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宮寢殿外的漢白玉階下,宬香公主,秦順,令兒,寶曦,還有香雲紅霞兩個小宮女跪作兩排,一直跪了一個時辰。
“要朕說你什麽好?誰給你的膽子?朕的寢殿是你隨便能闖的嗎?你也不看看是什麽時辰!?”
宬香心裡也憋氣,撅著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
容湛身子一怔:“你若是故意的,那還得了?!”
宬香白了一眼,也毫不示弱道:“我就是怕你們兩個吵起來嘛,大半夜爬起來勸你們,誰知好心沒好報。你若是拉不下臉來跟皇嫂吵架,幹嘛擺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讓別人擔心啊?!”
宬香的話一出,在場竟然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噗嗤聲,容湛尷尬的抬頭去看是誰發笑,那些人急忙抿住嘴巴板起臉,擺出一副嚴肅沉痛的神情。
“你!?你說朕裝樣子?”容湛怒道。
宬香將臉扭了兩下,一副“你心裡沒數嗎?”的表情,氣的容湛半天沒說出話。
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了!容湛在回廊下來回踱步,看了看宬香,一時張不開嘴訓斥她。揚起手做出一個要打人的姿勢吧,可這宬香根本就不怕,不禁不躲,還故意把臉揚了起來,著實氣人。
這個妹妹自小就被寵慣壞了,有太后護著,這宮裡沒有人能把她怎麽樣,就連自己如今當了回皇帝,對這個妹妹,總是要回護三分,可今天的事情,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護。
堂堂一個皇帝,跟自己的皇后魚水合歡之時,卻被自己的親妹妹撞破。其尷尬程度,自是不必再說了,他做哥哥的倒是可以不追究。可若是這種事情都能饒過她,這大楚的禮儀規矩何在?
宬香跪了一個時辰,忍不住揉揉膝蓋,身後傳來令兒悄柔的聲音:“對不起公主,都是奴婢連累了您。”
香雲搖搖頭:“不怪令兒姐姐,都是我跟紅霞的錯,是我們連累了公主。”
容湛站在玉階上,聽見下面還有竊竊私語的聲音,登時氣兒不打一處來。他都已經在罰她們的的跪了,她們還要偷偷說話?有什麽話,不能事後再說?非得當著自己的面兒講?
“說什麽呢?”他問道。
他如此疾言厲色,本是想嚇唬嚇唬她們罷了,她們若回答沒事,他肯定不會往下追究。誰知這幾個姑娘都是實心眼兒,順著答道:“回皇上的話,這不關公主的事,是奴婢冒冒失失的請公主過來,您要罰,就罰奴婢吧。”
容湛望向看了一眼,說話的是令兒。
“不是,皇上,這也不關令兒姐姐的事,是奴婢不好,奴婢一時糊塗,傳錯了話,引出了麻煩。還請皇上恕罪。”香雲搶著答道。
“不,皇上,這也不是香雲的錯,是奴婢愚笨,奴婢出錯了主意。”紅霞也搶著答道。
容湛凝著這幾個宮女,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可是領罪啊,弄得好像在爭功勞一般。
他怒極反笑:“好,真是姐妹情深,還謙讓起來了。”
容湛話音一落,幾個宮女都不敢說話了。倒是秦順,往前面跪了跪:“皇上,這不關他們的事,都是末將說話不清,誤導了她們,罪魁禍首是秦順,您要罰,就罰末將一個人好了,只是不要牽累無辜。”
容湛看了看秦順,又看了看令兒。他倒是英雄氣概,這哪裡是替宮女們頂罪?這是替令兒頂罪呢。
容湛淡然哼了一聲:“秦統領是朕身邊最得力的人,若是把秦統領打壞了,朕豈非無人可用?”
秦順抬起頭,望向容湛。
“左右朕是不會把秦統領怎麽樣的,所以秦統領就想以此來要挾,想讓朕順帶著把她們都給放了。是不是?”
秦順使勁兒搖了搖腦袋:“末將不敢,末將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麽想。”
“那秦統領是什麽意思?”容湛淡然望向他。
秦順一時語塞,退了回去。
宬香扁扁嘴,多大的事兒,自己堂堂公主,一人做事一人當,還用得著威逼幾個奴婢替自己頂罪嗎?她就是闖進皇上寢殿了,她就是撞破皇上好事了,可那又能怎麽樣?她是宬香公主,是先帝最寵愛的女兒,皇上還能殺了自己不成?
宬香仰起臉,道:“皇兄也犯不著對一群奴婢耀武揚威的,這麽丁點兒的罪名,本公主還用不著推給幾個奴婢。我一身承擔就是了,說吧,皇兄想怎麽罰我?怎麽罰,本公主都認來了!”
