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並不需要守財著急,在這偌大一座宗主府,光是仆婦丫鬟便有上百人,更何況身強力壯的小廝仆役府兵等,更是數不勝數。人數一多,那些有著無窮好奇心的人相較就更是不少。
小丫頭花月奉命去給周玉送飯,這一去便去了快一個時辰,令兒作為府中數一數二的大丫鬟,遇上這等偷懶耍滑的丫頭豈肯放過,斂裙扶鬢便去柴房查看。
令兒本想抓花月一個偷懶的現行,再交給鍾媽媽訓斥幾句也就罷了,但不成想,那柴房門板大敞四開,靜悄悄的一片,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
令兒有些不高興,花月一個送飯的偷懶也就罷了,連守財這個負責看守犯人的也跟著偷閑去了嗎?虧他還是鍾媽媽手下得力的下人之一,怎麽做事這般不當心,要是放跑了周玉,豈不又生事端?
令兒想起元熙和王太醫幾個在書房對坐的場面,個個眉心緊蹙,好似大兵壓境一般。不禁輕輕哼了一聲,這個守財,連同花月一並抓住,非得好好教訓一番不可。
她前腳邁步進了柴房,便覺得撲面而來是一股血氣,腥甜的氣味嗆得人胃裡一陣翻騰。地上匍匐這一個人,也不知在做什麽,看服色,好像是周玉。令兒嚇了一跳,身子一栽歪便撞在門板上。
周玉身下全是鮮血,冷風一吹,已經凍得一層冰晶。
令兒雖然身處公侯王府,見過許多大世面,但畢竟還是個姑娘家,看見死人難免害怕。這一害怕,連手腳都跟著軟了,想喊人來,喉嚨卻似堵住一般,根本出不來聲。
她轉身想跑,卻一頭撞在一個肉胸膛上。令兒一抬眼,看見來的正是守財,守財假意一驚,還含笑問道:“令兒姐姐這是到哪裡去?”
令兒說不出話,全力去推守財,但守財的身子似一堵牆一般,將令兒去路攔住。令兒見他不肯讓開,心裡有點詫異,早前這些下人見到自己都是躲著走,怎麽今天竟敢沒頭沒腦的撞了上來?
只見守財一抬頭,看見周玉的屍身,不由得一聲驚叫:“令兒姐姐,周玉是宗主點名看守的犯人,我不過是去方便方便,你怎麽就把人給殺了?你叫我怎麽跟宗主交代?”
守財說罷,不由分說,一把抓住令兒的手腕,連拉帶扯的送到元熙跟前。
元熙還正在書房跟王太醫塗博安兩個人商量如何把周玉押解進京,就怕和親王從中作梗。殺了一個李德倒是無妨,他不過是個小角色,蕭容深絕不會為了這麽一個人對自己公然叫板,但周玉就不一樣了,他畢竟還是名義上的一方大員,蕭容深若不在他身上做點兒文章,那一定是傻掉了。
守財連門也沒敲,便咕咚一聲撞進來,手上一松把令兒擱在地上。
眾人嚇了一跳,塗博安將佩劍拔出半截兒,喝道:“混帳,你是個什麽東西,這裡也是你能亂闖的嗎?”
王念恩低頭看見是令兒,不免往元熙處看了一眼。令兒嚇得只是哭,口中直叫冤枉。
王念恩冷道:“守財,你也忒放肆了,連鍾媽媽對令姑娘都要笑顏相待,你有幾斤幾兩,竟敢當著宗主的面兒,對令姑娘動粗?”
守財一拱手,跪倒在地:“回宗主和各位大人的話,不是小人孟浪,實在是事關重大,小人怕把天捅漏了,這才抓著令姑娘來回話,唐突之處,還望宗主見諒。”
元熙見令兒哭的;梨花帶雨,心中不由一陣心疼,但同著幾個屬下,面上還要波瀾不驚,將帕子拿過擦去手心薄汗,輕描淡寫的問道:“什麽事?”
守財側目看了令兒一眼道:“回宗主的話,大事不好,令姑娘把周玉給殺了。”
“什麽?!”王念恩跟塗博安瞬間從凳子上彈了起來,一把扯住守財:“你說的是真的?”
守財點點頭:“回大人話,小人探過鼻息,周玉確實死了!”
塗博安失聲道:“宗主,這可如何是好?”
元熙厲色把守財盯了一會兒:“我不是叫你看好周玉嗎?你幹什麽去了?”
王念恩急迫道:“宗主,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周玉死在咱們府裡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和親王一定要在朝中興風作浪的。”
元熙一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再說,只是盯著守財,又問了一遍:“你幹什麽去了?為什麽不阻止?”
守財目光有些躲閃,道:“小人內急,方便去了。”
令兒連連搖頭:“不是我,不是我殺的,我到的時候,人就死了。”
守財問道:“我若沒有記錯,鍾媽媽說過,今天宗主鞍馬勞頓才剛回府,令姑娘是一直在宗主身邊侍候的,沒來由的,怎麽突然到柴房去?”
