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星,北美洲。
烈日當空,海水靛藍。
佛羅裡達半島,數萬遊客前來海岸度假觀光,五顏六色的遮陽傘像蘑菇般散布在“U”型白練狀的沙灘上。
游泳、衝浪、日光浴,追逐嬉戲,摩托艇和遊艇穿插其中,嬉笑聲與前赴後繼的波濤齊鳴,衝浪勇士與洶湧澎湃的海浪共舞。
正午時分,風雲突變。
海嘯倏忽而至,疾風暴雨如影隨形,頃刻間籠罩半島兩岸,肆意蹂躪著倉惶逃散的旅客。
海嘯肆虐了兩天兩夜,佛羅裡達半島飽受煎熬,失蹤旅客人數多達上百人,具體傷亡人數還在統計之中。
風歇雨住,半島兩岸長達數百公裡的海灘遭到毀滅性破壞。淡黃色沙灘上一片狼藉,樹木、枯枝落葉和塑料垃圾琳琅滿目,被衝毀的殘垣屋板堆積如山,其中還摻雜著斷臂殘骸,以及浸血的衣物。
半島西南角,墨西哥灣海域東岸,礁石密布的洶湧海浪中隱約可見一團黑影,隨波逐流,時隱時現漂泊不定。
“轟、轟轟~~~”
又一波海浪吞沒礁石林立的淺海,凶猛拍打在懸崖石壁上,浪花飛濺,蕩起七八米高的巨浪。
浸泡在洋流中的黑影被海浪裹挾著湧入淺海,錯亂無序的礁石群將其絆住,當海浪托起黑影浮出水面的瞬間,懸崖下閃現一抹亮光,隨即又被回流的浪花淹沒,再次打入水底,隨波浮沉,穿梭於海礁岩石之間。
飄飄蕩蕩不知幾許,黑影終於被海浪卷到懸崖石縫中,凸起的鋒利石峰勾住了他。
浪潮消退,掛在石峰上的黑影在陽光下暴露無遺。
乍一入眼便是鋥亮鋥亮的大光頭,儼然與驕陽爭輝,身穿黑色似鐵非鐵未知材料的甲胄,腰間系著土黃色獸皮束帶,腰帶上的金色圖案在陽光下綻放出如同寶石般的耀眼光澤,極其絢麗奪目。
黑色甲胄已經多處破損,又被海浪侵襲的散亂開來,露出甲胄內的斜領布衣,領口處顯露布質紐扣,與女性旗袍上的紐扣除顏色之外一般無二,散開的腰間露出黑底白邊的寬腰長褲,膝蓋下方打著綁腿,腳踩一雙黑皮長筒狀馬靴。
懸掛於石棱之人,低垂著頭不省人事,難以看清容貌,但面部輪廓極具立體感,緊閉的雙目上方一對如利劍般的濃密眉毛十分顯眼,鼻梁如刀削般挺拔筆直,顴骨微凸,下巴圓潤稍尖,臉型近乎完美。
此人臉色蒼白如紙不見血色,白面無須,又低垂著頭,讓人難辨性別(光頭未必都是男人,女人留光頭也很時尚)。
不過其下腹甲胄散開,被海水完全浸透的寬腰長褲緊貼身體,襠部鼓鼓囊囊的像蠻王大帳一樣的所在,加上其身軀高大健壯,肩部甲胄被遒勁的肌肉撐得宛若駝峰,雙臂頎長,壯碩的胸膛雄渾如山嶽,腰部陡然收縮,名副其實的猿臂蜂腰,顯而易見的身體特征無不彰顯出他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隨著陽光晾曬,光頭壯漢身上的甲胄漸漸變色,表面多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一直滴水的馬靴也已曬乾,被石棱勾住的鎧甲破口出現一圈裂紋。
颼颼!
海風呼嘯襲來,不堪重負的破損甲胄借助外力,將裂紋擴展為龜裂,隨著“嘭”的下墜聲,掛在石峰上的光頭壯漢跌落在下方三米處的岩石上。
落地一瞬,他突然張嘴“噗”的吐出海水,蒼白如紙的臉上浮現幾絲血色,緊接著,他發出一聲低吟,慢慢睜開眼簾……
扣緊石縫,
他掙扎著站了起來……站直身體的同時,他眉頭緊皺,迷惘的眸子裡浮現一抹難以忍受的痛苦,但他忍住了,沒有發出聲響。 舉目四望,懸崖、驚濤、礁石,幾隻俯衝掠過海面獵食的海鳥,海浪咆哮……
“這是哪兒……靈氣如此稀薄?”
“世間竟有這般平凡無奇的海洋?”
“大海啊……全是水!”
