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啊，雖然好看，但為了家國大計，也只能殺人滅口，辣手摧花了，大不了說這丫頭刻意頂撞小爺，狂怒之下便一刀戳死，馬希甲縱然懷疑也挑不出毛病來。”

黃保儀見李煜短短幾呼吸之間，臉上神情變換，從一開始略帶色眯眯到後來的目露凶光。

她到底年歲不長，見此心中惴惴，連忙跪倒，“大王息怒，兒方才一時興起，冒犯大王，還請贖罪！”

“一時興起?”李煜看著她，右手卻沒有離開刀柄。

馬希甲隨時會去而複返，這節骨眼上可不能有絲毫馬虎。

“大大……王息怒，”黃保儀聽李煜語氣不善，心中懊悔，她雖然出生於武將之家，但自幼聰明伶俐，他父親戎馬一生，隻得了這麽個女兒，自然愛不釋手，見她在文字上卓有天賦，想想女孩子家總不能繼承父業舞刀弄槍，索性請遍了馬楚的名士來給她當西席先生。

黃保儀也確實爭氣，屢屢被稱為神童。

等到年歲稍長，涉獵也越發廣泛，久而久之對朝中之事也多有獨到見解。

加上她父乃是馬殷帳下老臣，在武將中多有威望，向來有野心的馬希甲很早就認下這個義妹，見她如此優秀，索性封個內書吏的職司。

這下黃保儀更是如魚得水，往來公文要件都過她眼，偏偏她記性極佳，可謂過目不忘，久而久之，馬希甲乾脆將她當作備忘錄來用。

日常與眾人議事時讓她躲在帳後，事後問她議事時各人的言語觀點，就沒有答不上來的。

今天見李煜時也是如此。

黃保儀躲在幛後聽了個一清二楚，雖然心中有懷疑，但苦於沒法當場告訴馬希甲。

等到最後，馬希甲做出全面投靠的決定後，她覺得再說也沒什麽意思。

“大王饒命，兒乃內書吏，自然有整理刺史府公文的職責，方才刺史與大王忽然入內，兒嚇了一跳只能躲入帳後，大王請看……”說著顫顫巍巍的將手中帛書舉起。

李煜接過一看，這是一份刺史府的日常公文底稿。

“兒，兒，絕無他意，方才只是隨口相問，不成想冒犯大王虎威，還請大王饒兒一命”說著砰砰磕頭起來。

於是，李煜的心又軟了……

那什麽卻又硬了起來。

(嗯，我說的是心腸)

“好了，你且起來罷，我問你幾句話，你只要如實回答，我便保你安然無恙，否則……”李煜說著，拇指在刀鞘上一推，短刀出鞘半截。

“是，是，大王盡管問，兒絕不敢撒謊”

“好，你且隨我到院子中來”

院子到低空曠，四周是否有人一眼就能看出，李煜可沒法確認剛才這房間中是否還藏有其它人在偷聽。

“是”

……

此刻天色已經是黃昏，正是晚霞漫天的時候。

李煜雙手後背，踱著四方步，仰頭看看火燒雲，神態瀟灑大方，黃保儀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瑟瑟發抖。

“說吧，你所謂的江寧大事指的是什麽?”

“兒不知……”

“嗯?”李煜停住腳步，發出一聲帶著威脅的冷哼來。

“回大王，兒是真的不曉得，下午大王見刺史時，兒也在幛後，倒是聽了個真切，兒當時就想，大唐兵精糧足，加上節帥又會仙法，這朗州城不管如何抵抗都是要破的。”

“說下去。”

“在這個節骨眼上，大軍卻連著幾天不攻城池，大王又單騎扣關，這事情本身就透著不尋常”黃保儀說著偷偷看著李煜。

“不尋常”李煜心道“不就是邊和尚不想死人要等小爺的南唐至大丹麽”

不過臉上依然是澄淨如水。

“後來大王說想要借助刺史之力，去，去……”說道這兒，她打起了格愣

“去奪嫡，是吧……”

“兒不敢”

“讓你說實話，你說便是，本王不是那以言罪人的昏聵”

“是，是，兒當時想，大王這話看上去有理，可卻未必合理”

“噢?此話怎講，若你是本王該如何做?”

“倘若兒領軍的話，自然是用仙法將城牆轟塌，然後擒賊擒王，將刺史等人都……”

“可這樣的話，朗州在刺史治下十多年，誰來幫著本王管理，需要隻唐軍終究只是客軍，無法就留，楚地終歸是要楚人來治理的”

“是，可先王遺嗣甚多，隨便就能找到好幾個，尤其刺史的長兄，在楚地更是頗負人望，這些大軍開撥前，大王自然都是知道的。”

“啊，你說馬希曾，確實挺受愛戴，可他不是道士麽，如何請他出山?”