令兒一時語塞,哭道:“主子,我是去找花月的,花月去給周玉送飯,許久不歸,我以為她多懶,便想抓住了好治治她的懶病,誰知道一進柴房,門鎖大敞四開的不說,連一個人都沒有。那時周玉已經死在裡面了。”
守財怒道:“胡說八道,令姐姐,我親眼看見你同周玉在房中撕扯,小人方便回來,連腰帶還沒系好,就聽見柴房裡面有人打鬥。小人手忙腳亂,才剛系好腰帶,便聽見裡面周玉慘叫一聲,小人忙去看,誰知周玉已經死在裡面了。”
令兒說不過他,只是哭。她進門的時候,院中四下無人,連個能給她做旁證的人都找不到,自然是守財說什麽便是什麽。
守財見令兒解釋不清,又繼續說道:“啟稟宗主,小人知道周玉是宗主心頭的一根刺,這事兒說到底還是小人看管不利,八成是小人方便的時候,周玉覬覦令姑娘的美貌,一時動了色心,令姑娘這才慌不擇手,一時殺了他也不為過。宗主要罰令姑娘,小人自然有一份責任,小人願意承擔。”
王念恩和塗博安知道令兒是元熙的貼身侍女,太子也高看一眼的主兒,這會兒幫她說話,自然是討主子歡心的。
塗博安便一拱手道:“啟稟宗主,這小奴說的有道理,若是周玉覬覦令姑娘的容貌,想唐突令姑娘,那令姑娘就算失手殺了人,也是有情可原,還望宗主從輕發落。”
王念恩皺皺眉,這馬屁若是拍到了馬蹄子上就真的不如不拍。殺人抵命欠債還錢,自古以來都是天經地義。宗主就算不想處置令兒,叫塗博安這一勸,倒真是不得不動手了。
王念恩忙一拱手道:“啟稟宗主,微臣以為,令姑娘是柔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有多大的本事,能殺死周玉呢?再說了,就算真是令姑娘殺的,那必然要有一番掙扎,您看看令姑娘,穿戴整齊,釵環俱全,身上更是連半點兒血跡都沒有,這哪裡像是殺了人的跡象呢?依微臣看來,必是有人蓄意栽贓!”
塗博安聽了王念恩的一番話,這才察覺自己失言,慌忙改口道:“王大人說的有道理,末將觀察不細,恐怕是誣陷了令姑娘。”
有這一文一武兩個大員做擔保,守財心裡開始敲小鼓,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有靠山的令兒和他這個草頭下人就是沒得比。
守財慌忙磕了幾個頭:“宗主,小人沒有說謊,若是宗主不信,大可以找旁人問問,若是能再找到另一個人給令姑娘作證,小人願意赴死!”
元熙冷眼打量了守財一陣。守財這話明擺著是在將自己的軍。你若是找不出證人,那就是包庇凶手,若是找出了證人,就是你找人來栽贓我,我願意認栽。
元熙將帕子隨手一扔,道:“聽你的意思,你倒是能找個證人替你作證了?”
守財愣了一下,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忙道:“宗主身邊的花月或許也看見了,宗主若是不信,便把花月叫來問詢。”
叫自然是要叫的,只是花月已經跟守財傳統一氣兒,兩個人同致一詞。隻說是周玉死的時候,只有令兒一個人在身旁。
元熙打量了花月一眼,她倒是把自己摘了個乾乾淨淨。
“令兒說,是因為你一去不歸,她才去柴房尋你。你到是說說,這中間的空當兒,你去了哪裡?”
花月怯生生的望了守財一眼, 沒有回答。不過這一眼已經不能再明顯,連塗博安這樣的武夫都看出兩個人眉目傳情,不由得叫道:“不好,這兩個孽障必然是有奸情的。”
塗博安一說這話,守財心裡暗自叫好,他要的結果,無非是他同花月私會去了,並不在殺人現場。也正是他不在柴房,才給了令兒殺死周玉的時機。這樣一來,衛宗主最多治他個疏忽職守之罪,僅此而已。
因此塗博安話一出口,守財便假作一副抵死不肯認罪的模樣,道:“宗主饒命,宗主千萬不要相信塗大人所說的,小人和花月是清清白白。”
塗博安怒道:“若是清白,那剛才殺人的時候,花月又去了哪裡?再不說實話,就把你們兩個剝皮銼骨,炸成清油!”
花月一怔,頹然摔在守財懷中。
守財假意害怕,一把將她的腦袋按在地上,給元熙磕頭:“奴才招,奴才什麽都招!奴才該死,奴才和花月心意相合已經許久了,這次見花月來送飯,是小人一時見色起意,拉住花月便往房中親嘴,一時疏忽職守,還望宗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