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麽回事?”元熙放下一卷書,站了起來。
鍾媽媽忙從架子上拿過湘繡褙子,替元熙套上,一邊道:“奴婢也不知道,公主來了就一直哭,邊哭便罵,也不知道在罵誰。”
“你到是叫人哄哄啊?”元熙利落的系好衣帶,隱約覺得腰酸,便撐著腰身,捏了兩下。
“令兒和香雲在勸呢,可誰勸也不管用,您快去看看吧。”
鍾媽媽說著,一邊扶著元熙往花廳走。還沒進殿,元熙就已經聽見了裡面嚶嚶的抽泣聲。令兒和香雲幾個緊緊腦汁,什麽法子都用了,卻也不見效,宬香只是哭,好像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乾淨,才算完。
元熙一進門,宬香便撲了上來,伏在元熙肩上,眼淚頃刻便將元熙的衣裳濕透了。
“皇嫂,你說為什麽啊?!”
元熙怔了一下,使了個眼色,叫鍾媽媽跟幾個奴婢先退出去。這花廳中就只剩下她跟宬香兩個人,她才輕輕在宬香背上安撫兩下,道:“什麽為什麽?好公主,咱們先坐下再說。”
宬香抽泣著,眼睛腫的像兩個掛著露珠的水蜜桃。
“今天是我們重逢的日子啊!也不知道為什麽,母后竟把趙可貞帶在身邊。那個趙可貞說話咄咄逼人,她還……”宬香有些羞赧的壓低了聲音,道:“她還羞辱我,說我跟成庸做那種事。你說她這般無禮,母后為什麽還要向著她?她當著母后的面兒還打了我從衛府帶來的寶曦,這般無狀,母后還要我向她賠禮道歉。真是想不通!”
宬香想不通,元熙倒有幾分明白了。趙可貞今日哪裡是在跟公主過意不去?她的話鋒分明都是衝著衛家來的。成庸,還有那個叫寶曦的丫頭,無一例外,都是衛家的人。趙可貞話裡話外,表面上是羞辱公主,其實,還是咬死了衛家不肯撒口。
“太后娘娘……近來一直如此。”元熙撫著小腹。
宬香怔怔的望著她:“皇嫂,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母后從前最看不慣這個趙可貞了,今日怎麽又跟她走到一條路上去了?”
元熙撫摸著肚子,不答反問:“這正是我要問你的,太后宮裡的宮女,想必你也看見了,那都不是從前的老人兒了。從前的宮女們呢?都到什麽地方去了?”
“都死了。”宬香直截了當的答道。
“都死了?!”元熙有點兒驚訝:“是誰殺了她們?”
“蕭容深唄,還能有誰?”宬香攤開兩隻手:“他破宮後,就看母后不順眼,把母后囚禁在中宮。還說母后宮中的侍女個個心懷鬼胎,找了個理由,就把她們都給殺了。屍首連夜拉出京城,說是隨便掩埋了。這是很早的事兒了,怎麽了?”
“所以,太后娘娘宮裡現在這些服侍的奴婢,都是蕭容深給太后補的人咯?”元熙有點詫異的問道。
“這……”宬香亦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答反問:“有什麽奇怪嗎?”
這怎麽能不奇怪呢?若這些宮女都是蕭容深補給太后的,那為什麽這些宮女暗地裡都聽趙可貞的擺布?先前她還以為這些人是趙可貞安排的,但現在看來,事情可能更加麻煩。如果人是蕭容深安排的,卻又聽命與趙可貞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蕭容深和趙可貞是一夥兒的。
“當時,蕭容深還造謠說你二哥指使許文亮毒害了先皇,是不是?”
宬香點點頭:“我聽宮人們底下議論,蕭容深當時還下旨意,聲討太子謀逆什麽的。”
元熙慢慢斟了兩杯茶,一杯端到了宬香面前,一杯送到唇邊慢慢啜飲。
蕭容深對容湛之所以只是聲討,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沒有兵,所以他不敢公然派軍隊去緝拿太子。但京城以外,他不敢也就罷了,這京城裡面,他怎麽也不敢動呢?
他大可以直接查抄太子府,可他沒有。
“皇嫂,你這到底問的都是些什麽啊?”宬香喝完了一杯茶,自己拎起茶壺慢慢的倒。
“許文亮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一杯茶頓在唇邊,宬香愣了一下:“皇嫂,你今天怎麽問的盡是些天南海北的問題?”
天南海北嗎?這些事不是近在眼前嗎?元熙微微垂下眼,凝著自己的小腹,晨起時,隱約覺得腹中的孩子已經會動了。她有些驚喜,但同時又不住的擔憂。自己再有五個月便要臨盆,那時自己一定自顧不暇,若是趙可貞趁機向她發難,她未必能招架得住。
當務之急,就是在自己臨產之前,趕緊解決掉趙可貞這個*煩。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然後我再告訴你發生了什麽。”元熙慢悠悠的喝著茶,問道。
“許文亮……許太監的事兒,其實我也說不太清楚,關於他的傳聞很多,有人說他被蕭容深秘密處決了,也有人說他是自願為父皇殉葬的,還有人說,他其實沒死,而是逃出了京城,從此浪跡天涯了。”宬香凝重的望著元熙,悄聲道:“皇嫂,到底怎麽了?”
