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的一次會晤很快結束,臉色慘白的中年人閃現了一次之後,便不知所蹤,三老板到是留在了香港,大家夥兒隨時都能找得到他。三老板離去之後,十二個大佬全都很高興,覺得他們大展宏圖的機會來了,賴文星卻是一夜無法成眠。
三老板確定是一個江湖人物,他的習慣和做派都在哪裡,這是一個人無論如何掩飾都改變不了的東西。可是賴文星越想越覺得三老板不簡單,白龍珠這種東西,不是一個江湖人物可造的出來的。三老板帶來的這個中年人更是不一般,這個中年人讓人看不透,他身上的氣質特別的古怪,不屬於賴文星見過的任何一種人。不過中年人的那些護衛卻有跡可循,他們不是一般的保鏢護衛,這些人訓練有素身手了得,更難得的是動作如一,賴文星覺得他們更像是一群軍人。賴文星見過許多的英國軍人,他們的動作習慣就和中年人的護衛很接近。
而且中年人和那些護衛的辮子都是假的,他們雖然裝扮的很好,但是心細如發的賴文星還是發現了。辮子這個東西,可不是那麽好打理的,即便是養尊處優的貴人,也沒能每天洗頭梳辮子,何況是行走在外的人。辮子一旦缺了打理,不但會乾枯開叉,還會有頭油沾染在上邊,有一些奇怪的味道也是難免的。中年人和他護衛的辮子全都烏黑亮麗,而且沒有任何的異味,這只能說明他們的辮子不是真的。
辮子是假的,身邊還有大批的軍人護衛,這中年人的身份就很值得研究了。不用梳辮子的黃種人有很多,可是能吃透中國江湖文化,還有那麽大勢力的便不多了。中年人的身份有了個大概,三老板的背景也就清晰了。三老板是一個有滿洲官方背景的江湖中人,這既是喜訊,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賴文星和十二個堂口的兄弟們,不過是一群身在江湖的市井小人物,若是牽扯進官方的大事,一步登天和粉身碎骨,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第二天三老板又召集了聚會,不過不是在賴文星家的跌打醫館了,而是來到了香港中環的和記客棧。
“所謂力合則強,力分則弱,如今你們十二個堂口各自為政,各指張開不能聚成拳頭,如何能做得了大事。所以我建議你們十二個堂口合成一個幫派,十二位老大各司其職,然後再選出一個龍頭大哥來。這樣聚合了我們自己的力量,無論是征戰兼並其他的堂口,還是對抗港英政府,咱們才有足夠的力量!”中年人不在,三老板全沒了顧忌,一切的話都說開門見山。
大家夥對於合並有些不願意,擔心自己的權利受到影響,不過聽說自己的蛋糕不動,只是選一個帶頭大哥出來,大家便沒有意見了。這十二個堂口本就親近,大家做的都說白龍珠的買賣,算是利益共同體,再選一個大哥出來平衡各方、分配利益,也是一件好事。尤其他們馬上就要對外開戰了,能把力量合在一起也是好事。
“我們走江湖求財不求氣,凡是還是以和為貴,所以這個和字是忘不得的。也希望咱們十二個堂口可以和平團結、大展鴻圖,所以咱們的幫派便叫和合圖吧!”賴文星知道自己該往前站了,三老板一直看著他呢!而且他自己也想再進一步。
“好,好,這個名字好!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大家也是連連叫好。
和合圖第一任龍頭大哥的選舉非常簡單,賴文星本來就是召集人,大家都很佩服他的能力,自然是唯一的人選。三老板也很看好賴文星,所以賴文星推辭了三番之後,便只能行了洪門禮儀,榮任和合圖第一任龍頭大哥。
賴文星履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對外開戰,一統香港的江湖道。香港此時共有洪門二十六個堂口,吃著不同行業的飯,其中與和合圖十二堂口一樣吃著水路飯的還有八個堂口,賴文星便是要對他們宣戰。賴文星是文化人,自然講究個先禮後兵,所以他先擺了兩桌,請了八個堂口的老大過來商談,邀請他們加入和合圖,一起對抗法國人。不過結果並不樂觀,八個堂口都對和合圖的成立表示祝賀,但是對抗法國人的事,他們全都婉拒了。
