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一句話讓書房中的氣氛立刻尷尬起來,但這點尷尬顯然還不至於能影響到高文的心態,他只是隨意一擺手:“你這話說的——塔爾隆德那也不是我炸的啊,而且你現在去找恩雅問問,她肯定還謝謝我呢……”
琥珀:“……行吧,論臉皮果然還是你比較強一些。”
“注意禮數!”旁邊的赫蒂立刻瞪了這暗影突擊鵝一眼,要不是因為老祖宗就在眼前她這時候恐怕都把兵刃抄出來了,“這都好幾年了你怎麽還是這副沒教養的樣子!”
聽著赫蒂隨口對琥珀的呵斥,高文臉上表情卻有點怪異,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語氣中頗有點感慨地對赫蒂說著:“說起來,感覺好久沒聽你這麽教訓琥珀了啊——當初咱們剛在這邊落腳的日子裡你倆可是沒少吵架,偶爾甚至還能動手,這兩年我還以為已經消停了呢。”
聽著老祖宗如此感慨,赫蒂臉上不由得露出些許尷尬神色,她攏了攏耳朵邊的頭髮小聲開口:“畢竟這麽多年過來,該適應的也早就適應了……只不過她有時候也實在離譜,您也總不能一直無條件地容忍她。不說這個了,您真的決定接受這份邀請麽?恕我直言,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可疑……”
“跟‘古神’這種存在沾邊,事情不可疑那才是真的可疑了,”高文呵呵一樂,他的心態倒是始終良好,“但不管怎樣,這份邀請我還是要接受的,甚至可以這麽說,我對此求之不得——夜女士的一切對我們而言都充滿謎團,而現在整個世界正處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這種時候夜女士的一舉一動都能讓人神經過敏,可如今祂這個‘謎團’卻主動想向外展露什麽……你覺得我能拒絕這份破局的邀約麽?”
“……唉,當初塔爾隆德邀請您的時候您也是這個態度,”赫蒂有些無奈地說著,但她很清楚自己無法改變高文已經做出的決定,所以只能點了點頭,“不過既然這是您的決定,那我會安排好政務廳方面的工作。但話又說回來……您打算如何赴約?何時赴約?”
“這個我還沒想好,”高文曲起手指抵著下巴,一邊認真思索著一邊慢慢說道,“從莫迪爾那邊傳來的消息來看,夜女士的‘邀請’裡似乎還有幾分考驗的意思,要赴約我們首先得找到那座理論上已經消失在現實世界的千塔之城,然後想辦法進去才行。”
“是的,首先得找到千塔之城,這是個問題,”赫蒂輕輕點了點頭,“維多利亞那邊曾派出高空偵察機在空中掠過紫羅蘭島,目視結果是整座島嶼已經完全被森林和荒原覆蓋,除了那些分布在曠野區域的‘石堆紀念碑’之外,整座島上根本沒有什麽人造物殘留,更不要說一座那麽大規模的城市了。”
“但根據那個叫做‘貝娜黛朵’的魔法智能的說法,千塔之城確實還存在著,而且是‘在現實世界和暗影神國中同時存在’,”這時候旁邊的琥珀突然插了個嘴,“這話的意思擺明了就是千塔之城還在紫羅蘭島上啊——對方應該不會在這種地方說謊吧?”
“那個‘貝娜黛朵’的說法應該是真的,所以我們需要搞明白那座消失的城市到底藏在哪了,這也正是莫迪爾帶領的登陸小隊在那些森林和曠野中穿行的意義——高空偵察機只能得到有限的情報,登陸部隊才可以確定紫羅蘭島深處的細節,”高文點頭說道,“所以我們先等莫迪爾那邊的進展,至少等他們抵達紫羅蘭島腹地再說。”
高文已經決定要接受夜女士的邀約,但這並不意味著馬上就要動身,最起碼也得等前方的探索人員們找到了千塔之城的線索再說,反正夜女士那邊捎來的口信裡也沒有要求個明確的拜訪日期,這就意味著那位古神是給了這邊一些準備時間的——想來堂堂一位古神,總不至於是派人捎信的時候忘了定日子吧?
