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著穿越政權統治威嚴的赤崁城,建造工期再一次可恥的被延後了。
永遠有更加重要的建築排在前邊:小學不用說,這個叫政治正確,不能讓孩子們在危房裡上課......鄉政府大樓先緩一緩!
接下來自然是全體穿越眾都緊盯著的,咳,經適房小區。不能讓弟兄們再守望門寡......鄉政府大樓先緩一緩!
就這樣,直到第一批經適房建成,直到妹子們出發,赤崁區政府大樓依舊沒蓋好,每天只有不多的一些工人在忙碌,死氣沉沉的樣子,說爛尾都有人信——經適房二區已經開建,資源又抽被抽走啦。
......
現如今站在興安平號上的林保全同志,自然不知道在他眼裡已經非常宏偉的政府大樓,居然蓋得如此艱辛。從尚未完工的牆豁口看進去,已經蓋到二層,“同”字型結構的紅磚大樓的確很大氣,嗯,在明人眼中是這樣的。
更加令他驚訝的,是一排排有著紅磚圍牆的小區,一間間整齊的木屋,筆直的大道,整潔的環境,熱火朝天的碼頭和建築工地......這些無一不在提醒著林保全:此處主人不是簡單的海匪,這些人其志非小,有大格局。
在這之前,林家兄弟已經從引水員嘴裡得知了一些關於穿越眾的公開消息。兄弟倆之前還納悶呢,紅毛人的地盤一個紅毛都看不到,放眼過去,大員港遍地都是露著短發茬的髡人,紅毛都死絕啦?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恍然大悟——杭州城裡的那位熊道熊老爺,每當聊到“大員之人”時,他臉上浮現出來的莫名微笑是怎麽一回事......
髡人也好,紅毛也罷,左不過是一些海外異人,此地就算是域外梁山,林氏兄弟也沒有那份憂國憂民的情懷。今天雖說見到不少奇景,到底還是要錢貨兩訖才是正事,所以當林保全得知有本地官員來訪後,便急忙招呼族弟下船見客。
不出林氏弟兄所料,在碼頭上等著接見他們的羅教授,同樣是個髡人。夾克休閑褲黑皮鞋的裝扮在兩人眼中已經有點習慣,唯獨羅教授的中年油膩男三七分引起了林保安的一點遐想:莫非這幫髡人是以頭毛短長來定座次的?
“哈哈,賢昆仲真乃信人,千裡伏波,守諾踐約,弟兄們佩服佩服!”
見到羅教授這一套四不像行禮姿勢再加普通話,林家兄弟這一刻又明白了:杭州熊老爺那一口夾雜著五分杭州土話的古怪口音,原來是打這兒來的......
“哪裡那裡,鄉下人沒見識,進門才得知大員換主,大王們在此地做下的好大基業,林某人今天算是開了眼界,厲害厲害!”
......商業互吹這就開始了,大夥邊走邊吹,直到進辦公室才打住。辦公室是一間藍色彩鋼小屋,算是港務局的臨時總部。
羅教授進屋後,特意沒有喊助理進來泡茶,而是自己動手——給明人一個適應的時間。
林家兄弟不出意外地研究了一番藍色彩鋼板和頭頂發出明亮白光的LeD燈泡,林保安年紀小一點,沒兩分鍾就已經按捺不住,開始詢問羅教授,燈泡怎亮的?賣不賣?
羅教授笑著搖搖頭,神秘地指指頭頂......原因你自己去猜,我就是不告訴你屋頂有塊光伏板。
大夥坐定後,羅教授開始盤問,不,是以聊天的方式,詢問起林氏兄弟有關於這趟海貿的詳細經歷。
作為第一艘正式來大員貿易的明人商船,興安平號和林氏兄弟的資料,是很重要的商業樣本,羅教授必須要知道更多的信息,才能制定出今後針對明人商船的貿易方案。
林氏兄弟剛開始發言,又一次被唬到:桌上一塊銀板突然被某人一把推開......因為銀板上畫著個咬了一口的果子,他們原本還以為是個果盤來著。
......
羅教授一邊和藹地發問,一邊時不時在筆記本上打幾個字,林家兄弟驚訝之余,也不好多問什麽,這種詢問式聊天足足持續一個鍾頭之後,才宣告結束。
接下來雙方很快算完帳,然後羅教授從抽屜裡拿出兩張天地劵遞給林保全,算是補足差價。
“寶鈔?”林保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這張紙片的性質。
林保全瞬間臉色變得蒼白,再一看林保安已經氣得滿臉通紅,羅教授不由得大笑一聲,然後趕緊拿出來一張商品目錄遞給他們:“賢昆仲莫驚,此物就是銀子,貨單上的東西全都能兌,另外......”羅教授說到這裡,神秘一笑:“二位不妨先在赤崁觀遊幾日,等我這邊理出個頭緒後,還要準備些別處沒有的好處,總要讓賢昆仲滿意才好。”
林保全這時粗略掃一眼貨單後,也知道自家方才有些唐突,趕緊連聲道歉,言說都是被大明寶鈔嚇出的毛病,羅教授笑著搖搖頭,了解,了解......
