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華雖然名義也管著兵,但他可沒有帶兵的能力,擺擺王爺的架子,下下命令還成,如果真的臨陣,不用打他得嚇尿了。步軍統領衙門聽著挺霸氣,其實基本是個警察機構,警衛或者巡邏抓賊還行,真打仗的話戰鬥力十分有限。
吉林和黑龍江來的七千關外旗兵戰鬥力是很強的,但是這幫人組織結構非常混亂,是一堆沙子了一樣的部隊。七千人聽著不少,可是他們相互之間完全沒有統屬關系,基本都是以營和佐領為單位的個體。官職最大的是兩個參領,根本沒有說了算數的人。
神機營在訓練、組織、器械等方面都是最好的,但人數太少,總計不到兩千人,只能當殺手鐧使用。而且神機營是剛剛組建的,只有個基本架構還沒有成軍,兵將之前全都不熟悉,武器和西式操法也都還在磨合。真遇見果興阿手下的百戰雄師,能發揮出多少威力,根本是說不準的事。
這種局面根本不能和果興阿翻臉,但是鹹豐一再堅持,眾臣只能想辦法。除了肅順以外的軍機大臣們商議了半天,拿出了一個他們認為還算可以的方案,是由熱河都統所部作為主力,由春佑指揮協調各部進攻果興阿,這個方案便叫做矬子裡面拔大個。
與其他人起來,春佑好歹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位置也夠高,由他來做主帥最合適。熱河駐軍組織架構完整,也都過戰場,起各有各的毛病的其他各部,的確最適合做主力。鹹豐對於這個方案大為讚同,當即下旨給了春佑討逆欽差大臣的職銜,限期三天讓他剿滅果興阿逆黨。
帶人圍了果興阿的大營,春佑開始犯難,他對於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春佑有一套非常合理的推演公使,春佑打不過僧格林沁,僧格林沁打不過洋鬼子,洋鬼子打不過果興阿,故春佑肯定打不過果興阿。但是現在不打不行啊!鹹豐給了他三天時間,拿不下果興阿,鹹豐拿下他。一心想過安樂日子,早點退休回家抱孫子的春佑,對果興阿的大軍沒什麽感覺了,隻覺得家的歡聲笑語離自己越來越遠。
一隊急於立功受賞的關外旗兵,沒和春佑打招呼,直撲向了果興阿的大營,想搶個頭功。然後他們用自己的生命,讓友軍們知道了果興阿有多可怕,三百來人不到一分鍾在槍聲死了個乾乾淨淨,甚至連敵人長什麽樣都沒看見。
“大軍退後吧!盡量不要和他們再起衝突。果興阿幾如霸王複生,絕無力敵之可能,我再去請旨!”春佑瞬間搞清楚了情況,他這兩萬多人,打果興阿是沒希望了,人家如果想殺光他們也半天的活。
澹泊敬誠殿裡滿懷期待的鹹豐,並沒有等到隆隆的槍炮聲,也沒有等到士卒舍生忘死的喊殺聲,反而等回了臊眉搭眼的春佑。大戰在即,一軍主將擅離職守,別說鹹豐了,殿裡沒有一個人能理解春佑的。
春佑到也乖巧,鹹豐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他當然不敢頂煙,玩起了迂回戰術,自稱是回來給鹹豐獻計獻策的。果興阿不可力敵這種話,他也沒敢說,而是說起了如何避免生靈塗炭百姓遭殃。
“固安軍糧草補給全賴朝廷供給,今可以大軍圍困,斷其糧草。其軍存糧不過隻應三五日而已,待其斷糧,軍心自潰,王師當可不戰而勝。部曲潰散,果興阿一匹夫爾,三五獄吏足可擒之!”春佑開始按照三國演義的套路忽悠鹹豐,只求拖延一天是一天。
一屋子人聽了春佑的話,也都覺得有些道理,鹹豐也怕身邊的兵馬和果興阿拚成同歸於盡,也點頭表示讚同。正當春佑自以為得計,想再說兩句吉利話,然後逃出是非之地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春佑,你實說吧!果興阿若是當真悖逆犯,興兵而來,你能給萬歲爺爭取到多少移駕的時間!”
