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章仁耀來了

　乾德元年八月十一(公元963年)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午的天氣十分晴朗，悶熱的夏季過去了，許多人都結伴而行，向城西的清涼寺走去。

　這些善男信女都是去清涼寺禮佛的，他們慢悠悠的走著，沿著寬闊的官道，走進了郊外鬱鬱蒼蒼的山林。

　在官道，行進著一輛裝飾的很普通的馬車。拉著這輛馬車的，是一匹筋骨強健的駿馬。車轅坐著一個青衣老仆，一邊咳嗽，一邊用鞭子驅趕著駿馬前進。

　這輛馬車速度很快，路的人們聽到馬蹄敲擊地面的聲響，紛紛向道路兩旁躲避。

　馬車在官道奔馳著，揚起了不少塵土。一些吃了灰土的漢子大聲的咒罵著。

　這時，從馬車的車廂裡面傳出了平淡的聲音:“章冀，你慢些，不要著急。”

　趕車的老仆立即拉緊了韁繩，讓駿馬減慢了速度，由奔跑轉為踱步。

　馬車緩慢的前行，進入了山谷的入口，沿著道路來到了清涼寺的門前。

　趕車的老仆勒住韁繩，讓馬車停下來。他跳下車轅，掀開車簾。

　“家主，清涼寺到了。”

　從車廂裡出來一位身材消瘦的老者，年紀大約五十歲左右。

　趕車仆人的攙扶著他，緩緩的下了馬車。

　這位老者身穿黑色的布衣，灰白的頭髮挽成了發髻，面插著一根烏木簪子。

　他面容清矍，頜下留著稀疏的胡須。

　老者對趕車的仆人說道:“你留在寺外，等我出來。”

　仆人還想說什麽，老者搖搖頭，轉身往大門走去。

　清涼寺的大門口，二十多個宮衛軍設置了鹿砦和拒馬，擋住了清涼寺的門口。

　他們挨個盤問想進寺的人，對可疑的人物還進行搜身檢查。

　老者隨著人流，慢慢地向門口挪動。輪到他進行檢查時，幾個宮衛軍見老者氣度不凡，互相看看，都不敢造次。

　一個宮衛軍覺得老者很面熟，苦苦思索著。

　老者捋捋胡須，微笑著說道:“你們將宋鵬喚來吧，老夫找他有事情要詢問。”

　幾個宮衛軍見他直呼頂頭司的名諱，都覺得這位老者肯定是大人物。

　苦苦思索著的宮衛軍突然大叫一聲:“啊！我想起來了！您是章仆射，我在皇宮大門守衛時見過您。”

　老者笑著點點頭:“麻煩你了，快去把宋鵬找來，老夫要問他一些事情。”

　二十多個宮衛軍都圍攏過來，一起向老者施禮。

　老者擺擺手說道:“你們都不要多禮，老夫不想驚動百姓們。你們派兩個人給我帶路，先去找泰欽和尚，然後再和宋鵬見面吧。”

　門口的圍觀群眾見宮衛軍紛紛稱老者為“章仆射”，知道他是現今的宰相，官居尚書右仆射的章仁耀。

　人們對章仁耀指指點點，都小聲的議論起來。

　這些天來，蒲城章氏一直是金陵城裡的焦點話題，百姓們聽到了許多種版本的傳言，這些傳言都對章氏很不利。故此百姓們見到章仁耀，都在猜測他來清涼寺的目的。

　章仁耀歎息一聲，隨著幾個宮衛軍走進了清涼寺的大門。

　幾個宮衛軍的兵卒殷勤的吧章仁耀領到了泰欽居住的禪房外面。一個兵卒前敲門，可裡面沒有回應。

　這時，泰林和尚聞訊後，匆匆趕過來，雙手合十，恭敬的說道:“章施主安好，泰欽出寺去了，並不在屋裡。”

　章仁耀微笑著說道:“這個酒肉和尚，肯定是又躲出去喝酒了。老夫找他也沒有什麽事情，這樣吧，你安排一個清淨的屋子，老夫要和宋鵬談談。”

　泰林和尚想想說道:“章施主請跟貧僧來，我帶你去一間淨室。”

　泰林帶著章仁耀拐了幾個彎，來到了一個獨立的小院。這裡是清涼寺招待外地來的高僧的地方，平時很少有人居住。

　泰林和尚請章仁耀進去，章仁耀對幾個跟隨他的宮衛軍說道:“麻煩你們了，老夫如今由和尚招待，你們各自忙碌去吧。”

　幾個兵卒施禮後，都轉身走了。

　章仁耀隨著泰林和尚進了院子，發現院子裡很潔淨，看來平時有人經常來打掃。

　泰林和尚推開房門，把章仁耀請進了屋子。

　屋裡很擺設很少，只有一張床榻，兩張椅子，一張方桌。

　章仁耀點點頭說道:“泰林，老夫坐了很長時間的馬車，有些口渴了，你給老夫弄點水來吧。”