宬香一句話,直接就把容湛懟到了牆角。他若是從輕發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臉面,但若是罰得重了,還真有點兒舍不得。畢竟這事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要是對此睚眥必究,反而會把事情張揚開來,豈非人人皆知?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容湛被她逼得一時下不來台,元熙便笑道:“皇上,公主也不是有心為之,俗話說,不知者不為過。公主又是一片好心而來,皇上若是罰得重了,將來豈不要心疼。就請皇上給臣妾一個面子,別跟公主較勁兒了。”
容湛也正是需要元熙這樣一個人來給他一個台階兒下,元熙一說話,他便也消了氣兒,衝著宬香指了指:“你就跪在這兒,天不亮不許起來。你給朕好好反省反省。”
容湛氣哼哼的進了寢殿,衝元熙道:“你別管她,叫他們幾個好好跪著。”
元熙看了看容湛,掩口失笑,一面應了,一面走下玉階。
“宬香,起來吧。”
元熙伸手去扶她,她卻沒動:“皇上說了,天不亮,不叫我起來。”
元熙含笑道:“皇上就是一句氣話,公主還當真了不成?更深露重,要是收了風寒,回頭又要吃那些苦唧唧的湯藥了,多難受?還是起來吧,回去還能再睡一會兒。”
宬香倔強的搖搖頭:“我不,天還沒亮呢。”
元熙抬頭看了看天,雖不是很亮,但天際也已經開始泛白了。
元熙指了指天邊那片光暈,道:“誰說天還沒亮,這不是亮了?”
宬香抬起頭,頗有些疑惑的望著她,元熙笑笑:“起來吧,難道還真的慪氣跪到天亮啊?要是跪到天亮,這膝蓋還要不要了?小小年紀若是落下個腿寒的毛病,那可有的受了。”
宬香慢慢站起身,衝身後看了一眼:“那他們呢?他們怎麽辦?”
元熙擺擺手道:“你們都散了吧,都折騰了半宿,皇上恩典,讓你們回去歇著。”
眾人散去,元熙拉著宬香道:“我派人送你回承安宮吧?”
宬香搖搖頭,反握住元熙的手:“皇嫂,我有事要問你。”
元熙點一點頭,把她引到偏殿中坐下,上了一杯熱貢菊茶暖手:“什麽事兒?”
宬香抿抿嘴,有些難以啟齒:“皇嫂,皇兄今天為什麽要跟你吵架?”
元熙略怔了一下,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一場誤會而已,這不,我同皇上一解釋,皇上的氣就消了。”元熙扶過宬香道:“你別聽幾個宮女胡亂猜測,她們能懂得什麽?都是東一嘴西一嘴,道聽途說罷了。捕風捉影的話不能信。”
“這不是捕風捉影。”宬香仰起頭,凝重的望向元熙:“皇嫂,你真的要令兒去賄賂主考*了嗎?你真的不想讓成庸考中三甲嗎?其實我已經不恨他了,科舉是他畢生的夢想,您就讓他考嘛。皇嫂,您可以殺了他,但不能絕了他的念想,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要是斷了他的念想,他會痛苦一輩子的。”
元熙斂去笑意,換上一副平淡的神情:“就算如此,也不關公主的事啊,再說,衛成庸辱及皇室,罪大惡極,本來就應該承受痛苦。”
宬香使勁兒搖了搖頭:“皇嫂,你們不能這樣。衛成庸只是因為有了自己的心愛之人,才拒絕我的。他能為了他的所愛,違逆天下最大的權貴,這是何等的勇氣和清高啊?他不因為我是公主而可以親近我,是因為他正直不阿。這樣的人,才更應該參加科舉,成為朝廷的棟梁之臣。”
元熙沒有回答,而是默然凝視了宬香一陣。看的宬香有些心虛:“皇嫂,你老是看著我幹嘛?”
元熙微微一笑:“沒什麽,我只是想不到,我這位大哥,居然還有這樣的魅力。”
宬香含笑道:“皇嫂,你若是站在泰山腳下看泰山,自然能看到山石巍峨,可你若是站在山中,你就看不到這山勢的真正走向了。不是嗎?”
元熙搖了搖頭。
宬香斂去笑意:“怎麽?皇嫂你不信?”
元熙又搖了搖頭。
宬香有點懵懂的望著元熙:“那是?”
元熙笑道:“我自小跟衛成庸一起長大,他有什麽好,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沒有想到,衛成庸說了那麽多傷害公主的話,可在公主眼裡,衛成庸還是個徹頭徹尾的正人君子。”
宬香微微頷首,臉上泛起一片紅霞,她也察覺到了自己流露出的羞赧,忙用手捂住半邊臉來掩飾。
“皇嫂,你這話我聽的糊裡糊塗的,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我有點困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跟皇兄也早點兒休息吧。”宬香說著,站起身便要走。
元熙忙叫住她:“香兒,你的心裡,該不會,仍舊放不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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