光頭壯漢一邊用自己的方式探查周邊海域,一邊用晦澀難懂的語言喃喃自語著,探查之後不禁唏噓感慨。
這聲感慨帶著極其複雜的感情,失落、悲傷、孤寂……還有似曾相識的一絲熟悉和劫後余生的慶幸與迷茫。
…………
剛剛死裡逃生的光頭壯漢不敢在此停留,撿起石縫間自己遺落的物品,立即動身離開,剛才他探查到左邊三十米處有一微弱的人類生命跡象。
“Help!”
“help!help……”
微不可察的聲音傳進光頭壯漢耳中,雖然聽不懂對方說什麽,但他仍然咬牙加快腳步,蹣跚攀過七座礁石峰,終於趕到了聲音的源頭。
懸崖正下方的水潭裡,光頭壯漢看到一名穿著奇裝異服的青年男子趴在礁石上,半邊身子浸泡在海水中,背上綁著三塊扁圓石頭,其中一塊棱角不規則的石頭砸在他的後腰,石棱尖角嵌入脊柱,正緩慢滲出鮮血。
顯而易見,青年男子遭人謀害,對方在他身上綁縛石塊,又把他推下懸崖。
刺進後背的這塊尖石給青年男子造成了致命傷害,石棱刺穿了腰椎,致使青年男子下肢癱瘓,趴在水潭裡一動不能動,還要竭力仰起脖子,否則,一低頭就會浸泡在海水中溺水而亡。
光頭壯漢見狀沒有遲疑,立即幫他卸下石塊,小心翼翼的把他挪到潭邊岩石上。
即使這樣,青年男子仍然痛得臉頰抽搐滿頭冷汗,他太虛弱了,連痛叫的力氣都沒有。
就在青年男子仰面躺在岩石上的同時,光頭壯漢卻如遭雷擊一般臉色大變,目光呆滯的盯著對方。
而青年男子跟他的反應如出一轍,兩眼直勾勾的看著他,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仿佛看見了極其恐怖的事情。
鏡子!
沒錯,青年男子和光頭壯漢此時就像在照鏡子。
完全陌生的兩個人竟然長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之所以是“幾乎”,是因為光頭壯漢沒有頭髮,服飾不同,身材比瘦高的青年男子高幾公分,也比他強壯得多。
除此之外,兩人的相貌如同孿生兄弟,一樣的黃皮膚黑眼睛,一樣的鼻子、嘴巴和臉型,一樣的失血過多臉色蒼白,目光呆滯精神萎靡。
“哦……救我?”
四目相對的凝固氣氛很短暫,青年男子痛苦的呻/吟著,強烈的求生本能促使他用華語向大光頭求救。
大光頭臉色大變,這聲音是那麽的熟悉,卻又如此陌生,以至於晦澀難懂,但他看懂了青年男子哀求的眼神,知道他要表達的意思。
大光頭面露難色,臉上有些尷尬,他剛經過兩場血戰又遭海水侵蝕,自身傷勢極重,全憑身體強悍底子厚,加上苦修多年錘煉的堅韌意志,才使他能支撐到現在。
此時此刻他是泥普薩過海自身難保,急需一處安全的所在靜養調息。
錯開今日,大光頭有十成把握救治青年男子,不僅能讓他活命,還有能力讓他斷裂的腰椎恢復如初。
但眼下不行。
事情就是這麽寸……
其實,大光頭看到青年男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如果自己實力未損,自然有辦法救他。
現在……大光頭扶著礁石,張開蒼白皸裂的嘴唇,旋即又合上,青年男子的華語口音讓他感到無比親切,但這份油然而生的親切感背後是拚命回憶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的苦澀,華語對他來說就像被遺忘的鄉音,熟悉又親切,但他既聽不懂也不會說,致使雙方語言不通無法交流。
不得已,大光頭對他報以歉意的眼神,又用手勢表達自己有心無力,伸手指向他,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意思很明確,自己現在的情況非常糟糕,無法救他,青年男子如果有未了心願,自己一定不負所托,盡力幫他實現。
看到大光頭的眼神和手勢,青年男子神情黯淡,卻沒有責怪大光頭的意思,顯然他也知道自己的請求是無法實現的奢望,故此他的臉色雖然極其蒼白,但目光卻趨於平和。
沉默幾秒鍾,他突然又有了神采,渙散的雙眸變得炯炯有神,伸手指向懸崖上方的樹林,而後又指了指懸崖中段凸起的那塊岩石。
光頭壯漢循著他指出的方向舉目遠眺,憑借遠超常人的目力和敏銳探查能力,看到樹林深處那顆百年老松樹下有一頂帳篷,而懸崖中段凸出的岩石上則遺落著一個帶鏡片的長筒形黑疙瘩,看形狀與千裡鏡有幾分相似。
青年男子看到大光頭點頭之後,神情逐漸黯淡下來,慢慢合上了眼睛……
見此,大光頭心有所感的念叨:“萬物相生,世間必有兩朵相似的花,一花凋零一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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