而且即便不考慮這一層,高文現在所處的位置也決定了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需要妥善計劃和安排,聯盟與帝國的事務繁多,雖然有像大執政官這樣可靠的副手可以臨時處理帝國政務,他也沒辦法像個真正的甩手掌櫃一樣說走就走。
在這一點上他倒是有點羨慕阿莫恩,鹿先生這一生是極瀟灑的,當初說不幹了那就是不幹了,一腦袋莽在空間站上滋滋冒血,肋骨打釘眼珠子縫針,起航者的雷達都沒反應過來……
而同樣是翹班神明,魔法女神彌爾米娜他就不羨慕,米娜女士雖然翹班之前的豪言壯語令人動容,然而整個翹班過程卻餓了整整三千年,並且現在還被他給忽悠著坐上了黃金王座,樂觀估計得加班到後年下半年去,簡直就像個妄圖通過把腿砸折來逃避加班的程序員,好不容易躺在病房裡卻被人往懷裡塞了個筆記本,被告知可以遠程操作……
高文突然使勁甩了甩頭,把腦袋裡那一大堆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來的奇怪念頭以及畫面給強行甩出腦海,這個動作讓赫蒂嚇了一跳:“先祖……您沒事吧?”
“額咳咳……沒什麽,只是突然走了下神,”高文略有點尷尬地咳嗽兩聲,他覺得大概是一連串過於驚人的信息讓自己的大腦有點過熱,以至於產生了些許奇奇怪怪的聯想,但這並不重要,“你先去安排一下吧,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和琥珀就要離開一趟了。”
赫蒂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琥珀一眼,片刻後才回過頭來,微微垂首領命:“是,先祖,那我先告退了。”
赫蒂離開了,偌大的書房中再次只剩下高文和琥珀兩人,窗外明媚的陽光正透過水晶玻璃灑進室內,微微飛揚的塵埃在陽光中泛著細碎的閃光,高文有些出神地望著那光與影的交界,不由自主地陷入思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琥珀的聲音突然響起:“你還在想夜女士的那份‘邀請’麽?”
“我擔心的不是祂的‘邀請’,”高文搖了搖頭,“我擔心的是那個叫‘晨星’的少女傳達的另一句話。”
琥珀歪了歪頭:“另一句話?”
“大規模操縱思潮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情……”高文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著,“這可以視作是夜女士對我們提出的一種警告……你覺得這個警告是針對什麽的?”
琥珀立刻認真尋思了一下,不太確定地開口:“難道說的是神權理事會的一系列行動?這些年我們對‘思潮’這玩意兒所做出的的所有大手筆的操作都跟神權理事會有關,不管是對各個教會的管控改造還是對神話體系的重新演繹,這都算是大規模操縱思潮了吧?”
高文聽著琥珀的猜測,這確實是最有可能的答案,然而在片刻沉思之後他卻搖了搖頭:“我不這麽認為,神權理事會的種種行動雖然在保守派神官眼中稱得上離經叛道,但從自然規律來看皆是循序漸進、基於邏輯和現實法則的,有很多行動甚至由於受到世俗因素干擾而放緩了腳步,在我看來,這些行動更應該算是對思潮的引導,尚且達不到‘大規模操縱’的程度。
“操縱,用得上這個描述,那起碼得是一種完全可控的,強勢而絕對的行為,目前為止神權理事會的能量以及對世界產生的影響還遠遠達不到這個標準——更何況我們還有恩雅、阿莫恩、彌爾米娜這樣的高級顧問,尤其是恩雅,她是與夜女士同時期的古神,而她對神權理事會的行動從未提出過什麽警告。”
“也對啊,如果神權理事會的運行真的出了問題,那恩雅女士肯定該有反應了,”琥珀撓了撓頭髮,“那你認為夜女士的警告是針對什麽的?”
“不管針對的是什麽,至少可以肯定是現階段還無法直接對我們披露的東西,這說明祂所警告之事不但指向神明,而且指向不止一個神明,同時這件事正處於‘未定’狀態,祂的‘披露’極有可能導致這件事發生不可控的變化,”高文慢慢說道,“另外考慮到同為古神的恩雅並未對我們提出過類似的警告,那就說明這件事只有夜女士能察覺。”
琥珀眨巴了兩下眼睛,明白了高文的話中含義:“你是說……夜女士想要警告咱們的事情屬於恩雅女士的知識盲區?”
