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邦”這個船名,不用說就知道是穿越眾的作品。
作為穿越勢力派駐在浙海一帶的暗子,德邦號的任務很簡單:招募,篩選水手,這同時接受穿越者指令,以海盜船的身份四處遊走,打擊敵對勢力的船隻。
德邦號在體系內的電文代碼,是具有濃鬱穿越風格的“打野”。
德邦號這艘海盜船,在江湖上扯出的旗號是“遮了天”。好吧,這個腦殘名子其實也是某情報局的穿越眾隨手起的,和明末某一股草頭王同款。
......
“遮了天”匪幫的大當家和二當家,在你爭我搶中消滅了鐵板烤魚。完事後陳二爺搖一搖小瓶,看看裡面所剩不多的辣椒粉,心痛得又嘟囔幾句,然後趕緊把兩個破舊的塑料瓶揣進懷裡。
被二爺防賊一般防著的馬六,也是當年屏風寨中的老人。此人少年時在樂清沿海做漁民,成年後流落到屏風寨,和陳火丁遭遇類似,走得都是海民轉職山賊的稀有升級路線。
當初分流的時候,穿越眾考慮到陳火丁和馬六是屏風寨裡少數加了航海技能點的人,就留下二人在浙海沿岸打野,順便利用他們地面熟的優勢,在各地衛所漁村拉人頭招工。
德邦號就這樣每天在舟山一帶亂竄,時不時再打個劫,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沙船隊路過接頭,這邊送些人上船,那邊留補給給他們。
補給通常來說是鹽。有了細滑的精鹽,無論德邦號停在哪一處犄角旮旯,總會有附近的漁民和衛所農戶送來稻米,蔬菜和海鮮。
所以說,陳馬二人的日子,還是過得不錯的。
......
烤魚吃完,就該乾正事了。
首先當然是查閱最新的情報,於是二人進了艉艙。
艉艙裡有一個相貌斯斯文文,30歲不到的男人,正在一台按鍵式電報機前滴滴答答收發著電文。
這個男人姓韓,叫韓祖德。
韓祖德是摩雲觀最早的一批學霸之一,和已經去了大員的薑尚同學是算同屆生。不過和薑尚這種全面發展的三道杠不同,已經年屆30,之前只是個落難紙坊夥計的韓祖德,學業有點偏科:他做文章很差勁,但是數學知識學得很快,簡單說,他長了一個理科生的腦袋。
考慮到他歲數已經不小,而且偏科,今後成長潛力不大,所以當時魯成一接到杭州站站長任命,便把韓祖德調入麾下。
這之後韓祖德就開始一邊學習基礎知識,一邊接受包括收發電報在內的情報員培訓課程。現如今在德邦號上的工作,已經是韓祖德輪換的第三處崗位。
......
陳火丁耐心等了一會,看到韓祖德發完電文後,這才探過身問道:“書生,有信了?”
書生這時轉過臉,輕輕搖一搖頭:“沒消息。”說完,他起身來到艉艙正中的工作台旁,台面上擺放著海圖和一些尺規工具,最珍貴的,是一盞充電台燈。
陳二爺和馬六也跟著來到桌前。兩人開始安靜地看著書生在台案上測量,計算。
“今日就能見分曉。”
韓祖德測算完畢後,直起身,拿著一把塑料尺開始在海圖上比劃起來:“福佬的船昨夜歇在四平頭島一帶,嗯,基地消息,今晨福佬的船按時起行,倘若不出意外的話,福佬現下應在這一帶。”
說到這裡,書生用尺子在後世的寧波金塘島附近劃了個圈:“就在這方圓百裡之內。”
“那為何消息板兒還不報信?”馬六這時張嘴問到。
“呵呵,咱們的消息板兒太小。”韓書生這時陽光一笑,然後用指尖比劃出“一點點”這個動作:“福佬船上的耳報神話聲太小,
基地耳朵大能聽到,咱們船上耳朵小,福佬要走近了才能聽到。嗯,快了,按我推算,幾個時辰內就該有消息。”......
後世在某寶上,正室只要花個八十一百,就可以輕松買到一塊餅乾大小,帶全球GPS定位功能的磁鐵跟蹤儀,嗯,只要貼在車底下,就可以跟蹤死鬼抓小三。
然而眼下是17世紀,大明朝的天空,只有北鬥七星,沒有北鬥衛星——一切帶有GPS功能的儀器,統統無效。
所以,想要在17世紀玩跟蹤定位和信息通訊,人類只能依靠最原始,也是最靠譜的電報,莫爾斯密碼,FM波段這些已經被淘汰的東東。
不要小看這些老舊的通訊手段,事實上人類目前主流的通訊手段是很脆弱的:2017年,颶風“哈維”席卷德州,沿海地區一夜間斷電,斷網,斷信號。這時候唯一不受影響的,反而是老頭們手中的FM信號收音機......救援隊後來就是靠著FM廣播來互相聯絡的。
......
