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興阿有金手指,知道肅順必死無疑,但是肅順不知道,他自己感覺還挺良好。 肅順覺得即便奕欣搞了政變,他也至多是權利受點損失而已。別說身家性命了,連官位都不會丟,只是不能再執掌天下大權,一個大學士還是能保住的。
如果不是果興阿沒被肅順乾掉,又不計前嫌的插了一杠子,肅順此時已經淪為階下囚了,但肅順的心裡並不象他正在吃牢飯的老兄跟載垣一樣懼怕。他雖然也沒什麽靠譜的辦法,但是他對於自己能夠脫身,還是自信滿滿的。因為按照慣例,審判他們這種案子,絕非三兩天能結案定罪的。此時已是十月初二日,而早有諭明定於十月初九日舉行嗣皇帝登基大典,在大典期間是萬不能殺人的,何況像他們這樣的顧命大臣?所以肅順覺得自己的性命絕對沒有危險。
而且如何處置像他們這樣的國家重臣,皇太后與恭親王奕欣也必定會循例征詢各重要疆臣的意見,如兩江總督曾國藩、湖廣總督官等。算皇太后與恭王必欲置自己於死地,采取非常手段,並不征詢曾國藩等人的意見。在這段時間裡,罷黜顧命大臣及拿問他們的諭也必已布告天下,以肅順對曾、官等前方將帥的提拔維護之恩,他們在見到這道諭後,縱使不能帶兵入京實行“兵諫”,也必定會聯名一道奏折,切切實實的申明祖製,替顧命大臣辯護。
此時曾國藩、曾國荃兄弟剛剛從太平天國手裡收復長江重鎮安慶,與太平天國的戰事正到了決戰的緊要關頭,朝廷對湘軍倚重之深,也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何況曾國藩乃湘軍統帥,更是總攬全局的“前敵總指揮”,他們兄弟的帳,慈禧太后與恭親王奕欣無論如何不能不買。另一位湖廣總督官,更是被朝野視作旗人的佼佼者,實際他這個“佼佼者”完全是仰仗湘軍成事。所以假如曾國藩找他一起疏穩定朝局,回護顧命八臣,他也不能不買曾國藩的帳。過不了幾天,會有此一滿一漢兩大重臣領銜相救,肅順等三人縱使不能免除一切處罰,恢復昔日“讚襄政務王大臣”的職務,至少也能重出與恭王等“新貴”一起“辦事”,頂多是自己做個讓步,讚成垂簾聽政而已,再不濟也不至於會喪命。
“六哥你是這麽想的?”聽完了肅順的理由,果興阿都快窒息了,肅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天真了。
肅順平日結怨極多,不止是慈禧太后與恭親王,滿朝親貴大佬哪個不是對他恨之入骨。慈禧太后是恨肅順把持朝政,對自己諸多“無君臣之禮”的蔑視與欺凌,恭親王是恨肅順對自己的排斥與打擊,顧命大臣有八個之多,卻硬是沒有自己的份,雖說是鹹豐皇帝親自裁奪的名單,但奕欣只能把這些理解為肅順從作梗的緣故。滿朝親貴大佬,如桂良等旗人貴族,是恨他從來瞧不起旗人,不但常常公開罵旗人都是飯桶,還借“戊午科場舞弊案”執意殺了旗人的代表人物淵閣大學士柏葰。而如周祖培等漢人大佬,則恨他飛揚跋扈,目無人。滿漢大臣宗室親貴,有此幾端合流,肅順已經是非死不可了。不但他非死不可,而且還非速死不可,不給他一點翻盤的機會。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也沒指望他們,江南自有人保我!”聽果興阿把自己的壞人緣給絮叨了一遍,肅順已經有些不耐煩。
“六哥,不是我潑你冷水啊!曾國藩這個人我雖然沒見過,但也多少了解一些。此人的處事風格向來是明哲保身,會不會出面搭救你,實在是在未知之數。而且現在朝廷在江南用兵正急,無論是您當政,還是六爺掌權,此時都非全力仰仗他的湘軍不可。他和他的湘系將領,都大可不必來趟這混水!”
