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提拉表情沉靜地看著高文。
雖然心疼的葉子都掉了,但還是要保持著冷靜淡然的姿態,這是她作為萬物終亡會的最後一名教長,面對“域外遊蕩者”時保有的最後體面。
曾經在數百年間發揮過無數次作用,幫助萬物終亡會完成了無數個重點項目的終極之書,終於結束了它漫長的服役,大概……這確實是它的命運吧。
大教長將這本書交給了她,一並將萬物終亡會的傳承給了她,而現在,這條錯誤的傳承之路也是時候結束了。
接下來,或許是屬於眾神的時代,或許是通往沉淪的時代,也可能……真的是屬於域外遊蕩者和他所創造的新秩序的時代,但無論如何,她既然以如今這幅姿態苟活了下來,那就該做好準備,面對接下來的命運,不管這命運……通向何方。
她露出一絲淺淡的微笑——她盡量讓自己笑的像個人類,但植物擬態出的面孔讓她的每個表情都帶著一絲僵硬:“這樣一來,我們算是達成某種……合作了麽?”
“我認為算,”高文微微點頭,“在塞西爾帝國境內,萬物終亡會已經不再是個威脅,而我並不會介意自己統治的土地上多出一株能夠治愈大地的植物——只要這株植物願意服從帝國基本法就可以。而你……我希望你能做出配合,配合我們進一步的、對萬物終亡會的調查工作。”
“當然,”貝爾提拉輕聲說道,她周圍的木質結構蠕動起來,那些靈活的藤蔓和根須再次分化,化出無數細枝,細枝又慢慢糾纏,一點點勾勒著某種事物,“這……就算是除終極之書外,我的第二份‘誠意’吧。”
那些細枝終於漸漸凝聚出了輪廓,高文驚訝地看到它們竟形成了一大片立體結構,其面積幾乎能覆蓋三分之一的大廳,在這個立體結構中,一道道走廊,一個個房間,一段段破碎的牆壁和隔層都清晰可見。
“這是……”
“我的根須所感知到的地宮結構,”貝爾提拉淺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們找到了‘向導’,但巴德並不知道這座地宮的全部結構,而且這裡還經歷了坍塌和變形,半數左右的房間和走廊都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或者隱藏著結構上的風險,希望這份地圖能幫助到你們——紅棕色的房間是我們的實驗室,灰白色的房間則是檔案館,我們所有資料——最先進的和最血腥的——都在這些房間中,請隨意取用。至於如何取舍……取決於你。”
人類世界中最極端也最先進的生化技術實驗室,終於向高文敞開了大門。
“我會善加利用。”他微笑著說道。
在大廳外面等候許久的琥珀等人終於收到了高文的指令,回到大廳之後,他們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佔據大廳三分之一面積的木質立體地圖,然而本應站在“地圖”附近的貝爾提拉卻不見了蹤影。
琥珀三兩步便移動到高文旁邊,特警惕地掃視了周圍一圈之後才好奇地問道:“那個植物人呢?”
高文:“植物人?!”
“對啊,跟植物長在一塊的人啊……”
高文:“……”
他還以為琥珀無師自通地掌握了一個自己未曾教過她的詞匯,結果是這麽生搬硬造出來的。
“她還在這裡,”高文搖搖頭,“這株巨樹就是她,這是她強行和偽神之軀力量對抗的變異結果。而如果你指的是她擬態出來的那副人類身軀……她前往更深層了,是我們進不去的坍塌層。”
“聽上去怪厲害的……”琥珀撓了撓頭髮,“坍塌層啊,聽上去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她過去那邊幹什麽?”
高文看向不遠處,看向原本貝爾提拉身後的那間密室,那間密室中曾經堆滿了人類的殘軀,都是貝爾提拉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下從地宮各處搬運過來的遺體,但現在……那裡面已經空空蕩蕩。
“她去舉行一場葬禮——獲得了我的許可。畢竟,哪怕是被燒死的邪教徒,也是允許下葬的。”
琥珀眨眨眼,又注意到高文手中拿著一本她不認識的黑皮大書——此前這本書可沒出現過:“這是什麽東西?”
“……一件可能隱藏著龐大秘密的遠古神器,現在已經損壞了,但我認為還有研究價值,”高文隨口說道,接著看向站在自己附近的行動隊員們,並指了指大廳中的地圖,“這是這座地宮目前的結構圖,應當是準確的,今後的探索工作以這幅地圖為參照進行,優先將灰白色標記房間內的東西轉移到地表。至於現在,我們先返回地表,後面還有很多工作需要安排。”
在地表等待許久之後,女騎士瑪格麗塔和皮特曼終於看到高文帶著隊伍從那黑沉沉的通道中走了出來。
雖然他們一直能通過魔網終端聯系到下面的行動隊伍,但中間高文和那個詭異的“女教長”單獨交談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裡每個人都非常緊張,但好在最後一切平安,瑪格麗塔也不禁松了口氣。
“陛下,”女騎士迎了上去,“接下來……”
“情況比較複雜,我們回營地之後再詳細談,”高文說道,並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周圍——大量帶有美麗魔紋的落葉灑落在鬱鬱蔥蔥的草地和灌木叢上,這些落葉顯然來自於自己頭頂上這巨樹的樹冠,他看向女騎士,“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這麽多落葉?”
