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
根福正抱著一個臉盆大的木桶在胡吃海喝,新出籠的蒸菜,僅他一人就能吃去整整一屜。
趙大、趙二、崔志、寧遠四人看著口水直流,怪不得這兩日他們老是覺得老富貴兒與根福並不怎麽喜歡吃他們做的大鍋菜,怪不得他們給少爺還有小小姐們精心準備的菜肴每次都能剩下許多,有的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
先是讓人欲罷不能的臭豆腐,現在又是新鮮小炒,又是新奇蒸菜,每一樣都是那麽地誘人可口,讓人垂涎欲滴。這些人每天都以這樣精致的佳肴為食,能吃得慣他們的大鍋菜才是怪事。
“以後一定要用心跟著少主人苦練廚藝,否則我等以後有何顏面繼續呆在府裡為少主人煮飯?”
四人心中同時一凜,一種迫在眉捷的危機感浮現在心頭。
身為李府的專用廚師,做出來的菜竟然還沒有自家主人做出來的好吃,壓力很大的說。
李豐滿透過窗欞往廳堂裡瞅了一眼,看到程懷弼二人正與范同坐在一桌有說有笑,並沒有要繼續找麻煩的打算,心下稍安。
“根福,剛才沒受傷吧?”目光再次移到根福的身上,李豐滿關切地詢問了一句。
根福邊往嘴裡扒飯邊搖頭:“少爺放心,那個人也就比我力氣大了一點點,等我把熊戲練成了,指定能把他打趴下。”
李豐滿瞬時無語。
這孩子又開始說胡話了,五禽戲有什麽功效難道他會不清楚嗎,那就是一個強身健體的普通運動,天賦好的話了不起能有一些氣感,神功秘典之類的說法純粹就是瞎扯蛋。
真搞不懂,為何老富貴兒與根福會對五禽戲這麽迷信,之前根福差點都練殘廢了難道還不夠他們警醒嗎?
李豐滿始終不相信五禽戲會有老富貴兒所說的那麽神奇,這又不是武俠故事裡的世界,哪來的那麽多神功秘法。
“上菜吧!”
李豐滿一聲令下,早就已經備好的蒸菜正式出籠,魏元忠與趙大幾人開始一盤一盤地往外面的餐桌上端菜。
范同是黃金會員,位置最顯眼,也是第一個被重點照顧的對象,很快,他們這一桌就擺滿了佳肴。
“范公子,程將軍,你們點的菜齊了,一會兒若是還有什麽吩咐,可以隨時喚我!”魏元忠把最後一盤小炒端上,然後依著店內的規定,習慣性地微笑禮貌問候。
對此,范同早已習以為常,不以為然地衝魏元忠擺了擺手。
而程懷弼卻是一愣,詫聲問道:“你怎知我姓程,咱們以前見過?”
問話的同時,程懷弼的目光不由掃了一眼後廚方向,一個店小二竟一口點出了他姓氏與官職,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裡面的那些人中,必然有人認得他。
程懷弼不免又懷疑起了李豐滿的身份。
魏元忠微微一笑,躬身道:“學生魏真宰,貞觀十六年國子監監生,年前在長安求學時,曾親眼目睹過程將軍的風采。那一次,程將軍在鳳來樓與唐觀爭風相鬥時的風采,至今仍令學生神往不已。”
程懷弼瞬時被撓到了癢處,看向魏元忠時目光不由多了幾分欣賞,怎麽看怎麽順眼的那種。
程懷弼平生與人爭鬥無數,其中最讓他得意的就是半年前那次在鳳來樓與唐觀的奪魁之爭。
這裡的魁是花魁,唐觀不自量力,非要與程懷弼爭奪那界花魁的初夜,被程懷弼當場一頓爆揍,不僅抱得美人歸,而且還從唐觀那裡贏來了近百貫的嫖資,
風頭一時無倆,至今想來,他的雙腿仍有些飄飄然。 “不想你竟是國子監的監生,怎麽會輪落到如此地步?”程懷弼正義感爆棚,直聲問道:“可是這裡有人在逼迫於你?若有冤屈,你盡可放心大膽地說出來,某來給你做主!”
魏元忠頓時尷尬,他能怎麽說,難道說是因為吃了霸王餐所以被強行扣押?
“程將軍誤會了,學生是自願留在此地,並無人暗中相逼。”魏元忠輕聲解釋:“說來慚愧,某是因為囊中羞澀,欠了店家十余貫錢財,固爾自願留在此處以勞抵資,讓程將軍見笑了。”
“十余貫?”
聽到這個數目,本想仗義疏財的程懷弼瞬時氣短,他們這次來得匆忙,身上所有的錢財加起來也不過才十余貫,就算他有心幫忙,也是沒有余力。
總不能為了一個生人,搞得他們自己捉襟見肘寸步難行,他們畢竟還有皇命在身。
范同坐在那裡沒有插言,只是靜靜地看著魏元忠的表演,嘴角含著笑意,還時不時地喝上一口小酒。
程懷弼的身份不俗,范同早有猜測, 所以才會這麽熱情洋溢地去刻意結交。
事實上,當程懷弼說出他的名字之後,范同就已經知曉了他的具體來歷,畢竟范同也曾在長安呆過一段時日,對於長安的一些名人秩事自然有所耳聞。
魏元忠的心思,范同看得很清楚,套近乎,裝可憐,所圖的還不是想要讓程懷弼為他贖身,好在擺脫了李掌櫃控制的同時,還能攀附上程懷弼這樣的勳貴。
阻人前程如殺人父母,魏元忠這個人很有些意思,范同並不想因為多嘴而得罪他。
還是那句話,任何一個國子監生,將來都有可能會成長為一方封疆大吏,為了討好程懷弼而去得罪另外一個潛力無窮的監生,不劃算。
“這十余貫錢,不會是因為在此店內吃酒所欠吧?”程懷弼的目光再次飄到了櫃台上的那塊小黑板上,那上面的菜價看得讓人眼暈。
魏元忠尷尬點頭,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看穿了,看來傳言並不可信,說好的粗心大意呢,說好的粗獷豪邁視金錢如糞土呢,全特麽是騙人的!
“學生慚愧,就不打攪程將軍用餐了!”
一躬身,魏元忠華麗敗退,程懷弼一臉茫然,怎麽突然就走了呢,某還想著怎麽也要資助幾貫呢,都是沒看到菜價就闖進來的可憐人,能幫一點兒是一點兒。
李豐滿在後廚也看到了自己這個老祖宗的表演,亦忍不住想要為他喝彩,這心機,這臉皮,怪不得以後能夠兩度出任宰相。
只是眼光到底還是有點嫩啊,難道他就沒有看出來,那個程懷弼其實也是一個窮鬼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