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聽說元月的病情有所好轉,心裡也漸漸松了一根緊繃的弦:“寶親王妃醒了嗎?”
王念恩一拱手道:“回娘娘,寶親王妃已經醒過來,只是頭部惡血未清。思緒還有些混亂,才剛連王爺都認不得了,不過微臣和幾位太醫一致認為,失憶症不可強行刺激,應該慢慢引導,一面激化病情。不過,王妃已經沒有性命之憂,只需清淡飲食,便可以慢慢痊愈。”
“失憶症?”元熙皺起眉。
王念恩點點頭道:“娘娘,寶親王妃才剛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現在有寶親王在身旁照顧,而且又去衛府請了王妃的娘家親人過來,想必有親人的照顧,王妃會好轉的。”
失憶症……元熙抬起頭:“王太醫,你醫道高明,依你所見,這失憶症,什麽時候才會痊愈?”
王念恩遲疑了一陣,緩慢把頭搖晃兩下:“微臣實在說不好。這事兒要看命,興許有的人,三五日便好了,有的人,一輩子也想不起來。”
元熙默然一陣:“要是想記起以前的事兒,可有什麽辦法?”
王念恩捋捋胡子,道:“這也說不好,有些人,常常去見些從前熟悉的人或事物,嘗些從前熟悉的味道,便能想起來。有些人需得再次受到刺激,才能想起來。可是,微臣覺得,還是順應天命的好,萬一刺激得不得法,反而會導致腦部的惡血逆流。”
“惡血逆流會怎麽樣?”鍾媽媽瞪大眼睛,問道。
“那就,那就……節哀唄。”王念恩聳聳肩膀。
這麽嚴重?元熙沉吟一陣道:“王太醫,聽皇上說,太后今日也咳了血,你趕快進去看看吧。”
王念恩應了一聲,進了北宮。
鍾媽媽側過臉,望向元熙:“主子,咱們不進去了嗎?”
“叫人備車,本宮要去一趟寶親王府。”
容潤還沉浸在元月蘇醒的歡愉之中,緊接著就被她的失憶症給嚇了一跳。匆匆叫人去衛府請來了俞姨娘跟老太太,連在內府當值的衛東書也請了半日的假,趕過來看望元月。
元月凝著這一張張臉,卻一個都認不出來。
若不是這些人將她圍住,一口一個“元月”的叫著,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元熙的馬車在寶親王府停住,門房們急匆匆的進去回稟,元熙也不想等,帶著令兒一路進了王府,輕車熟路。
容潤聽說皇后駕到,忙出來迎接。
元熙一手扶起容潤,問道:“六爺,我二姐如何了?”
容潤望著她,心裡一陣愧悔,愣了半天。
“六爺放心,本宮不是來這裡興師問罪的。聽王念恩說,二姐已經醒了,本宮特意來這裡看看。”
容潤歎了口氣,道:“醒了是醒了,可就是認不出人。連衛大人和俞夫人都認不得,也不知道能不能認出皇嫂您。”
元熙凝了他一陣,欲言又止的樣子。
容潤也看出來她有話要說,便道:“皇嫂有什麽話,就盡管說吧。”
元熙頓了頓:“六爺,本宮有些話,只能跟六爺一個人說。”
容潤點點頭,將元熙引進了自己的書房。
“皇嫂要對臣弟說什麽?”容潤倒了一杯茶給元熙。
元熙望了他一陣:“二姐的失憶症,本宮也有所耳聞,二姐為什麽會受傷,想必六爺心知肚明,這些事,本宮也不必再多提點了。”
容潤微微一低頭,拱手道:“是臣弟的錯,臣弟那日喝醉了酒,可能是嚇著她了,實在是對不住元月,還請皇后賜罪。”
元熙抿抿嘴,道:“六爺當真是愛我二姐的嗎?”
容潤一怔,苦笑道:“事到如今,皇后難道還懷疑臣弟對元月的誠心嗎?”
元熙垂下眼瞼,慢慢握住杯子:“有些話,從前不方便講,但是事情已經鬧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這事也就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了。本宮知道,六爺一直在納悶兒,二姐明明對六爺情有獨鍾,卻死活不願意跟六爺婚配。六爺一直想向二姐問個緣由,可二姐一直支支吾吾,說些四六不沾的話,是不是?”
