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八旗大軍是以一個極其放松的姿態在撤退,但並不代表這支正處於上升期的軍隊失去了基本警惕性。
所以山外走廊的八旗軍,當天下午就感覺到了不對。
正常情況下,按章程放出去偵查側翼的哨探小隊,會隔一段時間派人回來通報情況。
即便是山中路繞,或是哨探發現了什麽明人村子之類的在裡面屠戮快活,那也不可能失蹤二十四小時之久。要知道這可是三個精銳哨探,其中還有一個白甲,怎能懈怠如此?
這就有可能是出事了。
於是在第二天上午,十名全副武裝的八旗兵就從山口殺了進來,沿著昨日的哨探路線開始偵查突進。
正常情況下,十名哨探是一股非常強勁的力量。在隊形展開不便的山區地帶,這些人不怕任意數目的明軍——多了跑,少了打。等閑幾十人的明軍根本不是這隊人的對手。
事實上八旗兵今年一路征伐過來,還從未被人數少於自己的明軍打敗過,倒是少量人手追著大批明軍趕鴨子的場面時有發生。
不過八旗兵的好運到此為止了。
就在他們進到谷內時,早已準備就緒的陷阱開始發動。
埋伏在兩側山頭的特戰隊員,穩穩用四發子彈敲掉了山脊上行軍的八旗哨探。
剩下在谷底的六個人,面臨的是從對面湧出來的幾十騎飛虎營士兵。
這一次的梅撫西可再也不是菜鳥了,和八旗兵一照面,他就提槍穩穩放倒一個。見勢不妙的八旗轉身就走,不想在山谷另一頭,被步話機精準調動來的伏兵出現了。
戰鬥結束得很快。
當一切都被打掃乾淨後,興奮的明人們便在命令下迅速撤退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出來實戰拉練的飛虎營已經圓滿完成了所有科目,是時候回天津休整了。
本次出征,部隊不但熟悉了臨戰地形,感受了實戰氛圍;士兵們還親手消滅了韃子,打破了韃子在明人心中慣有的無敵形象,可謂是收獲滿滿。
至於再待下去的話,就沒必要了。
不光是補給方面會出問題,另外,特戰隊司令部也不希望在大規模行動前打草驚蛇。
這一次拉練,偷偷摸摸打掉幾個哨探小隊就是極限了。
如果讓正在撤退的八旗大軍意識到,在南邊的這片燕山余脈裡還隱藏著大量精銳部隊的話,那韃子勢必會在這一片側翼布置部隊和大量哨探。
這樣一來,等下次穿越眾真正來搞事時就麻煩了。
所以飛虎營輕輕地走了,沒有帶走燕山的雲彩,隻帶走了一些韃子屍體和繳獲的馬匹,將懸念留給了之後來搜索的八旗兵。
就在飛虎營全軍撤退的第二天,整整三個牛錄,總數為九百人的八旗騎兵就衝進了這片山脈。
用了幾天時間,將這片總面積並不算大,只有一百裡厚度的山區仔細搜索一遍後,八旗兵除了發現幾個山民早已跑光的零散山村外一無所獲,鬱悶之下隻好回頭走人,將失蹤的那些哨探歸入了靈異事件中。
與此同時,遠在兩百多裡外的天津已經又一次轟動了起來:這些日子從不消停的南人總兵,他手下的綠襖軍居然真個打死了十余名韃子,還把屍首都帶回來了,放風讓土著去隨便看呢!
老校場又一次人山人海。
凜冽的寒風中,十幾個真韃的屍首就那麽赤裸裸地被扔在校場中間任人參觀,旁邊放著韃子的衣甲、兵器、腰牌。
大部分專程跑來看熱鬧天津人,這一次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真韃子。
看到滿臉死肉,面目猙獰,留著豬尾巴的人頭後,這些大冷天特意跑來校場的吃瓜群眾禁不住發出一串“嘖嘖”聲,然後將雙手從袖口裡抽出來,給站在那裡守衛的副爺送上一個大拇指:“好漢!給天津爺們漲臉了!”
從這一刻起,飛虎營在本地土著的眼裡才算是真正變成了一支軍隊,而不是玩票的烏合。
天可憐見,就在昨天之前,穿著搞笑綠襖的飛虎營,還是天津老少爺們茶余飯後用來取笑的標準素材......
