,太后便看清了眼前的這張臉,不是別人,正是元熙。
太后嚇了一跳:“皇后?!”
元熙冷然一笑,輕聲道:“真難為太后娘娘還能叫我一聲皇后。”
太后垂下眼,環顧四周,這寢殿裡似乎只有三個人。
“其他人都到哪兒去了?你大半夜不去休息,穿成這樣幹什麽?”太后厲聲問道。
“太后不想知道,今日你走了以後,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太后垂下頭,把目光望向別處:“關哀家什麽事。”
“衛府的人本來可以把孩子從劉貴妃手裡救回來,但就因為太后的一鬧,錯過了救人的機會。劉貴妃帶著孩子逃走了。”元熙垂眼睥睨著太后。
太后抬頭看著她,面上微微一抽:“這關哀家什麽事?”
“關你什麽事?”元熙凝著太后,面上一片肅然:“這當然關太后的事,旻兒在劉貴妃手裡,本就有危險,現在劉貴妃又被朝廷緝拿,她很有可能狗急跳牆,傷了旻兒的性命。太后不覺得自己應該為旻兒的生死負責嗎?”
太后咬咬嘴唇:“雙生子不祥,他本來就該死。”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將太后抽了個茫然。
她捂著臉,錯愕的望向元熙:“你竟敢對哀家動手!你就不怕哀家告訴皇上,要他治你的罪嗎?”
元熙冷冷望著太后,漫不經心的摩挲著自己的掌心:“你沒這個機會了。”
太后一怔:“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元熙輕輕哼了一聲:“本來太后身中劇毒,是本宮費心費力救了太后,太后不知恩圖報也就罷了,還幾次三番與我為難。太后不覺得臉皮臊得慌嗎?恩將仇報,難道太后的臉上就不覺得發燒嗎?我幾次忍讓,那不過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不想讓皇上為難。但本宮越是退讓,太后就越是肆無忌憚。 你說,本宮為什麽要放任你活在這個世上?”
太后的呼吸聲漸漸粗重,她也是覺得怕了。
“你殺了哀家,你如何跟皇上交代!”
元熙勾起唇角,挑一挑眉:“太后是病死的,本宮又不是太醫,需要交代什麽?皇上仁慈,幾位太醫都是盡心盡力了的,定然不會為難他們。”
太后實在怕了,張開嘴便要喊人來,元熙倏忽間在她唇上拍了一巴掌,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卡進了喉嚨,太后本能的把它咽了下去。
她嗆了一下,重重的咳嗽了幾聲,一股苦唧唧的味道在嘴巴裡蔓延開來。
“你,你給我吃的是什麽?”太后賣力氣的扣著自己的喉嚨,想把藥丸兒吐出來。
元熙漠然瞧著她:“當初是我救了你,真不想如法炮製的殺了你,但是現在看看,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太后嘶啞的吼了一聲:“你就不怕我變成厲鬼,活活掐死你嗎?”
元熙冷笑道:“我衛元熙這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敵人,管你是人是鬼。只要你趕來,人擋殺人,佛擋*,見鬼捉鬼。”
太后扣著喉嚨,半晌,卻哇的吐出一口血來,她伏在床榻上,費力的舉著沾些的手,道:“求你,救我,救我……”
其實到了最後一刻,她還是想活的吧?
元熙往後退了幾步,慢無表情:“不好意思,你想活著,可我卻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與我為敵了。”
夜涼如水,寒風吹在臉上,冬天一樣。
“傳太醫!”她喊起來,跟令兒兩個人,故作驚惶的跑出了北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