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腳下這兩個不停蠕動,渾身惡臭,滿手糞便的叫花子,馬老爺瘦長的一張馬臉上此刻驚怒交加,險險就要昏厥過去。
好在援兵及時趕到,得月樓的夥計們這時從門內湧出,七手八腳將馬老爺解救出來。
下一刻,得知消息的段掌櫃從店裡衝將出來,暴怒之下一聲大喝,便有那夥計拿著門杠掃把杆在二乞身上一通亂打。
然而這兩人貌似挨打經驗豐富,挨打時一邊抱頭屈腰,一邊在地上亂滾,口中還不住高喝:“打得好!”
當夥計打累收手後,得月樓門前已經是一片狼藉。二丐身上掉下來的零碎不少,破布草鞋,糞便滿地,惡臭正在以得月樓門前為圓心散步開來,四周滿臉興奮的圍觀群眾,頂不住生化武器的襲擊,觀影范圍足足往後退了兩米。
而兩個乞丐這時趟在地上直哼哼,人不動了,貌似精神還算健旺,嘴裡時不時還要虛弱的嚷嚷兩句:“打得好”出來,再過一會,這兩人身下一股水流衝出......該是打得狠了,尿失禁。
......
段掌櫃此刻氣得渾身發抖。
得月樓開張十載有余,似今日這般,狂悖之徒大鬧一場的局面,從未有過。即便是杭州城裡一府兩縣的差役白丁,也沒有敢來得月樓聒噪的,偶爾有那不開眼的閑漢潑皮跑來聒噪,一張片子遞進衙門,人也就鎖走了。
至於說門前討食的乞丐,在段掌櫃記憶裡,剩菜銅錢給幾個也就打發了——丐幫上下人等平日裡有眼色,知道誰家門檻大,惹不得。
然而今天這一出,卻將段掌櫃多年來積攢下來的心理優勢給打沒了。段掌櫃此刻渾身發抖,大部分是氣的,也有少部分是害怕。
......
差役很快出場,段家片子還是相當管用的。不過今天來的這二位差役略顯單薄:他們身邊沒有跟著平日出警時必備的徒弟和白役。
滿嘴黃牙,火柴杆一般的仁和縣差役到現場一看,二話不說,鐵鏈一抖就要索拿惡徒歸案。
然而此輩既然被稱作“惡徒”,哪有那麽好抓?在圍觀人群的哄笑中,這兩個渾身汙穢的人形生物用手卡住脖頸上的鏈條,一邊滿地亂滾,一邊中氣十足的大喊:“腿被打斷啦!得月樓殺人啦!”
......
自從丐幫新政以後,各路堂口的傳統功能已經漸漸被閹割一空,新劃片的堂口正在向功能單一的流民拘押所這個職能轉變。
古老的各種下九流項目,眼下只有總堂才有權利派出專門的人手去操作。
而此刻在得月樓門前正在表演蛇形遊走,匍匐技能明顯已經練到MAX的這兩個無賴,就是今晨專門從總堂調派來的,這等人在幫裡有個專門的名目:“地扁蛇”。
......入場之後氣勢洶洶,姿態早已做足的仁和縣差役,這時就驢下坡,擺出一副對惡徒無可奈何的愧疚臉孔,對著段掌櫃露出訕笑。
當然,邪不勝正,這兩個惡徒最後還是被帶走了。
段掌櫃無奈之下,先是當眾開出賞格。然而平日裡見銀子不要命的各路閑漢潑皮此刻除了在場外起哄,再無一人出來領賞。
最終只能自家人出馬。
賞格都發給夥計後,一幫渾身上下都穿著松江細布褂子,平日裡著重突出乾淨整潔的高檔酒樓夥計們,此刻忍著惡臭,七手八腳一擁而上,將兩個爛汙貨按在臨時找來的門板上,捆綁結實。
這之後......一身糞穢的夥計用標配的月白布抹布裹住口鼻,在圍觀群眾高潮般的呼喝口哨鼓掌中,
抬起門板,沿途發散著惡臭,跟著差役回縣衙交差了......早已紅眼的段掌櫃此刻看到紛紛遁逃的酒樓貴客們,愈發出離憤怒,只見他三步並作兩步跨過河坊街,對著茶樓門口小桌旁正談笑風生的幾個人戟指大罵起來:“好你個混帳行子,敢來我段家門鬧事,姓胡的,仔細著你那張皮,明日就給剝了!”
“啪”的一聲巨響後,段掌櫃住嘴了。
胡正氣甩甩手上的茶水,看看砸在段掌櫃腳下的茶碗,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段,你大約是瞎了狗眼,鬧事的方才不是逮走了嗎?無憑無據誣陷良善,嘿嘿,明日你若是剝不了我的皮,咱們還有得親近!”