這個改變的影響是深遠的。在愈來愈明顯的亂世中,一個既有銀子,又有武力能保護合作者性命財產的勢力,毫無疑問會得到更多“有心人”的關注和投資。
國人幾千年來那些治亂循環的套路,亂世中如何求存的手段,不用多高超的智慧,翻翻史書,什麽都有了。
自從飛虎營成軍後,這些被迫剃了頭毛,穿上綠襖去掙南人軍晌的人,就成了土著取笑的對象。
再加上飛虎營每天只在周圍煞有其事地跑來跑去,沒見他們有去抗韃救皇上的意圖,所以天津的老少爺們已經將這支綠襖營鑒定完畢:就是南人總兵為了糊弄朝廷,事後用來搪塞自己不敢上戰陣而花銀子養的廢物營。
這些天來,關於曹大總兵富可敵國的種種羨慕和綠襖營廢物無能的實錘,兩個都是天津衛土著熱度最高的話題。
不成想晴天一聲霹靂,綠襖營這次卻帶回來了這麽多韃子屍首!
對此不能置信的,首先是天津的文官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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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大明查驗軍功的權利是掌握在文官手中的,所以這件事的對口部門——兵備道孔鵬老兄,聞訊後第一時間便匆匆趕到了校場。
這個時候,私人恩怨自然是暫時拋在一旁了。
無論姓曹的是謊報軍功還是真殺了韃子,孔鵬都必須掌握第一手資料,這是正兒八經的公事。當然了,根據驗屍的結果,孔鵬事後自然也會調整自己在私事方面的態度。
如果韃子人頭是假的,那身為兵備道,自己肯定是要上本將曹蠻子浚巡不前、貪生怕死、隻做生意不管皇上、謊報軍功的諸般劣跡通報朝堂的。
如果韃子人頭是真的......這可就要費些思量了。
畢竟在這神州板蕩之際,能有本事取韃子人頭的,那都是皇上和朝廷大佬眼裡的香餑餑,只需不造反,多大罪過都能被饒恕,所以自己也沒必要和南蠻死扛不是?說到底彼此之間也沒什麽化不開的深仇大恨,都是公事,公事......
孔僉事就是抱著這樣的態度,坐著暖轎,急匆匆趕到了校場。
到地頭後,令護兵趕開跑來校場看韃子的民人,孔僉事邁著官步,一搖一晃地來到了校場中間。
下一刻,對各族人頭有豐富經驗的孔大人拿起青皮韃子的腦袋劈面一看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真韃!
當前的朝廷人頭軍功行市是這樣的:正經滿族八旗是第一檔,是寶馬。蒙八旗是第二檔,算是奧迪,至於那些漢軍包衣,這個很多時候都不能算成軍功,畢竟和殺良冒功的不好區分,所以最多算奧拓。
人的外貌由於環境不同,常年累月下來,很多東西是做不得假的,至少在沒有四大邪術的十七世紀就是這樣:真正的滿族士兵人頭,在相貌髮型皮膚牙齒這些細節方面都是和漢人有很大區別,一眼就能區別出來。
另外那些常年混草原的蒙八旗腦袋,同樣特征很明顯。
當孔大人細細查驗過人頭後,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些就是最值錢的真韃。這一刻,老爺心頭頓時泛起了波瀾。
這之後孔老爺又檢查了屍首、衣甲和信物。
看完後他不得不承認:姓曹的這一趟活乾得漂亮,看來那些手下當真為銀子出了死力。攏共五個滿韃人頭,八個蒙韃人頭,具為真韃,無一假漏,連身份名號都能叫上。
想一想姓曹的手裡那猶如山海一般的銀子,驗完人頭的孔老爺在校場就地思索了一下後,還是按照來之前的計劃,做出了緩和雙方關系的舉動。
首先,孔老爺以權威部門的身份,對身後越聚越多的民人們發布了權威信息:地上這些都是真韃子,本官一一驗過了,不日就要上報朝廷為曹將軍請功。
公開說完這段話後,孔老爺表示要求見曹總兵。
曹總兵自然不會拒絕雙方會面,畢竟再怎麽說,兵備道就是天津負責上報軍功的對口單位,孔鵬願意主動求見,這無疑是好事。
於是賓主雙方在曹總兵磚砌的新辦公室裡,感受著隔壁鍋爐房通過來的暖氣,享用著最新從南方運來的糖水荔枝,氣氛友好地進行了會談。
此次會見在平等協商的基礎上取得了圓滿成功。雙方就共同關心的報功一事達成了共識,並一致表態,今後將努力推進部門之間的發展,做到互惠互利,公私兩便。
這之後在送孔大人出門時,曹總兵從袖子裡掏出的報功名冊也一並遞了出去。
報功名冊上的第一位,是梅撫西梅少爺。
梅少爺以兩個滿韃,一個蒙韃的殺敵人數,位列名單第一位。
得知這個消息後,梅少爺都傻眼了:他真正親手乾掉的,只有後來的一個滿韃,至於頭一次的那個青皮韃子......不說也罷。
所以梅撫西急匆匆跑去找了陳二爺,想問清楚二爺為何把功勞都推到了他這個菜鳥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