“很有可能。”高文點了點頭。
“恩雅女士的知識盲區……她那樣的古神能有什麽知識盲區?”琥珀立刻開始尋思起來,腦瓜子運轉飛快,她似乎一時半會也想不到像“龍神”這樣曾居於神明之巔的存在會有什麽一無所知的領域,然而高文這邊腦海裡卻一瞬間冒出來一大堆東西——龍神怎麽了,龍神不懂的事情多著呢,比如她就弄不出人類能喝的可樂,照料雛龍的知識也都是從網上現學現賣的,雖然平常維持著高冷的人設,但實際上她甚至不會孵蛋……
但高文知道,夜女士想要警告的事情肯定跟這些東西無關。
“最有可能的方向,是跟起航者有關,”在片刻思慮之後,他突然打破沉默,“夜女士和恩雅女士同屬古神,而祂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夜女士最後成為了起航者的星圖保管員——祂極有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接觸到超出我們這個世界的知識。”
“但這個方向太寬泛了,起航者知道而咱們這顆星球上的土著不知道的東西那可多了去了,”琥珀撇撇嘴,“別的不說,就光他們留在軌道上的那堆東西都夠咱們頭頂的眾神琢磨的,此外還有關於宇宙的理解,魔潮的理解……用你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來形容,一個星際文明跟一個行星文明打交道,前者放個屁對後者而言都可能超綱……”
高文表情有些詭異:“這句話用在這兒雖然合適,但從你一個女孩子嘴裡說出來也未免太過牙磣了——你能不能別把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這麽清楚啊?”
琥珀吐了吐舌頭,但心裡全然沒有悔改的意思。
高文倒是並不在意這個暗影突擊鵝能有什麽悔改之心——畢竟她但凡稍微有點節操也不至於把《高文·塞西爾大帝神聖的騷話》出到第八期(雖然這事兒也有他自己的默許在裡面),他只是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想再說點什麽——然而一陣突然從書桌邊緣傳來的嗡鳴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他和琥珀的目光同時落在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台只有高文本人才有權限使用的魔網終端正在發出嗡鳴,終端上空的全息投影則投射出了一個特殊標記的紅色符號。
“是奧爾德南發來的聯絡。”琥珀看了一眼那個符號,隨口說了一句,接著便輕車熟路地過去關好大門,啟動了書房的隔離屏障,隨後回到書房的窗口旁站著。
高文則抬手接通魔網終端,在一瞬間的信號噪音之後,羅塞塔·奧古斯都的半身像便清晰地浮現在投影水晶上空。
這位提豐君王迎著高文的視線,維持著一如既往的嚴肅神色,在高文開口之前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提豐方面決定放棄避難所都市群,選擇塞西爾提出的‘母星屏障’方案。”
高文微微一怔,他其實沒想到羅塞塔那邊突然撥通“專線”是為了跟自己說這個,畢竟這一早上的信息轟炸實在太多,他的腦子已經被一大堆離譜的消息給攪合的有點過熱,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迅速整理好了神色。
抵禦即將到來的魔潮終究是所有事情中最優先、最重要的。
“看樣子你的顧問們已經達成了一致,”他看著羅塞塔的眼睛,“你確定了麽?放棄避難所都市群方案,意味著提豐方面需要在接下來的整個文明自救行動中全盤配合塞西爾的計劃,甚至要一直持續到‘掩體期’結束。”
“這是提豐皇室及議會的共同決定,也是我的決定,”羅塞塔的面孔似乎永遠都不會有多余的表情變化,如冰冷的大理石雕刻,“魔潮將至,文明群體的存續已經高於一切,這是我們已經達成的共識——你可以放心,如果母星屏障方案順利啟動,提豐將不遺余力地支持這一切。”
高文靜靜地注視著羅塞塔的面孔,幾秒種後,他極其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那麽接下來就看白銀帝國和塔爾隆德方面的消息如何。”
羅塞塔微微點了點頭:“我等著最終的結果。”
這位提豐君王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正事說完之後也不廢話便掛斷了和塞西爾城之間的聯絡,高文則在魔網終端漸漸熄滅之後才輕輕呼了口氣,在一整個早上的神經緊繃之後,他的姿態終於稍微放松了一些。
“總算有件好事了,”琥珀走了過來,“如果連提豐也支持母星屏障計劃,那這件事基本上就穩了一半了。”
“是啊,提豐的支持是相當重要的一票,畢竟他們的避難所都市群方案本就是所有避難方案中最有實現價值的一個,”高文露出一絲微笑,“那麽接下來……”
他的話突然停了下來,連同臉上的笑容也一並陷入僵硬。
“怎麽了?”琥珀嚇了一跳,“你又想到什麽了?”
高文仿佛驚醒過來,臉上的笑容已經被嚴肅與陰沉取代,他看著琥珀的眼睛,嗓音格外低沉:“我想……我知道夜女士的警告是什麽意思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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