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才皇上在龍書案前說的那一席話,元熙還沒完全參透,回到家裡又出了鄭氏跟元潔的事。
事情要一件件的想,問題要一個個的解決。先說蘭家的事,衛府那個送信的下人匆匆忙忙話也說不清楚,只是說蘭家派人把衛府給圍了起來,還要抓走成庸。起先元熙還在懷疑是不是蘭玉跟成庸計劃了要私奔,被蘭成傑發現了。
但馬上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宮裡的許太監深夜來了,傳召要元熙立即進宮面聖。聽許太監說,四王爺求娶蘭玉的折子被聖上否了。
元熙心裡正犯嘀咕,許文亮緊接著又道:“皇上還想把宬香公主指婚給衛府的成庸公子。”
元熙一怔,雖然聽起來是兩件事,但隱約覺得裡面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難道皇上知道蘭玉喜歡成庸的事兒?想提前用宬香公主佔住了衛成庸正妻的位置,免得蘭家打與衛家聯姻的主意?
也不是不可能,皇上在衛府安插過密探,正好安插在成庸身邊。陸邵勇能監視自己,就能監視成庸。成庸的事兒,皇上只要有心過問,那就沒有什麽隱私可言。
過了好一會兒,許文亮幽幽的說到:“蘭家那位蘭小姐怕是不好,太醫回來都說傷的嚴重。就算能醒來,也只能癱在床上了。唉,她這個爹也真下的去手,到底是自己的親閨女啊!”
元熙挑挑眉,蘭玉傷了?
別說蘭玉從前沒事,成庸都不願收公主的禮物,如今蘭玉性命垂危,成庸肯定就更不願意娶公主了。
可是,年紀輕輕的小夥子,把一輩子都耗在一個癱瘓女子身上,這肯定不是皇上想看到的。就算皇上不期盼衛成庸能接管衛家,總還期盼他能有所作為啊!
想到這兒,元熙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有些事情真是沒有道理可言,明明是兩情相悅的一對小兒女,偏偏一個姓衛一個姓蘭,更加可憐的是,本來就單薄的感情中間還硬生生橫著千斤重的皇權。
……
菊香服侍了老太太就寢,一直等在花廳外。元熙向衛東書跟俞姨娘說了皇上的意思後,便轉身出了花廳。菊香見她出來,忙迎了上來:“三姑娘,奴婢有話想對三姑娘說。”
元熙點點頭,拉著她坐在花廳外的回廊下:“你說。”
菊香躊躇一陣,才開口道:“蘭府的蘭小姐快不行了,三姑娘是知道的,大少爺跟蘭姑娘本就相互欣賞。她們之間的關系,雖然大少爺嘴裡不說,面上不顯,但他的心思,想必三姑娘是能明白的。奴婢只是覺得,這個時候蘭家已經登門來求大少爺去見最後一面,咱們卻都瞞著大少爺,要是蘭姑娘真的死了,回頭大少爺知道了今天的事兒,能受得了嗎?弄不好,還要責怪三姑娘和老爺的。”
元熙默然半晌,問道:“那,依你的意思,這事兒該怎麽辦?”
菊香想了想,道:“奴婢的這條命都是三姑娘給的,奴婢自然跟您是一條心,這都是奴婢的小見識,說錯了您別見怪。奴婢覺得,還是該讓大少爺去趟蘭家,萬一蘭姑娘真有個閃失,兩個人也不至於留下遺憾不是?”
元熙搖搖頭,蘭玉跟成庸決不能見面,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
若是皇上沒打算賜婚也就罷了,既然皇上已經把賜婚說出口,成庸這位準駙馬爺夜半三更去看望另外一個女人,這不是打宬香公主的臉嗎?到那時,就算皇上不計較,皇后娘娘那一關也難過。就算皇后也寬容,舊派能不揪住話柄嗎?
“不行。”元熙決然否了,拉過菊香的手,溫聲道:“菊香,你是個實誠人,我也給你說句實話,你心裡有個數。千萬不能讓大哥跟蘭玉再有什麽牽連了,說句難聽的,蘭玉已經是皇上手中的一枚棄子,這個時候,誰去觸碰它,都等於在觸皇上的霉頭。咱們衛府現在真是如履薄冰,一步都不能走錯,否則,就算是皇上想保全,那些舊派貴戚也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這麽嚴重啊?”菊香驚訝的望著元熙:“三小姐,奴婢現在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這些朝廷上,家族上的事情奴婢一概不懂,有時候老太太也突然問我那麽一句,我都傻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說,生怕說錯了,惹老太太不痛快。”
元熙微微一垂眼瞼:“你不懂也對,聰明人都不太愛說話。有時候,越聰明的人,就越是什麽也不懂。”
菊香張張嘴,半晌點點頭:“三小姐,我懂了,謝謝您教我。”
“但是我叫你說的話,你可千萬別忘了。”元熙笑道。
菊香頷首,笑道:“奴婢知道,這會兒老太太還睡著,等老太太起了床,奴婢再尋個合適的時機把三姑娘的話說給老太太聽。”
元熙溫然在她肩上拍了拍,這個丫頭自從跟了老太太,越發聰明了,比令兒還強。
“哦,對了,我問你。聽父親說,鄭姨娘跟元潔這幾個月一直鬧著要去佛寺住,這是怎麽一回事?”