“許文亮死了,內衛在湖心閣發現了他的屍體。他是跟一個貼身宮女死在了一起,各宮的貼身宮女都在,唯獨太后娘娘的宮女換了人,猜也猜得出,那個宮女就是太后從前的貼身宮女。”
宬香凝了元熙一陣,試探道:“皇嫂該不會懷疑,母后的近身宮女是趙側妃殺的吧?這不可能啊,若許太監跟那宮女死在了一處,就該是同一人殺死的,可以許太監的武藝,趙可貞又有什麽本事殺掉他呢?”
這就是關鍵所在了,太后的宮女換了人,最大的受益者卻是趙側妃。如果真像傳說的那樣,宮女,許文亮,都是被蕭容深秘密處決的。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是蕭容深和趙側妃達成了某種協議呢?
元熙忽的打了個冷顫,這種猜測越想越有可能。
蕭容深平時最恨容湛,他篡位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該是對付容湛。就算容湛遠在千裡之外,他一時抓不到,但他也可以拿容湛的太子府出氣。然而,太子府卻安然無虞的保存了下來。只是府上的仆人丫鬟,全都換了一副生人面孔。從前那些不肯站隊的,那些聽命與元熙的,無一例外,全鬥都莫名其妙的從府上消失了,難道這能跟趙可貞脫開關系嗎?
投靠蕭容深,一來可以保全自己,而來可以培植自己的勢力。這筆帳,傻子也能看得出來,有妍兒在身邊指點,趙可貞自然不會錯過機會。
“趙可貞殺不了許文亮,可蕭容深卻有這個本事。只要價錢合適,借刀殺人,也並不是一件難事。或許,趙側妃在一開始,就已經投靠了蕭容深了。”
元熙話一出口,宬香差點兒被一口水給嗆死,她咳嗽一陣,勉強止住,問道:“皇嫂,你不是在嚇我吧?”但半晌,宬香也開始讚同元熙的這個說法了,她點點頭:“倒也是啊,如果趙可貞跟蕭容深沒有狼狽為奸,蕭容深憑什麽不查抄太子府呢?”
元熙點點頭,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捋下去:“容湛對趙可貞沒有好感,之前還想要休掉她,是我當時怕趙可貞詆毀容湛的名聲,所以勸阻了。或許是趙可貞知道容湛不願把她留在身邊為妃,所以才派人把太后從蕭容澄的手中救出來,就是為了賣給太后一個天大的人情。這樣,容湛就不好再把她休掉了。蕭容深死了,這局棋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趙可貞。所以,北宮的那些宮女們才都明裡暗裡的聽趙可貞的話。”
宬香端著一杯茶,一直舉在唇邊,怔怔的望著元熙,甚至都忘了喝茶。
元熙笑著從她唇邊把那杯子拿了下來,又道:“你聽傻了?”
宬香回過神來,撅起嘴巴道:“皇嫂,本來是想要你安慰我幾句,誰知道被你盤問了這麽久,你說的那些,把我都繞糊塗了。趙可貞欺負我,你到底幫不幫我出氣嘛?”
“幫,當然要幫。”元熙笑笑:“但是剛才我跟你說的話,跟趙側妃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呢。你說母后偏袒趙可貞,我問你,母后為什麽要偏袒趙可貞,難道是平白沒有緣故的嗎?”
宬香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聽說,把柄被人捏在手裡的時候,才會受製於人。蕭容深囚禁了太后,趙可貞又跟蕭容深有交易,會不會蕭容深知道了太后的什麽把柄,又把這個把柄告訴了趙可貞?”
宬香緩緩點點頭, 轉瞬又搖搖頭:“這不可能,母后會有什麽把柄?父皇當年立母后為皇后的時候,就是看中了母后的正直仁義。母后不會錯什麽昧良心的錯事,自然的,也就不會又把柄在別人手裡。”
那可不一定,元熙默然凝了宬香一陣子,緩緩端起杯子,飲了一口茶。太后跟趙可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想必也只有那些死去的宮女才知道了。
“宬香,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
宬香不假思索的點點頭:“當然。”
“一會兒,你就去跟趙可貞賠罪,求得太后的原諒。然後……你就賴在太后宮裡不肯走,陪太后住上一陣子。日日盯著太后的飲食起居,盡量不要讓太后離開你的視線。”
宬香瞪大了雙眼,道:“你是要我監視母后?”
元熙搖搖頭:“這怎麽叫監視呢?這是在保護太后的安全。”元熙在宬香手上握了握:“切記,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要離開太后半步,見機行事。如果又任何異常,立刻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