在下面和貝爾提拉交談時對方看起來一切正常,所以高文對這些突然掉落的葉子有點在意。
“不清楚,”瑪格麗塔搖著頭,“大概一個多小時前突然落下的,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現象發生。”
高文眨眨眼,摸著下巴:“……大概是天太涼吧,畢竟是植物。”
總不可能是心疼的葉子都掉了吧……貝爾提拉說過她不在意的。
周圍突然卷起一陣無形的風,草木紛紛搖曳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正準備離開此地的高文心有所感地停下腳步,他看向巨樹樹乾的方向,看到大量纏繞著鮮花的花藤突然生長出來,花藤扭曲舒展,貝爾提拉的身影從中浮現出來。
如果不是身後還有許多藤蔓,腳下還有根須和大地相連,從花藤中浮現的貝爾提拉看上去幾乎和正常人無異。
周圍警惕的士兵們瞬間抬起了武器,瑪格麗塔也把手按在腰間的熔切劍劍柄上,但高文擺手阻止了眾人的舉動,他看向貝爾提拉:“你的事忙完了?”
“都結束了,”貝爾提拉淡淡說道,並看了一眼周圍那些警惕的視線——盡管她無需轉動這具擬態身體的眼睛便能夠看到巨樹覆蓋范圍內的一切事物,但她還是用這具身體做出了如此人性化的動作,並露出一絲感歎,“真是不受歡迎啊……這樣真的好麽?”
“沒什麽不好的,”高文目光平靜,“帝國急需休養生息,這片土地急需治愈,你就扎根在這裡,治愈這裡,你有這個能力。讓那些因你們掀起的災難而流離失所的人重回家園並填飽肚子,讓你和你同胞們的血肉變成這片大地的養分,這是最完美的安排,遠勝過在平原上再製造一堆新的灰燼。”
“我沒有能力治愈整個聖靈平原,我的覆蓋范圍僅限索林地區……”
“那就治愈索林地區,我們的重建工程需要一個橋頭堡,”高文點點頭,隨後頓了頓,“這裡的營地,我會撤走一半,但會保留索林堡方面的軍營以及南部的崗哨。你明白我的意思。”
貝爾提拉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必要的謹慎,以及必要的善意,高文兄長。”
……
天氣越發冷了,冬日的腳步正在臨近,在這位於大陸北方的國度,冷空氣總是比別處來的更早一些,但在相對溫暖的南境,巨日帶來的溫暖尚有一息眷戀大地。
正午剛過,恰到好處的陽光照耀著塞西爾城東部郊區的開闊地,暖洋洋的陽光驅散著因北風帶來的寒意,瑪姬坐在測試場旁邊的板條箱上,仰起頭看了一眼巨日輝煌的日輪,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聖龍公國,沒有這樣溫暖的陽光,那裡永遠是冰天雪地,呼嘯的寒風會永遠統治群山和莽林,瑪姬對故鄉的所有記憶,都構築在冰雪、寒風、群山以及那些古老的仿佛墳墓一般的巨石建築上。
而在之後的很多年,她的記憶則和安蘇北境的群山聯系在一起。
凜冬堡有溫暖的爐火,但在凜冬堡外,仍然是群山,冰雪,以及無休無止的冷空氣……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喜歡那個地方,非常喜歡。
而在這裡,帝國的南境……
這裡的溫暖和別處不同,這裡的勃勃生機也和北境山民們那粗獷熱情的生活有著很大區別。
這個新奇的地方,感覺還算不錯。
她微笑起來,看向測試場的中央。
魔導技師們正在圍著一台龐大且造型怪異的機器忙忙碌碌,那機器有著仿佛短粗椎體或陀螺般的主結構,其下部漂浮著一個刻滿符文的大型金屬環,兩側則有著兩面半月形的寬闊翼板,“陀螺”上部還可以看到用金屬和水晶玻璃製成的簡陋座艙,座艙兩旁卻又舒展開仿佛龍翼般的、用機械結構和鋼鐵骨架支撐起來的另一對翼板,它的造型是如此怪異,以至於任何一個見多識廣的大魔法師和博物學者來到這裡恐怕都聯想不到任何已知事物,也猜不到它的作用。
但這個古怪的東西卻是這裡所有人眼中的寶貝——那些倍受尊敬的魔導技師在機器周圍忙得滿頭大汗,而作為總設計和總指揮的瑞貝卡則在旁邊控制著全局,瑪姬甚至還在旁邊看到了那位名叫“提爾”的海妖小姐,這位總是懶洋洋缺乏乾勁的海妖甚至也來到了測試場上,現在她正一邊用尾巴尖在地上抄寫十四行詩以對抗陽光帶來的困意,一邊使勁瞪著眼睛觀察塞西爾人的“機械新玩意兒”。
作為一個來自高位文明的訪客,提爾在測試場上不只是觀眾,也算是小半個顧問。盡管兩個種族科技樹差異巨大,提爾沒辦法在關於魔紋的領域發表意見,但至少在一些技術相通的部分——比如機械結構和力學方面——她能提出些許建議。
技術人員們似乎完成了最終的調試。
瑞貝卡在拍手,隨後這位帝國公主轉過身來,看向瑪姬坐著的位置。
“瑪姬!可以了!我們今天再飛一次!!這次一定可以!!”
瑪姬露出一絲微笑,從板條箱上跳下來,走向那台怪異的大機器。
瑞貝卡嘰嘰喳喳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上次墜毀是舵機翼板的震動問題,我們這次調整了它的連接方式,肯定可以……
“你放松心態,正常操作就可以,控制方面沒有任何改動,那些操縱杆很完美。
“這次我們一定會飛起來的,這次它一定會飛起來!”
瑞貝卡握著拳頭,使勁揮舞了兩下,然後燦爛地笑著補充了最後一句:
“而且會平穩落地……至少正面朝上。”
(推書時間!!書名《玩家超正義》,作者不祈十弦(看似新人其實是回歸老鳥),一本關於穿越到異世界變成NPC之後瘋狂搞事的書,搞事超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