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曾大馬金刀的踞坐在上首,袍服散亂的套著,敞露著壯碩的胸膛,他的手指有節奏的彈擊著身旁放著的一把大刀,老神自在的聽著手下激烈的吵嚷。
手下有的認為要加強各城的防禦,防止朱伺逐個擊破,然後跟朱伺困在江陵不得寸進!
有的則認為,朱伺遠道而來,必定人馬困頓,應該盡起大軍,將朱伺圍殺!
左上的孟慶不發一言,神色木訥,杜曾早已習慣他的這種表現了,從來都是自己說殺誰,孟慶帶人就上了,自己卻從不有想法。
新降的馬浚,蘇溫,鄭攀也是不發一言,如同神遊物外一般,他們不好發表意見,因為朱伺是他們以前的上官,為了避嫌也只能選擇沉默。
只是他們的眼神對視之間帶著異色,尤其是馬浚鄭攀,兩人更是頗有意動,想起來了數月之前陶侃的一席話!
假意投敵,伺機殺之!
原本陶侃被貶謫到廣州久無音信,已經讓他們心中甚是失望,對自己原本的想法已經有了放棄的心理了,近日聽聞朱伺殺至南郡,讓他們漸漸冰冷的心又火熱了起來!
心中打起算盤,準備尋找時機商議一番。
“夠了,都閉嘴!”杜曾站起身來,面露煩躁的掃視了一眼四周,提起一刀將眼前的案幾劈做了兩截!
大廳之內一時間鴉雀無聲,都緊緊了閉上了嘴,老老實實地看著杜曾。
“朱伺敢來南郡,某就讓他有去無回!益良,你帶上某的信箋去一趟宛城,告訴你的泰山安南將軍,請他發兵一萬合圍朱伺,事成之後,與他糧草五萬石!”
“諾,叔父,侄兒這就去辦!”
人群中站出了一個容貌與杜曾有幾分相似的青年,恭敬的從他的手中接過了信箋。
此人名叫杜利,字益良,乃是杜曾子侄,被杜曾做主取了安南將軍第五猗的女兒為妻。
這第五猗說起來也算是荊州名義上刺史,建興三年,晉湣帝司馬鄴任命侍中第五猗為安南將軍、監荊梁益寧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讓他取代陶侃之位,無奈此人到了荊州,面對強勢的陶侃,空有其名,而無其實,隻得佔據了南陽郡一處地盤。
後來司馬鄴有名無實,失去了對長江以南的控制,他這個刺史就更為尷尬了,杜曾見他奇貨可居,做主為侄子娶了她的女兒做了正室,與他結為了盟友,互相守望相助!
此番杜曾自認為勝券在握,可心中卻對擊敗過他的朱伺很是看重,為了萬無一失,還是決定邀請第五猗一同出手,哪怕分潤出去一部分好處也在所不惜!
“有了安南將軍相助,何須憂朱伺之人馬,傳令下去,明日大軍五更造飯,食過以後,發兵江陵,某要生擒朱伺!”
杜曾眉頭一橫,氣勢凌厲的說道,揮了揮手讓眾將下去準備了。
馬浚,蘇溫,鄭攀三人面色如常的起身告退,出門之時對視了一眼,暗中點了點頭,鄭攀袍袖之中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見兩人領會,默不做聲的回了自己的大營。
三人的軍隊被杜曾安排在了三個角上,雖未明說,卻擺明了有所提防,防著三人一手,這讓他們警惕性十足,生怕被杜曾抓到了把柄借機除掉!
半夜三更十分,鄭攀的部下駐扎的營地一處柵欄被打開了一到縫隙,兩個黑影擠了進去,隨後輕車熟路的摸到了一處偏僻的帳篷處鑽了進去。
“怎麽樣,沒有人跟著你們吧”帳篷內點了一盞昏暗的油燈,鄭攀緊張的問道。
“放心吧,我們都安排好了,這一路沒人看到!”馬浚肯定的回道。
“好,那我們商議一下眼下該如何吧!”鄭攀點了點頭說道。
“如今朱伺將軍已經到了南郡,我們理性尋找時機殺了杜曾,以報陶公之恩義”馬浚伸手比劃了一個殺的手勢。
“可杜曾此人對我等三人甚是提防,原本我三人加起來近萬的人馬,如今被他散去了近半,如何能殺的了他!”蘇溫一臉憂慮地說道,對馬浚的建議並不讚同。
“那照你所言,我們乾脆繼續從賊算了!”馬浚眼睛一瞪,很是惱火地說道。
見兩人就要鬧僵,一旁的鄭攀好緊出言相和道:“希離(馬浚字)所言的確是我等必須要做的,但現在卻是時機不成熟,慶元(蘇溫字)所慮也有道理,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聯系上大將軍,聽他的調度!”
“善!”
三人很快達成了共識, 又具體的合計了一下,一旦事情有變,如何脫身之策,才吹熄了油燈,各自偷偷返回了自己的營地。
五更時分天還是灰蒙蒙的,杜曾的大軍借著一輪逐漸模糊的殘月,開始燒火造飯,一萬五千大軍整裝待發。
杜曾騎在馬上,看著周圍密密麻麻大軍,對此番征討朱伺,又多了幾分信心。
他這半生最得意之事就是建興元年,聯合陶侃反叛的部下王貢,將陶侃殺的僅余單騎逃脫,但是最恥辱的事也是被陶侃朱伺二人聯手之下,殺的不敢出竟陵,這讓他對朱伺恨之入骨,認為如果不是他,陶侃一個所謂的當世名將也不過爾爾!
一萬五千杜軍一路穿州過郡,直撲向了江陵,整個南郡一時間風聲鶴唳,充滿了濃濃的戰爭氣息。
到了江陵城外,看著城牆之上還插著的朱字大旗,杜曾試探性的派了三千步卒,攻了上去,卻一路暢通無阻,直接殺到了城內,這江陵城竟然沒有一個荊州軍的蹤跡!
“搜,看看城內有無荊州軍!”杜曾難以置信的命手下全城搜捕。
最後得到的消息卻是多日之前朱伺就已經率大軍離去了!
這讓杜曾有些摸不準朱伺的目的了,如果要收復南郡,據江陵而守才是正常之舉才對啊,為何攻下了江陵又棄城而走呢!
“稟報將軍,安南將軍派使者前來,要見將軍!”一個親衛躬身說道。
“好,讓他過來吧,看看我這個親家給我帶來了什麽消息!”杜曾暫收了心中的疑惑,打算先見見第五猗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