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努力了也不見得有什麽收獲,但一個人連努力都不努力,是決計不會有任何收獲的,裴臻對玄十天感激涕零。
“你不要著急,會好的。”玄十天看著裴臻,“以後見到我也不用三叩九拜,你我是兄弟,何故來這個呢?”裴臻看著玄十天,玄十天也是看著裴臻,兩人都沉重的點點頭。
“丫頭已經死了。裴臻。”雖然,現在看上去丫頭好好的,但丫頭畢竟還是已經死了,玄十天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
“所以,在這裡,對丫頭並不好,這裡都是生人,你知道的,我們的陽氣太重了,她的靈魂不能很快找到自己的肉體。”玄十天說,裴臻明白,立即討教起來。
“那麽,未來呢,應該怎麽辦呢?”
“距離這裡有寺廟,將丫頭的屍體寄存在寺廟中。”
“是,我照辦。”盡管,難分難舍,但為了丫頭好,裴臻只能聽憑玄十天的一切安排,他相信,萬能的玄十天是一切都會改變的,現如今,將一切的砝碼都放在了玄十天的身上。
玄十天將棺材蓋住了,說道:“不要著急,找高僧給她持誦大悲咒,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一切都會好的。”玄十天說,其實也是緩兵之計,裴臻聽明白了,過了很久,這才點點頭。
玄十天握住了棺材的釘子,將之一拳頭就釘入了棺材中,這才回身,“好了,我暫時去了,裴臻,有什麽事情都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死扛著。”他知道,但凡是裴臻來求助自己,那事情都已經到了難解難分的程度。
裴臻立即點頭,送玄十天到了門口,玄十天將鬥篷披在了肩膀上,外面的熱浪一波一波的已經進入了屋子,楊柳已經乾枯了,玄十天放眼望去,連護城河都已經奄奄一息了。
說是護城河,已經不標準了,那光溜溜的鵝卵石,一枚一枚都出來了,裸露在了人們的視線中,玄十天看到這裡,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我去了,我叮嚀你的,你一定要記住了,事不宜遲,去做。”玄十天點點頭,去了。
裴臻看到玄十天去了,心情跟著也是好了不少,等到玄十天去了,裴臻回來了,抱住了棺材開始神經質的說話,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裴臻希望自己的情話能一一進入棺材中。
能今日丫頭耳朵裡面,盡管,連自己都知道這是徒勞無益的,他是一個大丈夫,自然而然言而有信,玄十天叮嚀的一切也是裴臻關心的,也是裴臻必須要去奉行的,等玄十天去了,裴臻心中逐漸衍生出來一條明確的計劃。
這計劃是那樣的明晰,敏銳,以至於很快就讓裴臻蠢蠢欲動了。
夜色降臨了,裴臻離開了這裡,侍女們都下工了,一個一個都累的不成樣子,先聊著朝著屋子去了,眾人對這裡的棺材早已經見怪不怪了,也不甚在意。
到了休息室,困乏了一天的丫頭們都休息了,但後半夜,一個丫頭忽然發現,自己旁邊躺著丫頭,丫頭回來了?在模模糊糊的潛意識中,她並不能很快就想明白,這丫頭是死亡的靈魂,還是脫離了靈魂的肉體,亦或者說,這丫頭僅僅是存在於她的幻覺。
她看到丫頭沒有蓋被子,立即將被子給丫頭蓋上了,但是丫頭的頭顱卻朝著外面去了,悠悠蕩蕩。
到了後半夜,屋子裡面的燈燭旁邊出現了兩隻碩鼠,兩隻碩鼠歡歡喜喜的偷油吃,一隻敏捷的貓兒一下子就撲騰過去了,貓兒將蠟燭打翻在地,屋子裡面黑洞洞的,蠟燭是老鼠的盤中餐。
但老鼠不清楚,自己會成為貓兒的盤中餐,一口將之咬住了,貓兒靈敏的悅動身體,身體好像一張弓似的,落在了棺材上,跟著開始啃噬起來死老鼠,死老鼠奄奄一息,還在奮力的掙扎。
支支吾吾的,聲音逐漸的低微了,貓兒大快朵頤,吃的很是愜意,黑暗中,一枚明晃晃的釘子已經落在了地面上,跟著,很多明晃晃的釘子一一都落在了地面上,閃爍著一片啞光。
沒有人留心到這個,睡在屋子裡面的侍女,有一個半夜起來小解,因為聽到這個屋子中有什麽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立即朝著屋子去了,她何嘗不知道這屋子中停放著丫頭的棺材呢?