興安平號就這樣在碼頭區安頓下來。水手們當天晚上都歇在專門的碼頭區旅館,所謂的旅館眼下暫時只有幾排竹屋,依舊是大通鋪。只有林家哥倆分到雙人間,屋裡素淡乾淨,除了一盤鐵藝鮮花,再無其他擺設。
新奇的一點是:旅館裡有淋浴式公共澡堂,定點提供溫水,竹管淋浴,水手們當天算是洗了個痛快澡,
第二天一早,郎中來了。一身月白布長袍,像白無常多過像郎中的這些人一進門,就拿著一個怪模樣的玩意在大夥脖頸上挨個晃一下。這期間有那說閩南語的通譯大聲告訴眾人:為了防疫病,凡是發現有頭痛腦熱的,都要去北線尾島上的醫館修養,病好後才能出外。
好在這一趟興安平號出海時間不長,水手們都還康健,這幫郎中折騰一番後,就轉身出門,診費也不要。
入鄉隨俗,林氏兄弟這時自然不好說什麽。這些自稱是來自“昆侖”的髡發人,看似操著一口官話,實則行止作派都和化外之人一般無二,全無大明風范。
所以,林家兄弟倆現在純粹是把穿越眾當外國人看,既然這幫怪人機關奇巧之物甚多,大約忌諱也是不少,好潔,怕疫病,就是不知道此地還有些什麽規矩。
......
第二天下完貨後,林家兄弟就在這化外之地徜徉起來。
這次他們看得更加仔細:冒著青煙的鍋爐房,粗大的下水道,無窮無盡的紅磚,晾乾後堅硬無比的泥灰......
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有勁頭,中午時分,當他們和幾個吃完飯在工地休息的搬磚老鄉聊過天后,居然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眼前這一切,居然都是在小半年時間裡營建起來的!
林保全實在是不相信這種速度,一下午時間,他拉著族弟什麽都沒乾,就和赤崁的下水道耗上了:他看著工人們挖土,看著工人們攪拌灰泥,看著工人們砌磚,到最後,他親自跳下之前完工的下水道感受了一番......
站在沒過頭頂,寬大的不像話的所謂“陰溝”裡,撫摸著牆面光滑的土水泥,仰望著頭頂碧藍的天空......林保全當時沉默了很久。這之後他和族弟坐在下水道旁說了些什麽沒人知道,只是當幾天后羅教授再一次接見二位時,林保全第一時間提出的要求,居然是到窯區基地去看一圈。
這個要求羅某人自然不會拒絕:改開初期,茫茫多的保守派幹部前腳在帝國大廈旅遊拍照,後腳回國後對改開就不再抵觸——不需要抓起來洗腦,曼哈頓的建築群,在無言中就擊潰了這些人的防線。
窯區基地現在也負擔著同樣的作用:工業旅遊,靈魂旅遊。強勢的政權是有自信的,同樣不需要和明人討論什麽,未來更不需要和明國的縉紳階層搞什麽爭論。
所謂的縉紳話語權,只有在承平時期的效果最好,在亂世,哪怕是後期李自成坐大後,就開始不管用了。
對上建奴的屠刀,更是屁用不頂,縉紳階層根本沒有能力煽動起民眾舍生忘死的抵抗,話語權在一串串被屠成白地的城市面前, 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現在力量更加強大的穿越眾出場,縉紳即便能煽動出理論上最多的底層民眾出來反抗,這些在擁有著下水道,化肥,磺胺,無縫鋼管的穿越政權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反抗也罷,順從也罷,超級齒輪根本不會介意,穩定的吞噬過去就好。在這個過程中,一部分縉紳會看出來這種力量無可抵禦,從而做出改變,而死抱著那一套腐朽理論不放手的人,會無情的遭到碾壓,最終變成陰溝裡的爛泥。
這就是穿越眾的理論方式:想和工業化集團爭奪統治權的腦殘,在第一波就會死翹翹;活下來的那些,一定不會再拿著論語,去找穿越眾理論。
......
羅教授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愉快地同意了林氏去窯區基地參觀的要求。
參觀只是一個附加項目,羅教授這次來,是帶著和同仁們開會研究後的決定來的,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一次類似於“買三贈一”的優惠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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