“他修道是不假，但只是為了躲避與兄弟們的爭鬥，並非無情的出家人，大王倘若誠懇登門效仿三顧茅廬之舉，他當會出來理政，若是不行的話……”

“那又如何……”李煜越來越有興趣

“那也簡單，到時候便讓節帥殺俘，大王以這些俘虜為質，請他出山治理朗州，只要留下兩萬雄武軍來，還有什麽可怕的”

“你這個丫頭，膽子倒是不小，腦袋瓜兒也夠奇特”李煜不禁笑道。

“好了莫要東拉西扯，且說這江寧大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是，且看城外已經在退兵，大王又是同意讓刺史管轄朗州，並且聲言絕對信任，不在城中諸君，刺史固然是欣喜若狂，可兒覺得，這只能說明，大王要急著回兵，而且兵力越多越好。”

“從公文往來中來看，郭威的天威軍和叛亂的三節度正彼此相製，誰都吃不掉誰，要說雄武軍去相助任何一方都是不可能的，既然國外沒仗要打，那麽只能是退回國內，幾萬大軍急衝衝的往回退，武昌到長沙的糧道又沒有出問題，兒只能猜測武昌或者江寧有大事發生……”

“嘶”李煜倒吸一口冷氣，自然雖然考慮周密，但終究還是露出馬腳，或者說這是無法掩飾的事實，大軍確實是在搶時間。

“所以你就出言詐我一次?”

“是”

“為何?”

“一來，是兒年輕幼稚不懂事，其次，方才大王將刺史等人玩弄於鼓掌間，兒到底也是楚人，所以，所以”

“心中多有不忿?出言相詐騙，好讓本王知道你們馬楚並非無人?”李煜的聲音又帶上了幾分冷酷。

沒辦法，自己琢磨了好半天的計策，卻被人一眼看穿。

雖然倉促間也沒辦法，但終究極其不爽。

“……”黃保儀不再說話，只是抿著嘴低下，整個人卻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你且抬起頭來”

“是……”黃保儀聞言，隻好顫顫巍巍的抬頭。

她比李煜年長三歲，身量也高了李煜大半個頭。

這時頭抬起來後，李煜的視線首先卻落到她白皙修長的脖子上。

馬楚的服飾和晚唐差不多，講究脖領略露，此刻晚霞映襯下，她的脖子胸口仿佛鍍上了一層金紅，與原本的膚色交織出綺麗的色澤來。

“咕嚕”李煜咽了口口水。

出征以來，確實憋得有點狠了。

此時擺出一副邪魅狂狷的笑容來。

伸出右手輕輕捏著她漂亮精致的下巴，“這些話你可與別人說過?”

黃保儀嚇的魂飛魄散，可又與陌生男子有著肌膚之親，而且這動作頗為曖昧，讓她整個人都渾身發燙起來。

又驚又羞之下，隻好閉起眼睛，顫顫巍巍道

“沒有，沒有，絕沒有，下午大王走後，刺史便於都指揮使等人去了軍營，才回來沒多久”

“如此啊，但若將你留著，我終歸是不放心不下，萬一我大軍撤退途中，朗州城門打開，楚軍掩而出……”

“大王， 大王，兒可以立誓，發毒誓，絕不與旁人說”

“毒咒有用的話，天下早就太平了”

“那大王要怎麽才能相信兒”黃保儀的聲音已經到了幾分哭腔。

她是真的後悔了，本來他在刺史府中享受的如同公主一般的待遇，而且馬希甲雖然認他做了義妹，明裡暗裡還是希望能將義妹變成兒媳。

黃保儀雖然聰明，但有個毛病，天生膽小，她覺得自己能靠著馬家生活倒也不錯，何況她和馬希甲的幾個兒子一起長大，彼此間感情不錯。

但總歸覺得，此事還是早了點，再說他對馬希甲那幾個兒子親情有之，但因為都不甚聰明的緣故，黃保儀內心對自己的將來多少還是有些盼望的。

哪個少女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聰明強壯能讓自己沉迷其間百般無悔呢?

馬家子弟可沒這份魅力。

從某種程度上講，黃保儀其實是個性轉的李煜，聰明機靈但沒什麽大志向，希望能太太平平的苟到死。

對她而言眼下這個安定王，雖然語氣不甚凶惡，但她可以肯定，此人確實是對自己動過殺機，雖然看起來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但這是唐國的大王，黃保儀對他也多少有點了解，知道眼下是江寧城中風頭最足之人。

方才問他“江寧大事可了”的時候也是鬼使神差的想要刺激他一下。

結果，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你且俯身下來，我與你說”李煜捏著她的下巴輕輕往下來拉。

黃保儀哪敢不從，哆哆嗦嗦的曲了曲膝蓋。

總算，這個大王的手總自己的的下巴上挪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