胡正氣驟然翻臉的凶惡態度,令習慣了淡淡裝逼的段掌櫃無所適從,他踉蹌著倒退幾步,指了指胡正氣後,扭頭便走。
......
當天晚上,坐標段府。
“啪”的一聲,段掌櫃今天第二次被砸了茶碗。跪在水磨青磚鋪成的地面上,低頭看著面前的碎瓷和茶水,段掌櫃此刻心中有一萬隻草泥馬跑過......
“蠢貨!混帳!”段家二房家主,老牌進士段天德此刻正在破口大罵。
“你成日價都在鬼混什麽?該是豬油蒙了心?那丐幫裡外上下幾千條死狗,糞桶一般的貨色,別個躲都躲不急,你倒好,二十兩銀子?夠吃一頓飯嗎?”
段天德越罵越來氣:“就知道送帖子,段家的臉有多大?幾千條死狗,是衙門能抓乾淨,還是段家能調派兵馬進城?想謀逆嗎?蠢貨!”
......
第二天巳時中。
熟悉的靠窗雅座,熟悉的人,熟悉的一碟酥油泡螺。
笑眯眯的胡師爺咽下口裡的泡螺,喝口茶清一清嗓子,然後舉起一根手指:“每月二十兩銀子。”
垂頭喪氣,一臉灰敗的段掌櫃,這時只能有氣無力的在一旁點頭。
“另有一樁。”見段掌櫃服軟,胡正氣這時正氣凜然地繼續說道:“昨日有兩個弟兄在得月樓前摔斷了腿,段掌櫃心善,想必幾個湯藥錢還是能賞下來的。”
段掌櫃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承惠二百兩。”胡師爺說到這裡,站起身拍拍身旁那個堂口帳房的肩膀:“打今日起,河坊街的‘灑掃’銀子,羅三兒月頭便來收,敢少一文,讓你日日不得安生!”
......胡師爺說完後,笑眯眯地端起桌上那半盤酥油泡螺,一邊轉身往門外走,一邊嘴裡念叨:“今兒這盤也一並附贈了吧,得月樓家大業大嘛。”
段掌櫃此刻臉色青白變幻,一言不發,死死盯著胡師爺走出了店門。
......
得月樓這個河坊街最大的核桃被砸開後,榜樣就算樹立成功,其余的鋪戶身板沒段家那麽硬,自然提不起抵抗的興趣。於是乎從河坊街開始,丐幫收取“灑掃”銀子的行動,在杭州全城范圍內,陸續鋪開。
和穿越眾在這個位面所做的很多事一樣,土著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反抗,然後嘗到其中好處,這個過程通常很快。沒用多久,從街面“清靜”中感受到各種隱性好處的鋪戶們,就再也沒人對這項政策說三道四。
官府方面同樣很滿意——周通在行動之前,是給官府承諾過某種治理效果的,現在實打實體現了出來。
周通這個幫主,本質上是穿越公司的一名雇員,是丐幫分公司經理。在公司化管理下,丐幫的大部分資金作為公款,得到了有效運作,並沒有變成幫主家地窖裡的藏銀。
和丐幫之前那些關起門來過日子的團頭們不一樣。在官府層面,周通自上任伊始,就開始在穿越者指點下頻頻主動出擊:一邊用銀子開道,一邊刻意加強雙方交流,對於老爺們的要求,周團頭在公事私事方面,從來都相當配合。
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最新一任的丐幫團頭,在和杭州城一府二縣的公私關系方面,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也是為什麽丐幫可以輕松發動“淨街”行動的原因:之前已經做足功課,到了要行動的時候,周某人只需天黑後進入各家衙署後門,放下禮物,然後誠懇地給大人分析一遍此事的因果和好處,已經成為朋友的劉知府和兩位縣太爺,必定會點頭默許他行動——試試又不會懷孕。
得月樓前仁和縣衙役的表現,就很明確的顯示出官府在這件事上的態度。
現如今官府很快便嘗到了“淨街”好處:除了在規定地點整齊坐著的一排老弱叫花子外,其余能惹事的青壯,據說都被周團頭派人管束在了城裡城外的一些破廟裡,每天發些野菜餅子活命
一夜間從皇后區變成曼哈頓區,這種環境和治安方面的巨大反差,是個人都能感覺出來。包括最重要的縉紳大戶方面的好評,這些信息很快就會反饋回衙門,而“道路平靖,海河清晏,政通人和”,這可是政績,是可以在考績上加分的實在政績。
這件事之後,周通和官衙之間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我默許你做事,你給我銀子和政績,下一步你想做什麽,我還會支持你。至於一些關於人口買賣方面的“流言”,我這裡就當作聽不到——反正永遠都有外地流民往城裡湧來,誰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有多少。
......淨街計劃的完美實施,使得穿越勢力在關於杭州城人口轉運方面,又多了一道拖延時間的保險。得到鼓舞的魯成和周通,這兩天又開始商量起另一個計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