　泰林答應一聲，匆匆出去了。

　章仁鑒覺得有些疲累，躺在了床榻，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他聽到外面有沉重的腳步聲，應該是五六個人進入了院子。

　他慢慢地坐起來，聽到外面有人大聲說道:“啟稟章仆射，宋鵬奉命來到，請賜見。”

　章仁耀穿鞋下地，走到門口，推開房門，見院子裡站著幾個宮衛軍的軍官，為首的正是指揮使宋鵬。

　大家見章仁耀出來，紛紛躬身施禮，向他問好。

　章仁耀笑著擺擺手說道:“幾位不必多禮，老夫今天來清涼寺，是來解決問題的，不和各位面談了。有失禮之處，請你們見諒。”

　幾個軍官連說“不敢，不敢，章仆射請便。”

　宋鵬對幾個部下使個眼色，他們轉身離開了。

　兩人進了屋子，章仁鑒對宋鵬和顏悅色的說道:“坐吧，不必拘禮。”

　宋鵬告了罪，坐在了一張椅子面。

　章仁耀坐到床榻面，自嘲的說道:“老夫確實是老了，坐了一會兒馬車，腰酸背痛的。”

　宋鵬急忙說道:“章仆射，要不要在下派人來給您按摩一番?我手下有幾個軍卒，他們的手藝不錯。”

　章仁耀搖搖頭說道:“不用了，我們說正事吧。宋指揮使，你父親曾經和老夫共事過，我們之間的交情非常好。所以我也不客氣了，把你當作自家的子侄看待。”

　宋鵬急忙站起來說道:“章仆射，家父臨終前吩咐過，讓我如果有機會，一定要為您效力。您吩咐吧，只要不違犯國法，在下絕不推辭。”

　章仁耀點點頭:“你不用激動，坐下來慢慢說。你父親英年早逝，老夫十分的痛惜。想當年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和大周的軍隊血戰過幾次。你父親立下了大功，可也幾次受了重傷，故此才年紀輕輕故去了。”

　宋鵬眼圈紅了，他有些黯然的說道:“家父拚了性命，才為在下博得了一個世襲指揮使的職位。他生前經常對我說，您當年對家父有提攜之恩，他永世不會忘記。他囑咐我，如果遇到機會，要報答您的恩情。您要我做什麽事情，請您吩咐吧。”

　章仁耀歎息一聲:“哎，你父親當年在戰場的英姿，如今仍然歷歷在目。他真是無雙的猛士啊！可惜天不佑人，他去世的太早了，真是令人扼腕歎息。

　宋鵬，老夫今天來找你，不是想讓你做什麽，是想打聽一下，那喆的傷勢如何，還有崔道述和韓熙載的動向。”

　宋鵬松了一口氣，他在見章仁耀之前，心裡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他認為章仁耀很有可能會讓自己去刺殺那喆，或者是崔道述，為蒲城章氏報仇。

　而自己根本無法拒絕章仁耀，一個是因為章仁耀對他父親有恩，另一個是蒲城章氏的勢力太恐怖了，要收拾他這樣的小人物，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輕松。

　章仁耀察言觀色，明白了宋鵬的想法。

　他啞然失笑:“你怎麽會有如此愚蠢的想法?老夫不是那種挾恩圖報之人，也不會讓你去出生入死。你把老夫想像成什麽了?”

　宋鵬覺得很羞愧，他起身恭敬的施禮，“章仆射，在下慚愧，不應該胡思亂想。您對於我來說，像自己的伯父一樣，您是不會害我的，我確實是想岔了。”

　章仁耀點點頭:“這對了，你不必多心，老夫是想打聽一下這幾個人的動向，好做出應對來。”

　宋鵬想想說道:“那喆現在足不出戶，但他的傷勢已經大有好轉，應該沒有什麽問題了。 ”

　章仁耀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有什麽證據?”

　“在下有幾條證據，一是從他每天的飯食推斷出來的。他現在每天都要吃不少東西，那個秦弱蘭經常出入清涼寺的廚房，為那喆做一些飯食。”

　章仁耀點點頭:“有道理，你接著說吧。”

　“第二，我仔細觀察過崔道述，齊九娘和秦弱蘭的一舉一動，他們現在都很輕松，臉沒有憂急的神色，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那喆的傷勢。”

　“不錯，你觀察的很細致，這也說明了，那喆的傷勢大有好轉。”

　宋鵬繼續說道:“第三，昨天晚，秦弱蘭出去扔雜物，我仔細翻看過，裡面有一塊布，面有少量的血跡，應該是用來包裹那喆傷口的。這塊布只有少量的膿血，我聞過了，沒有什麽臭味。這說明，那喆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章仁耀欣慰的說道:“宋鵬，你觀察的很仔細，看來你確實是心細如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