容潤點一點頭:“是,臣弟實在想不通。”
“那就請六爺耐心的聽完本宮所說的每一句話。”元熙目光一凜,遊移道容潤臉上。
他應了一聲,也在桌邊坐了下來。
元熙歎了口氣,思緒飄回到當年。
“當年,本宮才剛就任東林宗主的時候,和親王對本宮極為不滿,屢次三番想跟本宮鬥上一鬥。”
容潤點點頭:“這些臣弟知道。”
“蕭容深窮極狠辣,他針對本宮不成,就接納了管家蕭少生的建議。蕭少生偷偷綁走了二姐,關在城外十裡的一間小木屋中。當時蕭容深對元嘉十分厭惡,四處尋花問柳,於是他就打起了二姐的主意。在那間小木屋裡,他給二姐下了迷魂香,奸汙了二姐。”
容潤一怔,打了個寒顫:“ 皇嫂……”
他有些失語。
“蕭容深奸汙二姐以後,派人飛鴿傳書,要我一個人前去小木屋救人。我星夜兼程,趕回京城的時候,二姐差點兒被蕭容深餓死在那間木屋之內。其實二姐的性情很堅韌,只是這件事,是她一輩子都解不開的心結。她很早就對本宮說過,她對六爺情根深種,但自從發生這件事以後,二姐就斷了這個念想。”
容潤張了張嘴巴,恨恨的一拳搗在桌上,咬牙切齒的說出三個字“蕭容深”!
元熙側目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其實二姐是個很堅韌的人,出身卑微,生母與人有染,這些事情對於二姐來說,都可以克服。她對六爺的愛慕足以讓她產生強大的勇氣,來面對這些汙點。但是蕭容深的那件事,對二姐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她徹底垮了。她對我說,她配不上六爺。”
“那……所以,這就是她寧死也不肯嫁給本王的原因?”容潤怔怔的望著元熙,問道。
元熙點點頭:“本宮對太后和皇上說的那些理由,都是無稽之談,是編出來替元月解圍的。其實真正的原因,就是蕭容深。若不是六爺苦苦相逼,二姐完全可以逃避痛苦,是太后和六爺,硬求著皇上賜婚的。二姐跟俞姨娘說,若要嫁給六爺,除非答應她一件事,那就是六爺這一輩子,都不能跟她有夫妻之實。”
容潤愕然半晌,難怪大婚那日,元月說他答應過不碰她。他根本沒有在意,原來這句話的背後還隱著這樣一件事。
“俞姨娘從來沒有問過本王。”他道。
“是,俞姨娘她們騙了二姐,因為她們根本不知道二姐為什麽拒絕六爺,也根本不知道二姐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容潤的聲音有些哽咽:“是本王的錯,是本王沒有保護好她。是本王對她關心不夠……”
元熙也有些淚目,但還是強忍著,掩去了淚痕:“二姐生怕六爺知道蕭容深的事,所以不敢跟六爺有夫妻之實。”
新婚那日,元月刺了自己一簪,床單上滿是血跡,誰能分出是誰的血?他也就沒注意過女子元紅的事。這樣看來,那張床單上的血跡,全都是自己的血。
“二姐對六爺心裡一直有疙瘩,不願就范也情有可原。”元熙抬起頭,凝著容潤的眼睛:“六爺,這些事,我本想永遠都告訴你。但現在看來,這個疙瘩若是解不開,二姐會痛苦一輩子。我自幼跟二姐關系最好,實在不忍心看她繼續痛苦下去。事情就是如此,像二姐這種身份,想來也是沒有資格繼續做親王府的正妃。而今,二姐失去了記憶,正是一個離開王府的好機會。”
容潤一愣:“離開王府?什麽離開王府?”
元熙凝著他,道:“二姐的過去實在不清白,的確沒有資格做皇室的妃妾。如今二姐失去了記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麽,如此正好。若是六爺不介意這件事,就請六爺繼續隱瞞下去,不要再強逼二姐就范。本宮回去,自然會請皇上替六爺選幾個世家小姐,為六爺綿延子嗣。若是六爺介意,就請一紙休書,放二姐回衛府,從此山高水長,永不相見。只是,還請六爺給二姐留個顏面,在休書上說二姐是精神恍惚,不要提及失貞之事。”
容潤不說話,元熙便替他做了個決定,起身去他桌案上拿了紙筆, 送到他面前,又端了硯台來研墨。容潤低頭看著桌上的灑金宣紙,白的刺眼。
他一發狠,揚手將幾張宣紙扯得稀爛。仍覺得不解氣,將毛筆撅成兩截兒,又一揚手,將元熙面前的硯台給掫在了地上。
他憤憤然坐在椅子上,重重喘著粗氣。
“王爺是什麽意思?”元熙漠然望著他。
他仰起臉:“元月不能走,本王不讓她走。”
“六爺不覺得,把二姐留在府中,折損了王爺的威嚴嗎?”
容潤歎了一聲:“恨隻恨本王沒能為元月報仇,親手結果了蕭容深。”
“本宮已經替二姐出過氣了,不然六爺以為蕭容深是如何變成太監的?”元熙淡淡哼了一聲:“蕭容深罪大惡極,本宮怎麽會輕易放過他?”
見容潤平複了些許,元熙又道:“既然六爺已經決定把二姐留下,那就再請六爺答應本宮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