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急著斷絕這層讓她們痛苦的關系,又道:“元月喜歡經商,不喜歡王府的高牆院落,喜歡走街串巷,流連於市井喧鬧之地,不守規矩,不問未來。安安生生的做個市井小民,見到官就躲,見到兵就避,每天數著零碎的銀子,看著形形*的人流。王爺,這些都是王爺的親王府給不了的,元月只有回到民間去,才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搖晃著身子,像個乖巧的小男孩兒:“明日,明日上朝。本王就回稟皇上,自請削去爵位,貶為庶人,咱們到民間蓋兩件瓦房,你喜歡經營商鋪,本王就陪你經營商鋪。你在櫃上收錢,本王負責搬貨,這樣行了嗎?”
容潤越是這樣說,元月的心裡就越疼。容潤不明就裡,說的盡是些傻話,好像有人用小刀一刀一刀的捅進她的心窩,鮮血淋漓。
元月猛然站起身:“王爺說過的,只要元月說出了心裡話,王爺就會寫下休書,放元月離開王府。王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就請王爺說到做到,不要讓我這個小女子瞧不起。”
容潤一滯,她看樣子是去意已決,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挽留不住。
容潤慢慢站起身:“衛元月,你到底要本王怎麽做,你才會回心轉意!難道要本王死在你面前嗎?”
他見示弱也沒法兒勸阻元月,便想用強。便似方才那般,趁她不被,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簪子,合身向她撲過來。
元月手中一吃痛,已然察覺,將身子一轉,躲過了他這一撲。
元月不想再跟他繼續糾纏,打開房門,向門外跑去。
“元月!”他喊了一聲,急急去追。
元月穿過回廊,此事王府內外早已宵禁,除了偶爾一隊巡邏的家奴外,幾乎看不見其他的人影。院門也已經上了鎖,她哪兒也去不了。
身後容潤急吼吼的在追她,元月不想被他追到,一轉身,上了院後的閣樓。容潤見她跑進去,也邁開步子往裡追。一前一後一上一下,一直追到了樓頂。
這閣樓是一座孤零零的三層建築,旁邊又不與其他房間接壤。元月實在是無路可去,慢慢退到牆邊,這牆大概有半人高,平日站在這裡,並不覺得這圍欄有多矮,今天倚在這兒,才發現這圍欄根本靠不住。
“你別過來!”元月的身體緊緊貼著圍欄,這是一個距離容潤最遠的位置。
“元月,你小心點,掉下去可不是玩兒的。”他皺皺眉,伸出手道:“我不過去,你過來。”
元月搖搖頭,她也不想過去。她隻想躲開,躲得越遠越好。
“月兒,你知道嗎。這些年風風雨雨忙忙碌碌的,有時候我也覺得累,覺得支撐不下去了。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撐下去,因為元月在我身後看著我呢。如果我倒下去,誰還能替元月向命運爭取呢?我知道你的苦,你的痛,你的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才會心疼你,我是真的心疼你。月兒,我對你,沒有一絲一毫是假的,為你,我願意付出我所擁有的一切,什麽王爵,什麽富貴,我可以都不要。”
元月沉默視之,看的容潤心裡一陣刺痛。
“我不相信你的心裡沒有我,月兒。我不是宬香,你也不是成庸,沒有什麽解不開的疙瘩,咱們兩個人本不該弄到今天這個地步的。”他凝著元月,溫然道:“若是我有什麽地方做錯了,你告訴我,我立刻就改。”
元月沉默著,低著頭也不說話。
容潤看了她一眼,仰起頭,朗月高懸,一片白霧蒙蒙,將大楚的京都籠罩在下。萬間宮闕,一時遮蔽了輝煌的顏色。冷風肅然垂在臉上,到底是入秋時節,風吹片刻就覺得刺骨。
“我知道,你是恨我向你逼婚,可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強硬一次,你一輩子都不會嫁給我的。元月,我知道,你心裡有我,而且只有我。我的心也一樣,只有你。既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為什麽還要相互折磨?”
