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過來之後,依然是老樣子。
探探他額頭溫度,問幾句病情,隨後做出百思不得其解的狀態;
片刻又“哦”一聲,眉目舒展,顯得成竹在胸,趁著此表情掛在面上還未凝固時便提筆開方,一方面增加病人對自己醫術的信心,另一方面也增加自己對自己醫術的信心。
不管古今中外,病人無緣無故的長期低燒,對醫生的打擊都是巨大且殘酷的。
好醫生會努力探尋病因,而壞醫生……
呃……
太醫院就沒壞醫生。
將墨跡吹乾的方子遞給櫻雪後,兩位太醫卻不收拾東西走人,反而是像圍著孔乙己等著分茴香豆的小孩一般看著安定王。
有話說話,沒話找話。
實在找不到話,那就此時無聲勝有聲吧……
可巧,這二位來的多了,倒和李煜混得挺熟,眼下又到了找話時間,兩人賊眉鼠眼的打量了一陣房中擺設,忽然見書案上毛筆正潤,顯然這位大才子剛剛揮毫潑墨過。
一想到那半闋《一斛珠》,兩個落榜生頓時面露羨慕之色,“哎呀,大王,可是又有新作問世,那可是一定要拜讀一番的!”
此刻櫻雪去隔壁房中拿紅茸唾唇華,李煜沒料到他們眼睛和探照燈似的,還來不及阻止,二人已經左右分進合擊,在書案前碰頭。
腳步尚未停下,口中諛詞便起“大王,這字鐵鉤銀畫,力透紙背啊”可見他們對這套也甚是熟練……
“正是,正是,令人觀之忘俗,觀之忘……忘……呃……呃……俗……”
恰巧櫻雪捧著兩個精美的小盒子進來,瞬間房中的四壁掛滿了黑線……
“六……六郎”櫻雪口齒都有點含糊不清起來,因為她要強忍嘴角的抽筋,還要努力憋住笑,著實不容易。
她一出聲,其他三人如夢初醒,兩個太醫又足不點地似的從書案前快速飄回榻前,李煜隻覺得眼睛一眨,二人仿佛會瞬間移動般重新站在自己面前……
“體迅飛鳧,飄忽若神,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動無常則,若危若安,
進止難期,若往若還”
這是《洛神賦》中形容洛神在水面往來飄逸之姿的千古佳句。
洛神是神話人物,但曹子建估計也是召喚過太醫看病的……
李煜口中喃喃,那倆太醫聽得不甚清楚,連忙問道:“大王可有吩咐?”
“哦哦,沒有,沒有”李煜忙道,“剛才在想件事情,還要拜托二位幫忙”
二人眼光一堆,頓時喜上眉梢“安不敢為大王盡力?!”
“二位,最近本王臥病在床,神困倦乏,於學問一道上是再無寸進,更而時有譫妄之語……”
“大王莫要擔心,剛才的藥方中已經有安神之藥,只要服下後便無大礙”
“如此多謝二位!”
櫻雪聽得目瞪口呆,對這些讀書人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又有了新的認識。
李煜招招手,櫻雪將兩個盒子遞到他手中,李煜打開後道:“本王近日臥病……”
“大王莫要擔心,剛才的藥方中已經有安神之藥,只要服下後便無大礙”
李煜“……”
咳嗽一聲後接著說道:
“閑來無事,便試製了此物,二位請看”
說著拿起一支來,擰開蓋帽,旋出膏體“此物名為唇華,以紅茸唾為戳記,一應物料皆為淨素,便是齋戒時也可用,
小王自覺比那一般的口脂倒是好用了幾分,尤其適合女子。此物新製,尚未成熟,要煩請二位帶回家中請寶眷試用了。” “二位請看此管以白銀為基材,飛金鎏花,還鑲嵌了硨磲、瑪瑙、水晶、珊瑚、琥珀五樣寶石,恰好是佛家七寶之才,也對應了浄素所製之意”
李煜邊說便故意將手移動到光亮處,室外光線照來,更顯得這唇膏管熠熠生輝。
上面那些寶石也各自折射出不同的光彩來,雖然是不值錢的碎料,但一旦鑲上後,整個身價看上去便截然不同,顯出幾分皇家特有的富貴來,端的是高端大氣上檔次!
“二位請上眼”
這份心思沒白費,金作監和細作監聯合出品的東西果然不同凡響,李煜看著二人眼中眼中散發的光芒好似前世宅男看到小姐姐,就知道這外包裝成了!
隨即,將唇華遞了過去,二人伸手接過,反覆觀賞把玩,李煜見狀,輕輕“啊哼”一聲,卻見櫻雪面孔漲得通紅,正百般為難……
“啊哼,啊哼”又是兩聲催促。
櫻雪咬咬牙輕啟朱唇“二位,這唇華為安定王多年心血所得,翻盡澄心堂所藏善本古籍,上溯扁鵲華佗,下尊藥王菩薩;
且由太醫院十位博士;
二十位醫正;
三十位醫師;聯合研製, 焚膏繼晷,日夜不惜,隻為效果最佳。
本品取天地之精華、采日月之靈氣、匯陰陽之理論、集八卦之大成,承《淮南子》之秘方,匯集《本草經》《千金方》精華,多番調配但求能潤澤眾生。
所謂炮製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
一應原材料皆精挑細選,稍有瑕疵即便揚棄。如此九蒸九煉方成紅茸唾唇華……”
“噢,噢,原來如此”兩太醫頓時面面相覷,原來這小小唇華中竟然還有如此奧秘。
只是……
“大王,我們自認也在太醫院供職時間甚久,不知道是哪幾位太醫博士參與此物製作啊,到時候我們也好一並拜謝一下”
“呃……”
“這個……”
櫻雪本來就不會說謊,剛才被逼的背了那麽一大段後,已經是有點憋不住,此刻眼看要穿幫,便借口給二位續茶,匆匆出門而去。
“噢,噢,這個啊,參與的太醫,紛紛要求莫提他們的名姓,畢竟,嘿嘿嘿嘿嘿……你懂的”李煜匆忙間擠出幾句話來,隨即又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二人恍然大悟,連忙將唇華揣在懷裡,告辭出宮。
一路上二人相互言語“張太醫,最後大王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你都不明白麽,這東西是安定王所製的,那些人不過搭個手而已,他們敢留下自己名字嘛?大王雖然好說話,但這種事情上,做人不能沒有眼力價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