菊香遲疑了一會兒,也搖搖頭:“這個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鄭姨娘每個月都要鬧上那麽幾次。先前還把老太太給驚動了,再後來,連老爺都懶得去看她們一眼。哦,好像就是三姑娘您大婚之後,鄭姨娘就常常說看見了尤氏的冤魂什麽的,幾次三番求老爺,要帶著四姑娘一起出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說,她們是看見尤氏的死,心裡覺得兔死狐悲,就未免矯情了。畢竟自己早就不過問衛府的家事,她們的月例銀子都是俞姨娘發放的,俞姨娘那般善心人,才不會克扣她們,更不至於讓她們蒙受欺壓。這種情況下還急著要走,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外面一定有她們想要的東西。可這東西是什麽?元熙想不明白。
“要奴婢說啊,鄭姨娘估計是嫉妒,嫉妒老爺每天住在香含軒。不過也是難怪,俞姨娘為人溫柔仁善,鄭姨娘則每日都是哭鬧,老爺能願意去她哪兒嗎?”
鄭姨娘即便再不堪,也不該由菊香來說三道四,不過話說回來,菊香敢當著自己的面說這些話,便說明她對自己是完全信任的。
“那她們什麽時候走?”元熙問道。
這個菊香就說不清了:“先前鄭姨娘跟四小姐天天張羅著要走,想必會盡快的吧?”
元熙抿著嘴,罷了,說不定這個鄭姨娘是真怕了自己,決意要躲著自己。再怎麽說,自己和她們的關系倒還不至於像衛元嘉那麽僵化。她們願意走或願意留,都與自己無關。只要她們不做對不起衛家的事情,大家就應該把面子工程做好。
“小姐,要不奴婢幫您監視著她們?”菊香問道。
“不用了,願意走就走吧。”元熙站起身。天色微暝,日出東方,是時候回去休息一下了。
元熙才剛走出幾步,菊香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忙上前叫住她:“小姐,奴婢突然想起一件事,但不知道有用沒用。”
“什麽事?”元熙回過頭:“你但說無妨。”
菊香躊躇一陣,低頭試探著問道:“就是一個月前,鄭姨娘也是這樣大鬧了一通,當時老太太讓奴婢給鄭姨娘送東西。奴婢當時聽四姑娘說,這京城怕是待不下去了。”
“京城?!”元熙忽然覺得事情有些怪異。
“是啊,當時奴婢也是這樣的反應。可四姑娘說的懇切,然而見奴婢進來,她就不說了。三姑娘,您說說,她們要在衛府待不下去也就罷了,怎麽連京城都不能待了呢?難道她們不住在京城附近的佛寺尼姑庵嗎?”
京城待不下去?元潔?元熙咬咬嘴唇,心裡不知怎麽,突然一陣抽搐。之前元潔跟尤氏一直就走得近,後來還曾經跟蕭容深打過交道。難不成她是從蕭容深嘴裡得知了什麽消息?
若真是這樣,這消息必然跟京城的安危有關。難道蕭容深要叛亂?元熙轉念一想,便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蕭容深又不是容湛,他哪來的實力私養衛隊啊?既然沒有兵,那就談不上叛亂了。
元熙歎了口氣,這些事情好死不死竟都擠在了一處,連個頭緒也找不出來。真希望能有一把快刀,把這團亂麻通通斬斷。
“這件事你跟父親和祖母說過嗎?”
菊香搖搖頭:“奴婢當時只是有點奇怪, 後來事情一忙就忘了,今天要不是小姐您問,我都想不起來。小姐,您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元熙沉默了一會兒,越發覺得心亂如麻,她們為什麽這麽急著走,難道京城真的會有一場大難嗎?
“小姐,要不,咱們還是別讓她們走了。”菊香道。
不,還是不要打草驚蛇了。元熙沉思片刻,不如就讓六爺派人暗中跟著,看看她們究竟要去什麽方向,途中有沒有人接應。正好順藤摸瓜,把幕後操控的人一並揪出來。
元熙篤定了注意,便擺擺手:“菊香,剛才你我的談話,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就連老太太也不能說,知道嗎?”
“小姐放心。”菊香應了一聲。
“菊香,一會兒祖母就要起床了,不如咱們去小廚房,給她老人家煮一碗白燕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