相互折磨?元月含淚望著他,她從未想過讓他痛苦,可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她沒有選擇的余地。
“沒有,我從沒愛過你,殿下。”
“不可能!”他下意識的上前一步。
但元月往後一仰,他心裡一驚,慌忙褪卻了。
“月兒,你不可能沒有愛過我。你能騙人,可你的眼睛騙不了人,你的一雙眼睛,每一個目光,每一滴眼淚,都在向我宣誓著,你衛元月的心裡有我,只有我。”
元月緊緊咬住嘴唇:“王爺,沒用的,元月這輩子但都不會跟王爺在一起。就算王爺可以用全力綁住我的人,難道還能把我的心也給綁住?有些事是強求不得的,強扭的瓜不甜,難道王爺不懂得這個道理?王爺這樣苦苦相逼,就算元月從前對王爺還有那麽幾分情誼,現在也慢慢的消耗殆盡了。”
容潤抬頭望著月色,月色皎潔,但慘白得讓人心裡一陣刺痛。他這從小千恩萬寵的王爺啊,從小到大,任誰不想巴結?偏偏到了元月這裡,就變得一文不值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試問這大楚京城中的皇親國戚,有誰不想把女兒嫁給寶親王?但是他就偏偏任性的,倔強的抗拒著,想把正妃的位置留給他心裡最愛的那個女人。
盡管他最愛的女孩只是一個平頭百姓,盡管她有著並不乾淨的背景。盡管她與生俱來背負著供人討論的話題。但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他所在意的,唯有元月的心而已。
哪怕天下人都指責他,哪怕朝廷的文武百官都彈劾他,只要能博得元月一笑,他都在所不惜。為了元月,哪怕他做個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又有何不可呢?可是這個女人偏偏不領情,把他的美夢摔了個粉粉碎。
“衛元月!”他憤憤的指向她,卻半天說不出話。
他想張口罵幾句,可話到嘴邊,全都變成了滿腔柔情。對於自己心愛的人,他寧可把自己傷的千瘡百孔,也狠不下心來罵她一句。
“王爺,您到底還要元月怎麽說呢?你我的結合本就是錯的,王爺寧可讓自己痛苦,讓元月痛苦,讓關心王爺的太后痛苦,也不肯結束這種關系嗎?”元月凝著他:“父親曾經說過,生意場上一旦發現了錯誤,便要及時止損。難道王爺一定要這樣將錯就錯下去,最後讓大家都走到萬劫不複的地步嗎?”
“萬劫不複?”容潤咬緊了牙關:“衛元月,你再說一次。”
元月鼓起勇氣,道:“王爺應該及時止損,休了元月,免得大家將來走到萬劫不複的地步。”
他心中勃然火起,倏忽撲了上去。想不顧一切的把元月從圍欄旁拖下來,拖回到房間中去。但元月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面躲閃。慌亂中她已然忘記這裡是三層高的閣樓,並非平地,這一閃身,身體就跨過欄杆,直直墜了下去。
容潤一驚,忙伸手去拽她,可奈何手臂太短,兩個人都伸直了手臂,也將將相差一個拳頭的距離。
有時候錯過一個拳頭的距離,都可能意味著永遠錯過。
他伏在牆壁圍欄旁,看見元月如一片宣紙,如一方絲帕,柔軟長發的隨風飄逝,好像池塘裡搖曳的水草。最後他看見元月身體撞擊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悶響。
“元月!”他歇斯底裡的吼了一聲,但卻沒有回答。
元月靜靜的躺在地上,如一片輕薄的浮萍,寧靜的好像睡著了一般。這靜謐的銀夜,雖有秋風襲擾,卻絲毫不能將這片飄萍擾亂半分。
府中的下人們聽見巨響,紛紛向這邊跑來。容潤站在閣樓上看著他們,好像一窩慌亂的猢猻。
“元月,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去撲你的,是我把你推下去的。都是我的錯……”
他嘴唇囁嚅著,臉色唇色慘白如月,踉蹌的從樓梯上衝下來,好像喪家逃竄的野獸。
“都閃開!”他喝了一聲,分開圍住元月的仆人丫鬟, 將她抱住。
地上鬱結著一攤殷紅的血液,元月的口鼻中也是。
“叫大夫,叫大夫啊!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救不了王妃,本王把你們一個個都殺了!”他嘶啞的吼著,仆人丫鬟們四下逃竄,有的是出門請大夫,有的不過是被他嚇跑了而已。
他死死抱住元月,她的身體癱軟的如一床錦被:“月兒,大夫馬上來了,你不會有事的。你不能死,你可千萬不能死。本王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月兒!”
元月終於在他的懷裡了,沒有反抗,很是順從。他探了探鼻息,好像還有氣。
“月兒,你知道嗎?每次對我那麽冷淡的時候,我都在想,我以後真的不想再理你了。可是每次見到你,我又忍不住跟你說話。我喜歡看你笑,想讓你開心,總想哄著你,可是卻怎麽也哄不好,是我太傻,是我太笨了,總是看不透你的心。月兒,我答應你,再也不強迫你做事了。往後咱們好好過日子,不要再鬧下去了。”
他嘟囔了一陣,才發覺,冷淚已經滑落在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