旺財同學交給謝出水的那個黑木匣子,底部安裝的,就是一套餅乾大小FM信號組件。這套系統由鋰電池和FM芯片組成,每隔10分鍾會向外界發出一個特定信號。安裝在塘莊後園的天線陸續收到信號後,熊老爺的小妾便能勾勒出目標的大體移動線路,然後再將信息發電報給德邦號。
隨著福船離杭州越來越遠,塘莊收到的信號就越衰弱,定位范圍也越來越模糊。但是這無所謂,很快福船就會進入德邦號的信號接受范圍,德邦號上的配備的,是簡易手持定位儀。這種儀器的原理和收音機類似,只不過由於天線太短,只能在信號源進入50公裡范圍內,才有可能接收到信號。
這就是卡在這個寬度不足10公裡的海上咽喉地段的好處:德邦號有充足的時間來安排下一步計劃——只要接收到信號。
或許是風向不合,當“滴滴”的電子報警音從定位儀上傳來時,已經到了下午三點鍾。
韓祖德這時看著手掌機大小的定位儀上傳來的畫面,急忙跑到海圖前開始計算,可憐陳二爺看不懂那塊液晶屏上不斷變動著的KM數字,小黑點,波紋圈,所以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穿鼻島。”幾分鍾後,韓祖德扔下鉛筆,肯定的說出了這三個字。
“船速?”二爺張口問出了關鍵問題。
“最多4節。”
德邦號的兩位當家聞聲後,不約而同地趴在海圖上,開始笨拙的用手指比劃著距離:“這是要走螺頭水道?”
“對,天黑前最多到桃花島......”
“起帆,去桃花島!”
10分鍾後,陳火丁正式下達命令,於是德邦號上的水手很快便升帆起錨,直衝西南方而去。
......
謝家的福船,在下午3點這個時間段,正在寧波近海的穿鼻島一帶航行。而得知福船大體位置和航速的德邦號,很容易就能算出福船在接下來4個小時的最大航行范圍:每小時4節左右,天黑前福船最遠也只能南下到桃花島一帶。
這就簡單了,位於福船和桃花島中間的德邦號,現在可以輕松趕去桃花島睡大覺——無論福船在周邊什麽位置過夜,德邦號都可以在第二天清晨出發,守株待兔,堵截之,獵殺之!
17世紀所有沿大陸海岸線南下北上的中式船,天黑後都要找地方避風過夜。所謂的“針路”裡,也包含有航線上適合過夜的港灣資料。
德邦號上只有一台需要定時更換電池的發報機,並沒有配備導航雷達,所以在暗礁密布的舟山群島,德邦號一樣不敢夜間航行,這樣一來,戰鬥就必須在白日發生。
......事實證明,陳火丁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當天晚上,兔子和獵人就分別歇在了桃花島上。只不過獵人在島南,兔子在島北——獵人有充足的時間趕路,所以搶在了前面。
......
謝出水的感覺很不好。
船隊清晨起航後,起初是沿著桃花島和蝦峙島之間的水道平穩南行,沿途無事。
然而當船隊駛出蝦峙水道後,情況隱隱變得有些不妙:驟然開朗的海面前方,突然出現一艘沙船。
理論上說, 舟山群島附近出現一艘沙船,也很符合邏輯。
然而當望鬥裡的夥計高聲告訴謝出水,前方的沙船隻升著半帆的時候,十五歲就出海搏命,歷經風雨的謝出水,知道麻煩來了。
果不其然,當謝出水試探著命令船隊降半帆之後,前方的沙船乾脆將主帆也降了下來,隻留下兩面副帆在那裡半死不活的帶動船隻前行。
雙方船隻此刻風向是相同的,這樣一來,就像慢吞吞的板車掛一檔在前方滑行一樣——身後兩輛重卡盡管載貨多,速度慢,但兩者之間的距離,依舊在緩緩接近。
謝出水這時已經鎮定下來:既然躲不過,那只有迎上去。他倒想看看,對方一艘大不過500料的沙船,如何吃下自己兩艘800料的大福船。
下一刻,兩艘福船升滿帆,轉舵,試圖從沙船側面繞過;在這同時,兩艘船上超過一百號水手,此刻都已集結到甲板,各種刀斧撓鉤齊備,殺氣騰騰。
打頭的福船上,一門矮小的虎蹲炮也被架在船頭,參加過當年澎湖戰爭的謝家夥長,正在往虎蹲炮裡裝填黑火藥和碎石。
當一切準備完畢,雙方此時已經相距不到500米距離,福船隊正在從沙船的側後方緩緩接近,然而奇怪的一幕發生了:沙船上的海盜並沒有靠過來跳幫血戰,而是升起了半帆,保持著和福船隊漸漸平行的姿態直線前行,雙方此刻的平行距離,已經慢慢接近到300米這個數字。
至於福船上的人是怎樣確定對方是海盜的,很簡單,沙船上已經掛出了白底黑字的認旗——遮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