肅順對於春佑麾下的戰力本沒啥信心,剛剛春佑的一番話又言辭閃爍,當即猜到了是怎麽回事。春佑的兵力大概果興阿多一倍,四面圍困看似合理,實則攤薄了自己的兵力。而且眼下變亂方起,正是慌亂間軍心不穩,固安軍最弱的時候,如果春佑這個時候拿不下果興阿。等過了三五日,固安軍統一了思想,恢復了戰力,春佑更沒有機會了。所謂斷糧更是扯淡,他又沒把果興阿圍困在荒野之,附近是避暑山莊和承德城,大小村落更多,果興阿往那邊動一動都能弄到糧食,還怎麽斷糧啊!春佑不是昏聵之人,他現在說出這番話來,擺明了是拖延時間,他搞不定了。剛一出兵,春佑縮了回來,隻可能是他已經絕望,他根本不是果興阿的對手。
“肅堂,果興阿那邊暫時只是封閉了大營,並沒有任何異動。但如果他真的興兵而出,目前各部至多能抵擋半日!”西洋鏡被拆穿了,春佑頹然跪倒,說了實話。
“春佑,你大膽!”鹹豐憤怒的拍著龍椅。
“奴才無能!”春佑除了低頭認罪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過春佑心裡苦,春佑不能說。本來春佑在承德酸菜火鍋吃著,小白肉煮著,小燒鍋喝著,小日子過得美著呢!他可沒招誰也沒惹誰,是鹹豐自己惹了事,帶著一大幫子人呼呼啦啦的跑了過來。大災星果興阿原本和春佑也沒有交集,也是鹹豐吃飽了撐的,把果興阿從北京給弄了過來。地面一下子多出來了好幾萬人,吃喝拉撒都得春佑伺候著,春佑已經很辛苦了。結果鹹豐還不消停,居然又和大災星扯起來了。果興阿是戰功累累的悍將,出了名的呂布,春佑卻已經老朽了,拿果興阿能有什麽辦法。
“事已至此,奴才叩請萬歲爺還京!”肅順本一直跪著,直接一個頭重重的磕在了地。
眼下果興阿最大的優勢,不是他的部下有多能打,而是鹹豐離他太近了,果興阿隨時都可以拿下鹹豐,進而自立或者另立新君。如果沒有鹹豐的話,情況不一樣了。有統一的指揮調度,大清數十萬大軍算不能擊敗果興阿,也能活活的把他磨死困死。最不濟,也是北方再多一個洪秀全而已,起碼大清還有轉圜的余地。鹹豐立刻移駕還京是一個好選項,果興阿正在舉棋不定,還沒有對鹹豐下手的決心,正是開溜的好時機,再晚可想走都走不了了。
“朕堂堂大清天子還要被一個奴才嚇跑嗎?”鹹豐已經被洋人嚇得跑路了一次了,顏面盡失的事,他可不想再乾一次。而且他的眼裡,果興阿是他的家奴,他是主人,怎麽可以被奴仆給嚇跑了。
“皇,京師才是我大清的都城,依祖製秋圍已經結束,您也該返回京師了,與果興阿並無乾系!”軍機們又幫鹹豐找到了借口,他們乾這個很在行,畢竟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
“前有豺狼,後有猛虎,還不是一回事!如若讓他們同流合汙,還不如在熱河與果興阿這個狼崽子決一死戰。”
鹹豐一直不肯回北京主要是因為兩件事,其一是洋人公使,其二是恭親王奕欣。當初鹹豐和洋人開戰便是因為公使的事情,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洋人公使不跪。現在洋人的公使已經進了北京,他回了北京還要面對這些不肯下跪的人。鹹豐寧可留在承德,一天三斤二鍋頭把自己喝死,也絕對不要做古往今來第一個有不跪之臣的天子。恭親王負責主持大局以來,在北京積累了極強的人脈,主理京師防務的勝保,又是奕欣的人。鹹豐不做好安排冒冒失失的殺回北京,與奕欣之間的一場兄弟之爭,不見得會對付果興阿容易。
鹹豐之所以一直呆在承德,是因為大清歷代帝王一般情況下,每年從夏季到承德避暑山莊,直到秋獮之後再返回北京,每年大約有半年時間要在這裡度過,重要的政治、軍事、民族和外交等國家大事,都在這裡處理,所以避暑山莊實際已成為清朝的第二政治心。而且避暑山莊還是大清皇帝接見蒙古王公,控制蒙古各部的關鍵位置。鹹豐呆在避暑山莊,可以如在陪都一般繼續操控全國,分化奕欣的勢力。同時背靠大清在北方的武庫——蒙古,一旦家國有變,他便可以立即調遣蒙古騎兵入關平叛。
“皇,奴才無能啊!果興阿及其麾下士卒悍勇絕倫,絕不可力敵。如今其反狀已明,皇絕不可再留在承德了!”春佑這下徹底交了底。
“朕知道難為你了,但是眼下的局勢也容不得朕還京,你們總不能讓朕避到盛京去。春佑,朕只能靠你了!朕這下旨調蒙古騎兵入援,你務必要拖住果興阿,起碼要拖到蒙古騎兵趕來。”鹹豐也是沒辦法,天下之大他能去的只有盛京了,但若真的去了盛京,他只能做一個東北王了。他前腳出關,後腳奕欣能在北京稱帝,最多給他這個逃跑皇帝,一個太皇的名分。
“皇,奴才說句實話吧!果興阿之強,實為奴才平生僅見,非十倍百倍的兵力萬難取勝。除非蒙古能立刻聚集十萬鐵騎, 不然來了,也是送死而已。”春佑把這輩子的忠誠都給透支了,對鹹豐說了掏心窩子的話。
“果興阿這個逆賊,吃紅肉拉白屎的狼崽子,他辜負了肅順,辜負了朕。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把朕對他的深恩厚意全都忘了!”作為封建帝王,鹹豐以為他給了果興阿很多,果興阿應該對他感激涕零的。在這種絕望的環境下,他能想到的,也是痛罵果興阿了。
“春佑你回去吧!一定要竭盡全力困住果興阿,其他的事情,我等與皇商議後,自有旨意給你!”肅順知道春佑說的是實話,只能讓這位還堪用的統帥,趕緊回到自己的崗位去。
“皇……”春佑還想請示一下鹹豐,但是鹹豐只是嘟嘟囔囔的罵著果興阿,並沒有理他。
春佑站起身來緩緩的退向殿外,眾臣正在再勸鹹豐移駕的時候,宮外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炮聲,緊接著便是如暴雨一般的槍聲。除了神機營其他各部都沒有多少火槍,但神機營的火槍絕對沒有這樣的聲勢,一切都說明果興阿開始進攻了。
“你還愣著幹什麽,快回去!”肅順奮力的向春佑揮著手,他跪得太久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