果興阿這番話推測居多,雖然歷史曾國藩也沒救肅順,但那是因為慈禧和奕欣動作太快,曾國藩還不知道消息,肅順死了。曾國藩到底會不會出手幫肅順,果興阿其實也說不好。但是現在如果肅順不能支持他,他靖難勤王的政治基礎可不牢了。果興阿畢竟只有一個托孤大臣的身份,並不在讚襄政務王大臣的行列,自己單乾很難獲得其他助力。
“曾伯涵(曾國藩字)謙謙君子,豈會辜恩負義!”肅順其實心裡也有點含糊了,曾國藩這個人他也有點說不好。他對曾國藩有恩不假,但那可都是因為國事,並沒什麽私誼。
梓宮回鑾之前,肅順曾讓自己門下六子之一的王闓運,給曾國藩寫過信,要這位份舉足輕重的“前敵總指揮”親自入朝覲見,以申明祖製,庶母后不得臨朝。但曾國藩素來常懷憂讒畏譏之心,在收到王闓運的信以後卻沒有作任何表示。肅順自問對曾國藩謹小慎微的性格十分了解,以為曾國藩的不作表示,其實是與自己達成了某種默契。現在回過頭來再想想,曾國藩的態度還真不好說。
“六哥,這次六爺這麽大的手筆,不殺你們八個,他怎麽收場啊!你覺得他會和你六六大順嗎?你活著一天,他睡不安穩一天。這次我也被你弄得騎虎難下了,不如你我聯名討逆,我揮兵直取京師以清君側!”從講各自的理由開始,果興阿發現肅順的態度松動了,所以他趁熱打鐵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五,六哥是坑過你,也差點害了你的性命,你要殺我,我不怨你!但是你想讓我幫你作亂,給你當曹操、王蟒的機會,門也沒有!”肅順一口回絕,連個商量的余地都沒給果興阿留。
果興阿一再想讓肅順明白,他倆現在一個是叛軍,一個是罪臣,全都進退兩難了。如果不合力乾掉北京那幫人,誰也沒有好果子吃。但是肅順卻堅定的認為,他和奕欣之間只是統治階級內部鬥爭,即便他敗了也性命無憂。而年僅十五歲的果興阿則心懷鬼胎,想利用自己的政治影響力為他造勢,要打進北京做一個曹操一樣的亂臣賊子。事情到這僵住了,兩人誰也說不服誰,只能是不歡而散。
氣不過的果興阿本想甩開肅順自己單乾,但是皮潤民等人全都反對。果興阿單乾便等於放棄了大義名分,形同造反,一個盟友也拉不過來。現在的形勢也並不樂觀,固安軍算天下無敵,眼下也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果興阿與央政府已經鬧翻了,現在四面八方全是敵人,西面是奕欣坐鎮的京城、北面是熱河的春佑、南邊有勝保和僧格林沁的舊部、東邊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煜,雖然誰也打不過果興阿,但是他們卻能困住果興阿。果興阿已經不是腹背受敵了,而是四面開戰,戰略極端不利。
而且固安本來也不是啥好地方,地域狹小還無險可守,物產和人口都很貧瘠。原來能夠對付混著,是因為能夠吸收其他地方的資源,現在這些資源可全都斷絕了。沒有了外部資源的供給,兵工廠要不了多少時間得停產,沒了武器優勢,果興阿還怎麽混。而且守衛這麽個雞肋一樣的根本重地,還牽製了果興阿大量的兵力。
所以果興阿只有兩個選項,其一是朝廷主動招安果興阿,把謀殺果興阿的鍋讓八大臣背,這樣大家和好如初,果興阿繼續去北疆發展。但是這個不是果興阿能決定的,得看朝廷的意思,朝廷要是犯了死心眼,果興阿也沒辦法求和。第二是靠槍杆子說事,果興阿現在可有拿下北京或者天津的實力,完全可以佔據一地,自己慢慢發展,與大清、洪秀全,玩一個三國演義。不過這個選項也不十分完美,因為大清完全可以放棄北京遷都抗戰,果興阿一樣很難擺脫四面受敵的困境,算能有成功的一天,至少也得二三十年以後。而且這麽乾的風險極大,一個不小心,是個兵敗身死的下場。
拉肅順下水則可以解決很多問題,果興阿是托孤,肅順是讚襄,他倆聯手便可代表鹹豐的意志,政治不會陷入孤立。肅順的人脈也不是白給的,起碼和肅順在一條船,曾國藩算不支持,也肯定不好意思和他們動手。再則像煜等人都是和肅順較親密的,有了肅順的支持,煜這個後顧之憂便可以馬解決,還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助力。將來兵臨北京城下的時候,京也會有不少的官員站在肅順這邊。算奕欣和太后還是帶著皇帝遷都抗戰了,果興阿也可以用肅順的名義在北京成立臨時政府,當個劉備劉皇叔,軍隊在自己手裡,將來想變曹操,也是一句話的事。
果興阿非常認同皮潤民等人的觀點, 但是肅順冥頑不靈,怎麽說也聽不進去,他也沒有辦法。他能偽造肅順的簽字,但是不能不讓肅順見人呀!肅順不肯幫他說話,他乾巴巴的發表個檄,也是屁用沒有。
果興阿撓頭的時候,京裡的奕欣和慈禧也在撓頭。奕欣多少還有點埋怨慈禧,你說你把孫猴子搞定了,現在猴子急了是個什麽情況。不過埋怨歸埋怨,辦法還是得想,總不能看著猴子大鬧天宮。但果興阿是個大刺蝟,誰也打不過他,實在是讓人頭疼,好在還有一個祥。
祥不愧是奕欣的謀主,他也看出了果興阿現在的窘境,所以他給奕欣提出了二個策略。第一個策略是招撫果興阿,按原計劃把責任都推給肅順。這麽做可以消弭眼前的禍患,但是將來果興阿到了北疆若是做大了,還得再想辦法。第二個策略則是把果興阿和肅順一杓燴了,直接宣布果興阿為叛軍,調集京畿各路人馬和果興阿打消耗戰,寧可讓果興阿肆虐京畿,也要活活耗死他。這麽做能一勞永逸,不過果興阿的戰力實在太強,真打起來的話,估計北京城都得打平了。
祥怎麽也沒有想到,奕欣和慈禧只是選擇性的聽取了他的意見,然後創造性的想出了第三種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