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罰酒。賴文星第一次行使了和記龍頭的權威,召集了所有兄弟正式對八個堂口宣戰。三老板的支持也不是空口說白話,一夜之間他就把八家堂口裡,七家的老大給做了。和合圖開始掃蕩的當晚,這場江湖大戰便落下了帷幕,八大堂口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和合圖一統香港水路江湖。控制了香港的水路生意,下一步便是對抗法國。賴文星請出了洪門龍頭棍,宣布不許任何艇戶和工人做法國人的生意。艇戶和工人們早就不想給法國人乾活了,只不過是勢單力孤不敢而已,如今又了江湖人物撐腰,他們自然紛紛響應。
第二天,駁艇艇戶和工人們便開始嚴格檢查自己手裡的工作,一旦發現是為法國貨船乾活,馬上便拒絕為法國貨船接駁貨物。法國貨船很快便陷入了困境,只能立即發出緊急信號,向香港海事處及水警求助。港英政府派來了大批水警船隻駛來,將艇戶及貨運工人拘捕。他們想的很簡單,把鬧事的人抓起來,嚇唬一下其他人,這些苦力自然會乖乖的乾活。可惜他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有強力人物支持的。
賴文星曾在拔萃就讀,英語雖然不是特別好,但也算精通。他對英國人和香港法律的了解,一點也次於他對江湖的了解。罷工可能產生的後果他非常清楚,所以早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他親自聯同被捕者家人前往水警處及海事處查詢。
“被捕的艇戶及工人並無搗亂,拘捕他們是不合法的,請立即釋放這些被無辜扣押的工人!”賴文星直接找上水警警司查爾斯。
“他們觸犯了《商船條例》,是非常明顯的違法行為,我們扣留他們沒有任何的問題!”查爾斯不太講道理,不過對於會英文的賴文星還算客氣。
“被捕人士既未搗亂也無犯法行為,警方根本無法證明他們未有其他工作可做,這樣拘捕他們等於製造混亂。”賴文星很清楚三老板下一步要做什麽,所以他得做好鋪墊,也算是暗示一下查爾斯。
可惜查爾斯並沒有理解賴文星的暗示,也不接納賴文星的要求,拒絕釋放被捕人士,賴文星隻好離開警署。很多貨運工人聚集在警署門外打聽消息,將江湖地位顯赫的賴文星肯替他們出頭全都十分感動,急忙圍攏過來探聽消息。
“你地一盤沙咁散,今日佢地被捕,聽日話唔定有人慌死執輸,擒擒青又去同法國佬落貨啦!”賴文星帶著一臉無奈的表情交代了交涉的結果,然後便用粵語使出了激將法。
“聽日開工正衰仔!”工人們本就不服氣,又被賴文星一激,當即跳了起來。南粵子弟性格暴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們和大清鬧了二百來年,還能怕了一幫英國警察。
工人們的氣氛已經起來了,賴文星馬上返回和記客棧又召開了江湖大會,邀請了香港全部的江湖大哥。法國人和港英政府犯了眾怒,江湖大佬也是氣憤異常,賴文星侃侃而談之後,他們也是人人信服。更關鍵的是,水路八大堂口血淋淋的例子擺在眼前,賴文星發話誰敢不從。從此而後,賴文星在江湖上多了一個綽號—歪嘴皇帝。因為"和"字的口在旁邊,故有"歪嘴"的別稱,賴文星這個一言九鼎的和記龍頭,權威無異於皇帝。
江湖各大堂口幾乎控制了全部的貨運行業,他們發起罷工,當即便引發全港貨運工人大罷工,香港貨運陷入全面停頓。港英政府不得不派軍隊鎮壓,警察出動到各“咕哩館”去強逼工人搬運貨物。英國人覺得強硬手段肯定會有效果,起碼能把工人逼到港口去,哪怕是磨洋工, 多少也能搬運一些貨物。不成想去弄巧成拙,直接引發了香港洪門各堂口與警察的對抗。
香港警察人數不少,裝備不算精良,訓練卻還是可以的。但是洪門各堂口的人多呀!而且這些家夥兒手裡也有不少的槍械,同時警察裡有大量的幫會成員,通風報信、陽奉陰違的事到處都是,港英政府已經無力控制局勢。而且還有更危險的,隨著香港局勢動蕩,廣東清軍和駐防在九龍城的清軍都出現了異常調動。清軍的調動既可以理解為防備香港發生動亂波及自身,也可以理解為他們試圖對香港發起進攻。
香港作為英國距離中國最近的據點,戰略意義非常重大,絕不能在與大清和滿洲交惡的情況下有半點閃失。可是香港的駐防英軍素來不多,如今整個香港又一片大亂,若是發生意外,香港絕對是守不住的。英軍如今面對著滿洲帝國的巨大軍事壓力,絕對無力援助香港,所以港英政府只能以維穩來解決問題。
香港總督寶雲爵士親自出面與賴文星面談之後,香港總算是恢復了平靜,工人們復工,幫會也都歸於沉寂,一場大禍就此消弭。英國人的事是了了,法國人卻倒了霉,因為港英政府同意了幫會的要求,在戰時任何法國船隻不得在香港停靠,法國失去了最後的補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