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身邊圍著一群宮女太監,正在不停的勸阻或是跟著一起嚎啕大哭。
齊世景本以為王昶會等青州兵抵達之後再行定奪,卻萬萬沒有料到他們竟然借用突厥的兵力兵臨城下,而且陛下怎麽可能突然就駕崩?
他隻恨自己沒能早些時日趕回帝都,如果自己在的話,雖說不一定能起到什麽決定性的作用,但起碼他可以護郭丹涸周全,想必王昶奪下玉璽也不會那般容易。
景帝生前把手中僅有的實權全權交與自己,如今景帝已經離世,自己豈不是辜負了景帝的重托?想到此處齊世景不禁懊惱萬分,一時老淚也模糊了眼眶。程錦繡本想上前勸說幾句卻忽然見他抬手“啪!”一聲打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程錦繡並不知道身旁的都是什麽人,反而蹙眉向齊世景質問道:“你這是何意?”
王儑見有人過來抹了把鼻涕也抬起頭來,雖說哭紅的眼睛視線有些模糊,但他還是看清了。面前之人與王昶一般大的年紀身高八尺一襲白衣,只是這張面孔生的太美了,更映的他目光咄咄逼人。
王儑與他目光一對也是心下一緊,揉揉眼睛問向齊世景說道:“這位是···”
齊世景剛剛一時激動竟把程錦繡給忘了,現在他猛然想起程錦繡乃是身份極為危險之人,雖說當年的風浪已經過去十余年之久,也不能露名於朝中此般危險之地。
齊世景原以為朝中什麽也沒有發生,想帶他見郭丹涸,讓他為程錦繡講講這些年的朝中變化,若是早知道朝中會出此變革,齊世景再冒失也不會張羅他這般危險人物前來。
“哦,殿下,這是···呃···”齊世景說瞎話的功底幾乎為負數,一時不知道該接什麽才好。
王儑眼見他背後的長劍難得的聰明了一回,猛然拉住程錦繡的長衫問道:“大俠!您就是前兩日截王殊信件,殺突厥先鋒帥的那個暗中助吾的俠客嗎!”說罷又期待的看向齊世景。
齊世景沒料到他竟然碰巧猜到了,雖說王儑軟弱卻心無惡念,於他知道倒也無妨。齊世景點點頭有些僵硬的笑道:“殿下所言極是,擊退突厥兵馬阻止城門開放的人就是他。”
此時程錦繡雖身在局外卻,也大致清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眼前的“殿下”就是廢太子,朝中有人發難篡奪了他的皇位,這堂中的屍體是此間被害的人,此間一系列戰爭,都是因此場爭權而起。
程錦繡向來不常言語一時間想不到該說什麽,正當他與齊世景二人相對而立之時王儑卻“撲通!”跪倒以頭搶地說道:“謝大俠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俠三日前出手相助估計吾現在也早已經死了!”
“恕吾懦弱,現已經沒了任何全權和地位,只求大俠你看在這天下分崩離析,生靈塗炭的份上!求求你救救康景!求求你救救他們!”
王儑本就懦弱,吃喝玩樂的揮霍了十六年,知道今日他才明白了真正的權力和手段的重要性,只可惜已經太晚了。他曾經貴為太子,除了給父皇和母后請安,其余事務還哪用得著磕頭?但現在,是他十六年來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思想,全心全意的想去作為些什麽。
也幸好此次齊世景沒有回來,要不然王昶肯定不會放過他的,現下又是孤立無援,王儑卻是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當時橫下一條心“梆梆!”的用力往地上撞,幾下之後再抬起頭來額頭竟已經磕的流了血。
雖說程錦繡冷漠,
全然無心參與朝堂謀權之事,也不想知道“太子”究竟能有多大官位,但他終究不是無情之人,今日就算是一個常人如此痛哭流涕怕是也會讓人於心不忍。 程錦繡趕忙蹲下身子雙手扶住王儑把他拉起來,兩人相視而立,只見鮮血從王儑的額頭緩緩流下,逐漸與淚水融合在一處。
在王儑驚慌與無助的目光中,時光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個凜冬。
一個僅有七八歲的小孩赤腳奔跑在深達數尺的雪地中,他襤褸的幾件衣服勉強掩體,身上滿是傷痕,雪地中暗藏的荊棘劃破了他的腳底,卻還吃力的死死抱住一柄長劍不放,殷紅的鮮血不斷滴落在皚皚雪地上。
“在人有權有勢時各個登門高攀,今家父被朝中逆臣設計陷害, 我身無半分金銀又全無權勢地位,求您救救我!我此生誓報此仇!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求求···”
言語之間也是響頭連連,只是當時的程錦繡未流半分眼淚,磕的頭也比王儑重多了。
“殿下···”程錦繡欲扶起王儑,但王儑卻反而跪在地上就是不動,大聲說道:“現在還哪有殿下!大俠您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了!求你了!”
程錦繡見他不起來隻好先行起身蹙眉問道:“君想讓在下如何幫助。”在他看來,十六已不管是在何等年代也不算小了,身為一朝太子竟如此軟弱,走到今日也多半是自作自受。
“大俠,你答應吾了!”王儑抹了把眼淚猛然爬起來問道,還未等程錦繡做出回答,齊世景連忙下跪扶王儑站起,手有些顫抖的擦去他額頭上的血跡“殿下,您為一國之主,萬萬不可如此啊!”
王儑睜大兩眼看向須發皆白的齊世景,他可能永遠不會忘記,就是這個老者,不論自己何等境遇一直在一次次的幫著自己“你流血了!哪受傷了嗎?”
齊世景趕忙低頭,才想起來衣襟上的血跡趕忙說道:“不敢殿下掛懷,鼻血而已!”正在齊世景低頭擦拭時王儑卻突然撲了過來,一把抱住齊世景的頭部,一張抹花的小臉不禁破涕為笑,看向程錦繡說道:“大俠,都督替你答應了!”
齊世景被嚇了一跳,跪地的姿勢也瞬間變得僵硬,急忙說道:“君主豈能與臣子兒戲,殿下快放開罷!”王儑松手用袖子擦了擦臉,原本麻色的孝衣被蹭的紅一塊黃一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