人在白天面對棺材和在夜晚面對棺材的概念是截然不同的,白天,人們司空見慣的東西,到了黑暗中,那隱隱約約帶著死亡輪廓的東西,就讓人毛骨悚然了,侍女震驚了。
屋子裡面分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好奇心驅使下,她到了窗口,將窗欞已經點破了,烏溜溜的眼睛湊近了看,現在,她已經很恐懼了,甚至於有落荒而逃的打算。
但人的好奇心一旦激活了,任何的恐懼好像都不能將人怎麽樣。
於是,她就穩定住了心神,在這裡認認真真的看著,過了很久很久,這才發現,聲音的確是來自於這個屋子,這侍女仔細的看著棺材,卻不知道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這棺木已經打開了。
棺材中空空如也,她看到這裡,立即驚恐的後退。
“嘎嘎。”有什麽人尖利的笑聲,將空氣都撕碎了,她回眸,身後站著丫頭,丫頭的一張臉在月光下,看上去是那樣的僵硬,跟著,丫頭的嘴巴裡面噴出來一股水,這水是如此的腥臭,侍女悲鳴了一聲,就跌倒在了台階上。
屋子中另外的一個侍女聞訊趕來,但門口閃過一抹幽靈的影子,一口水也是噴在了面上,她驚呼了一聲,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了呼吸,屋子裡面的人都驚呆了。
說時遲那時快,丫頭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棺材中,一切好像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是一個淒風苦雨的夜晚,前半晚上還有狼牙月呢,到了後半晚上,忽而呼風喚雨,狂風怒號起來,好像要將一切都吹奏一樣,帝京飛沙走石,人們都喜笑顏開,知道要下雨了。
這個夏季是有史以來人們記憶中最為漫長的一個夏季了,人們等著,那一股風在帝京徘徊不去,有夜行人,在烏鴉的鳴叫聲音中,到了天師府外面。
裴臻夜巡剛剛結束,剛剛休息了一刻鍾還不到呢,外面有哦人叩門,家老已經開門,外面出現了三格風塵仆仆的人,這三個人看上去已經長途跋涉很久了,打頭的一個看上去更加是少氣無力。
外面的毛月亮,已經隱沒在了雲層中,外面的狂風,讓這幾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這幾個人是借宿的,一般情況,這種時候玄十天都不會拒絕的,但今時今日,家老卻並不敢收留這幾個人了。
“今天,卻不方便的,我們老爺雖然樂善好施,樂於助人,但今時今日,是不能的,委屈了,委屈。”家老一邊說,一邊抱著拳頭致歉,二話不說就要關門。
這幾個行路人看到這裡,也只能怏怏不樂的準備離開了,偏巧此刻屋子裡面的裴臻聽到了,他是個睡眠淺的人,又是樂於助人,那裡有人望門投止就給拒之門外的,裴臻披衣而起。
朝著外面去了。
外面的狂風吹的很是厲害,拉拉雜雜的,呼嘯的風,將垃圾都席卷到了天空,又是將垃圾都四散在了路上,這樣的天時地利是不適合人長途跋涉的,看到裴臻過來了,家老立即過去行禮。
“外面是做什麽的人?”
他問。
“是夜行人,回老爺。”家老回答,玄十天點頭,一邊將門閂打開,一邊回身又道:“你也是,為什麽不讓他們進來呢?”責備起來,家老歎息一聲,悠悠說道:“老爺,不是奴才不要他們進來,而是您這……”
府中一片披麻戴孝的,一看都是在奔喪,這些夜行人難道就沒有看出來嗎?裴臻將門已經打開了,夜行人看到一個員外爺模樣的人,知道這人是比剛剛那家老有分量的,立即打躬作揖起來。
帶頭的人將自己的困境告訴了裴臻,裴臻樂善好施,哪裡有不讓他們進來的呢,但現如今,人們都休息了,天師府也是人滿為患,裴臻只能告訴他們事情的經過,旁邊的幾個人都聽了,看著這個悲慘中巍然的君子,都刮目相看。
而裴臻呢,只能說道:“要是你們不嫌棄,只能安排你們在大廳中了,又是似乎不妥,拙荊最近亡故了,尚且沒有安葬呢,這……如何是好呢?”屋子已經沒有空閑的了,外面很有可能會有狂風。
帝京的惡鬼到了晚上太多了, 這群人要沒有一個很好的避難所,很有可能一會兒就會成刀下亡魂的,這也是裴臻願意讓他們留宿的原因之一,人們知道裴臻的信念,也都深明大義。
“真是黃梅部落青梅落啊。”一個人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水,“好,您讓我們在哪裡,我們就在哪裡,反正也快天亮了。”這幾個人說完,跟著玄十天到了大廳中,大廳中的長明燈一件熄滅了。
玄十天沒有點燃,而是舉著一個燭台,將燭台裡面的蠟燭燃燒起來,給了他們,這幾個人千恩萬謝,顯然是感激不盡了,玄十天不將長明燈點燃的意思也已經很明白。
畢竟,對一些夜行人來說,還是不要讓他們見死者了。
他們也明白玄十天的良苦用心,都開始休息了,將桌子七拚八湊,就是簡易的床,幾個人呼呼大睡,疲倦讓他們連睜眼睛的可能都沒有,他們更不會發現,地面上散落著一片棺材的釘子。
更不會發現,這棺材的蓋子一點一點的在掀開,外面的毛月亮已經穿堂入戶,進入了屋子,那淡淡的皎潔月光,今晚看上去有一點淒冷,有一點兒詭秘,那月光就落在了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