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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誠厚閑暇時喜歡看看書，和澄心堂的潘斌關系不錯，兩人沒事喝喝酒，談談天。

　　潘斌在太監中有人形書櫥之稱，不但對各色書籍的擺放位置一清二楚，對於內容也是了然於胸。

　　他精於史學，甚至得過外庭學士的誇獎，認為老潘倘若不是個宦官，只怕起碼也是朱尊度，史虛白一般的大學者。

　　潘誠厚少年入宮，雖然被送到內學堂進學，但學的是各色算學之道。

　　之後一直在內侍省勞作，沒看閑書的心思，也就四十之後的閑暇時間才開始對歷史之道感了興趣。

　　機緣巧合下認識了樊斌，兩個性子完全不同的人卻意外的聊得來。

　　樊斌有個不喜歡說話的毛病，但和潘誠厚倒是能相談許久。

　　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二人聊天，倒是樊斌講的多，而以能言善辯心狠手辣而聞名內侍省的“潘鐵籌”卻是多是點頭傾聽而已。

　　講到最後，潘誠厚發現遠離天家事，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知道歸知道，當年卻總想著往上爬，所以鍾皇后秘密提調他進入內司後，他也是鞍前馬後奔走不已，這才有了五品的職司。

　　現在也老了，沒了年輕時那般凌厲的心思，加上知道潘家有後這件大喜事後，不知不覺間心境又有了不小的變化。

　　此刻他倒真願意自己就是個鋪子掌櫃，什麽五品太監，什麽內司要員，什麽內給事與自己通通無關才好。

　　為天家忙了一輩子了，剩下的日子還能有幾年?

　　也該為潘家想想了。

　　當日火場中的死者，還有倒在商路上的冤魂，每每回憶起來還是讓人心痛不已。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報仇尋凶的念頭早就淡得不知所蹤。

　　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盡到一個長輩的責任，花點時間把潘榮扶起來，有個立身之業，然後在替他找房媳婦，早點開枝散葉。

　　到時候自己也能和普通人一樣過上含飴弄孫的日子，這輩子苦了那麽多年也算是值得了。

　　最好是讓潘榮的孩子直接進學讀書，以後走那科舉之道。

　　如此一來，潘家就算是再次立起來了。

　　想到這兒，他覺得自己心思又熱絡起來，仿佛當日第一次被升官時那般興奮。

　　正想著，頭頂傳來李璟的聲音:“潘誠厚，你做的不錯”

　　“不敢”

　　“也是宮中老人了，於貨殖帳頁上也多有心得，這文表寫的甚是淺顯，商賈一道我與皇后都是不通的，但看了之後倒也覺得津津有味啊。”李璟在誇獎他。

　　“回聖人，這個潘誠厚不敢稱能，其間的妙想多是出自安定王手筆，安定王別出機杼，創立一套稱作報表體系的記帳方式，下走覺得實在是妙不可言，便請安定王傳授。故而聖人的誇獎實在是不敢受”說著腦袋又垂了下去。

　　“噢?”李璟把手中的紙張遞給鍾皇后，順手拿起一柄如意來，在掌中一下一下的敲著。

　　“你是說，這幾張紙上的東西，是煜兒想出來的?”

　　“正是。而且……”潘誠厚一聲苦笑“下走是心服口服。”

　　“潘誠厚，你且抬頭回話吧，按照你文所載，煜兒這鋪子開了才十天就已經有四千多貫的進帳了?扣去成本可以賺到一千貫?”

　　“回皇后的話，確實如此，這還是安定王哪兒供貨跟不上，每天上貨不過一百多盒，否則會賺的更多。”

　　“倒是好買賣啊，

沒想到我李家竟然要出個陶朱公了?”李璟笑的很開心。　　“那豈不是說，一年下來能淨賺四萬貫都不止?”鍾皇后有些吃驚。

　　對於一個一年鑄錢數量只有三十萬貫的南唐來說，四萬貫的利潤，確實足以駭人聽聞了。

　　“回皇后，其實是沒那麽多的，也就是新開張的鋪子，這幾日生意好，等著風頭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安定王在開業前也算過，我大唐境內會購買唇華一物的女子，大概也就是在五千上下，其中江寧有三千多，東都和西都加起來一千多。”

　　“就算他們每人買一盒的話，也無無非可以賺到六千貫而已，當然安定王說過一陣子待到市場飽和時，會再推出旋扭管裝的，到時估計又能大賺一筆……”

　　“飽和?何謂飽和?”李璟好奇的問道

　　“這是安定王說的，取清水一杯，不停往內加鹽，一開始鹽會化入水中，但越加越多之後，鹽就無法化了，此時的鹽水便叫做飽和鹽水。用到商道上就是說，客人已經人手一盒，不會再買了。”

　　“如此啊，他這解釋倒是別出心裁。”

　　“聖人，皇后，小的幼時家中也是商賈出身，對貨殖一道略有了解，又在內侍省幹了那麽多年，於這錢財上也算是略有心得，不過安定王在開業前後，所作所為，包扣方才這帳冊報表做法，小的據實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安定王做的，看起來好似天外飛仙，但仔細想想卻不無道理。”

　　“好比，他之前做的預測算，小的看起來倒是和戶部的度支計量之術有些相似，民間商人也有類似做法，但論精論細論廣，卻完全無法和安定王的相比。只能說異才殆出自天授了……”

　　“聖人是知道的，潘誠厚在內侍省這麽些年，不但得了老宮人的傳授，還請了三司使，度支部，戶部的高手過來傳授訣竅，但讓下走講，論精妙實用之處，只怕都不如安定王所創。 ”

　　“不瞞聖人和皇后，下走在鋪子裡的這些時日，真有點八十歲學吹打的樣子。安定王年紀小，在貨殖一道上沒什麽經驗，但對於帳冊報表上實在是有天生的能耐，說是天才不為過！”

　　“什麽?”上座的兩口子有點無法置信。

　　這六兒子何時變得那麽厲害了。

　　粉華、唇華、肥皂、甘油，雖然一口氣發明了四樣。

　　但在他們看來，這算是雕蟲小技，匠人手段而已。

　　華夏對匠人向來看不起，這個毛病一直延續到了李煜的前世，這才讓小鬼子有了吹噓匠人精神的空間。

　　否則以中華文明的龐博而言，怎麽會在手藝上輸給島國呢?

　　李璟是名士性子，自然不能免俗。

　　對李煜的新發明化妝品雖然高興好奇，但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畢竟作為皇帝每天都能看到各色稀奇古怪的貢品，也早就有些麻木了。

　　但他同時也是個皇帝，雖然不大稱職，可眼界擺在那兒。

　　三司使、戶部、度支部、內侍省、德昌宮、甚至清輝殿都有精於算學的官員，正是這些人默默無聞的努力，才讓整個帝國的情況以數字形式呈現在自己面前。

　　雖然看到密密麻麻的數字就本能的覺得頭痛，但腦子裡卻在佩服這些小官竟然能整天和數字打交道還不出錯。

　　今天讓潘誠厚來密報鋪子的經營狀況，他打定主意讓鍾皇后看就好，自己在旁邊哼哼啊啊兩句敲敲邊鼓就算了解。

　　不料，當潘掌櫃遞上那幾張紙後，他的眼睛就離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