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峯急匆匆的面見陳庭,突然俯身跪倒在地,掩面哭了起來。
陳庭被龐峯的舉動弄的有些不解,強忍住悲怒之氣,把他扶起來:“先生為何如此痛哭,你與我朱伯父莫非也有舊?”
“我不是哭朱將軍,而是為主公而哭,為數十萬當年慘死的蜀漢先人所哭啊!”
龐峯面露悲色,痛心疾首的說道。
“何出此言,我不過是為我伯父起兵復仇,何至先生如此!”
“主公可知,你這一去定然也是凶多吉少,從此複蜀漢之大業又成空了,我哭你英年早逝,我哭九泉之下的眾人永無享配太廟之日!”龐峯說著,哭的越發悲痛。
他的話讓陳庭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倒吸了一口氣:“請先生教我,何以破局!”
還在地上痛哭的龐峯突然收了哭勢,面色恢復了平靜,他起身說道:“我雖不知杜曾兵馬如何,但是可以肯定他的三千騎兵定然是來了,如此一來,憑借荊州軍的人馬在宜都地界之上隻可守城,出城野戰幾乎等同送死!”
“如今朱將軍已去,數千荊州軍群龍無首,楊懷節又是守城之人,主公憑著陶公弟子的身份,這大軍統帥當仁不讓!主公可速速前往西陵,整合兵馬,據稱而守,只需月余,吾前往豫章為主公求來救兵!”
龐峯侃侃而談,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態。
“豫章,可是要去求豫章太首周訪出兵相救,只是這周訪傳聞與我恩師有隙?”
陳庭有些憂色的說道。
“主公可知這豫章太守與杜曾的血海深仇?當年杜曾曾殺其子,周訪與陶公不過是政見不合,與杜曾卻是不共戴天!”龐峯微微一笑,吐出了實情。
陳庭此刻對這些謀士才算是服氣了,他們對於人心的把握實在是太精準了,往往你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就會成為他們計謀中的一部分。
“如此一來,便有勞先生跑一趟了!”陳庭感激地對著龐峯施禮道。
這本是一盤將死之棋局,卻被龐峯三言兩語之間盤活了。
“無妨,分內之事罷了,我去之後,主公切記死守西陵,不可出城,最多一月,杜曾自退,報仇之事再圖謀劃也不遲。”龐峯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
“先生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定然守到先生退敵!”
原本重建的如火如荼的宜昌城也不得不平息了下來,主持建設的龐峯帶了幾個隨從已經遠赴豫章,陳庭也帶著全部的兵馬撤了出來,沒有在豫章城內留下一兵一卒。
陳庭心中清楚,接下來的時間將是一個艱難的時期,荊州軍能夠守住西陵城就已經是萬幸了,宜昌城卻只能放棄了。
與其留下人馬,被杜曾和幾大世家的兵馬殺戮,倒不如將宜昌讓出來,時候平定了亂局,再奪也不遲。
陳庭的兵馬出城之時,滿城的宜昌百姓自發的走到了城外,目送著他們遠去。
一個老人攔住了陳庭的馬頭,悲戚的道:“小將軍,你們這一走,這苦日子又要來了,你們可要盡快回來啊!”
他的話讓圍觀的不少人想起了當初邱家的殘暴,帶起了一陣哭聲。
陳庭扶住了老人,面露不忍,“老人家,你放心,只是暫時離開,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重新打回來的,分給你們的糧食要藏好,保住命,好日子在後頭呢!”
數千荊州軍逶迤的前行,直到最後一個士卒的背影都看不見了,宜昌的百姓才漸漸的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城內,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張烈一身荊州軍隊正的衣甲,騎馬隨行在陳庭身側,他心情也有些沉重,小聲的問道:“大哥,我們何時再打回來啊?”
他比陳庭小半載,就認了陳庭做了兄長。
“很快!”陳庭言簡意賅的回答道。
一夜之間,他似乎洗去了這一世稚嫩,眼神中多了幾分滄桑的氣息。
這一路雖然陳庭也參與了不少戰鬥,可始終身後站著朱伺這位長輩,讓他內心篤定,無論自己出了多大的錯誤,擁有他來抵禦外界的刀劍。
可參天大樹倒下來了,陳庭被推到了前台,接替這個大樹的職責,肩膀之上扛起來了近萬荊州兵的性命,讓他突然意識到,有時候年齡真的在亂世之中太無關緊要了,總要想方設法的活著!
荊州軍的額頭之上都纏著一根白色的布條, 鮮紅的戰旗也蒙上了,所有的人抿緊了嘴唇,氣氛壓抑的朝著西陵城前行。
西陵城頭越發的接近了,原本熱鬧的西陵城也是死寂一片,城外剛剛長到齊膝深的粟苗失去了看管之後,也開始有些衰敗了,剛建好沒多久的水車還在吱呀吱呀的轉動著,讓城外顯得愈加的安靜。
城門關的緊緊的,外圍甚至還設置許多的鹿角之類的路障阻礙騎兵衝鋒,陳庭率領部隊到了城下,城頭之上一個隊正認出了陳庭,送了一口氣道:“打開城門,讓軍司馬進城!”
陳庭進入了內城,楊舉已經身著麻衣白袍在內城等著他了。
“仲龍,隨我來吧,見見大將軍!”楊舉一臉憔悴,語氣沉痛。
“諾!”陳庭翻身下馬,緊跟在楊舉的身後。進到了朱伺在西陵城的府邸之內,陳庭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具巨大的棺槨停留在大廳之內。
陳庭加快了步伐,看到棺槨的那一刻,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他一把扶在了棺槨邊緣,失聲痛哭了起來。
棺槨之內的朱伺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眉頭緊鎖著,似乎極為的不甘,雙目圓睜,仿佛在直視著什麽一般。
“楊將軍,伯父臨終前可有遺言交代?”陳庭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仲文命你統帥諸軍,守住西陵城,他還說,還說,杜曾不死,不許任何人替他瞑目!”楊舉看著棺槨之內怒目圓睜的朱伺,提起杜曾也是滔天的恨意。
“為了讓四千荊州人馬安然撤退,他與杜曾立下來了誓約,一戰之下,氣血枯竭,在西陵城邊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