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尚阿和福全給果興阿拚湊了一身紅邊藍底的綿甲,一直都穿著大褂的果興阿,第一次像一個清朝軍人一樣穿上了鎧甲。果興阿還沒有官帽頂戴,便宜老爸入殮穿戴的是吉服,果興阿便戴上了留下來的朝冠。正四品涅藍青金石頂戴,看著像一個有點裂痕的大玻璃球。
果興阿對於便宜老爸一點印象都沒有,當然也就更談不到感情了,本不想戴惠揚留下的朝冠。但賽尚阿堅稱果興阿第一次以佐領的身份亮相,必須穿正裝。兩軍陣前鎧甲代替朝服是可以的,但是頂戴花翎卻是少不得的。穿戴整齊的果興阿在賽尚阿和警衛班的簇擁下,來到了小廟前的空地上。顯德等人已經集合了全佐領的人丁,肅立靜候。顯然兩位連長都已經擬定了自己連隊的人選,隊伍不是很分明的分成了幾塊。登上了小廟的台階,看著不到三百人的隊伍,果興阿有些不甘心。
“四品大員啊!堂堂四品,地市級的幹部啊!不說師長,怎麽也相當於一個團長吧!可自己的隊伍,連一個營都沒有,命苦啊!”
沒有千軍萬馬的果興阿,很快調節了自己的心態。比起白手起家的苦逼,自己開局就有三百來人的殘兵敗將,也算人民幣玩家的待遇了。
沒怎麽經歷過大場面的果興阿,依舊有些緊張。兩手背在背後,狠狠的掐了幾下自己的屁股,果興阿告誡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眼前這幫廢物點心,是自己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能不能有不一樣的人生,就看能不能整合他們了。
“弟兄們,大家好!好多人可能還不認識我,我是你們的新佐領果興阿!”果興阿有些僵硬的向眾人揮了揮手,露出了一個比鬼都難看的笑容。
“參加佐領,給大人請安!”眾人一陣嘈雜,最後在幾名軍官的帶領下,單膝跪地向果興阿行禮。
“免禮……那個免禮,呵呵!大家都起來吧!坐,坐啊!呵呵!都坐下!今天主要是和大家認識認識,聊聊天!”面對著忽然向自己下跪的人群,果興阿差點喊出免禮平身的經典台詞。
“謝大人!”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亂了好一陣,才在幾個軍官的彈壓下,呼呼啦啦的席地坐下。
“來!大家都看看我,大老爺們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都看看,記住我!以後我就要帶著你們啦!”果興阿想有一個融洽的開場,但自己的臉已經紅一陣白一陣的變了幾次顏色。
“大名不好記,我排行老五,大夥記個果五也行!知道我這個人就行!哈哈!”人群靜的讓果興阿十分難受,汗不停的往下滴。
“五爺!”賽尚阿覺得果興阿越說越不像話,太失身份了。哪有一個大員,讓部下叫自己果五的,又不是鄰居家的二小子。但也不知該怎麽說,隻得沉聲叫了果興阿一聲,算是提醒。
“哈哈哈!都記住我了嗎?”果興阿好像沒聽到賽尚阿的提醒,更加不顧體面的,蹲在了小廟的台階上。
“說話啊!放松點!”果興阿又拄著雁翎刀站了起來。
“回大人,記住了!”回答的聲音稀稀拉拉。
“記住了就好!今天還有個事兒,要和大夥說,我們要整編了。”果興阿走下了台階,離人群又近了一些。
“之前我們打了幾仗,有輸有贏,暴露了我們許多的問題。這有毛病,就得改。怎麽改呢?我們重新整理編制,重新訓練。練好了,把毛病都改掉了,我們再去打仗。大夥說好不好啊!”果興阿的身體更加不自然的扭動著。
“大人,我們想回家!”幾個極小的聲音在角落裡嘀咕著。
“誰說想回家啊!”果興阿僵硬的更加厲害,連聲音都變得尖利。
“我們都想回家!不打了,回家,我們要回家!”起初隻是個別人的嘀咕,漸漸的聲音匯集了起來,形成了聲浪,紛亂的言語,也凝聚成了簡單的兩個字――回家!
“五爺!”賽尚阿很忠心的跑到了果興阿的身邊,福全也帶著幾個警衛班的戰士,把果興阿保護了起來。
“靜一靜,靜一靜,一個一個說,大夥兒商量嘛!我果五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果興阿揮手擋開了賽尚阿等人。
“你先來吧!你也想回家嗎?”果興阿隨手指了一個眼角上有傷疤的年輕人。
“回大人的話,奴才想回家!”年起人不卑不亢的單膝跪在了果興阿面前。
“起來,回去坐著說,聊天嘛!你叫什麽名字啊!想回家,為什麽想回家啊?”果興阿將年輕人又扶回了他原來坐的地方。
“回大人,奴才叫承泰。奴才想回家!奴才是余丁,本就不該跟著老大人南下,隻是家裡實在太難了,才想著出來奔個前程。可這次來南邊才知道,長毛太厲害了,都是不怕死的,還專找咱們旗人打。再打下去,也就這個樣了。還不如回家,陪著額娘阿瑪,日子苦點,終究會有辦法。奴才不想沒掙到前程,還丟了腦袋。”承泰一直直視著果興阿的眼睛。他的話裡有很多地方是犯忌諱的,但乳臭未乾的佐領還不足以讓他畏懼。
“嗯!實話!大大的實話!你們呢?也都這麽想的!”果興阿向著承泰點了點頭,又轉向人群。
又有幾個膽子大的,或者被果興阿點名的倒霉蛋站了出來。理由和說法都和承泰差不多,太平軍太厲害打不贏,不如回家抱孩子。其實他們和果興阿的思路基本一致,窮則變變則通嘛!不過果興阿是準備軍事變革,他們是準備不行就撤。
“大家說的有道理啊!可是沒有軍令,我們回家就是逃兵啊!軍法無情啊!”果興阿有點被說動的意思。
“五爺,回家不能,我們可以回江南大營。老佐領新喪,五爺您年少,我們上道公文請令,想來上峰諸位老大人也能體諒。”看到機會的顯德,跳出來開始遊說果興阿。
“江南大營?也和我們差不多吧!還不是一樣的旗下人,綠營怕是還沒有我們中用吧!聽喜壽回來說,江南大營熱鬧的都快趕上成大柵欄了。太平軍專打旗人,我們好歹人少目標小。去了江南大營,不是湊成一堆,等著人家來殺!”果興阿看著顯德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江南大營畢竟人多勢眾!”顯德還不甘心。
“一樣要打仗的,我們在這打不贏,回到江南大營就能打贏了?”果興阿很想讓顯德閉嘴。
“總能保全性命吧!”顯德很不甘心,但江南大營不爭氣,不止沒打過什麽勝仗,還被長毛一鍋端過。讓顯德想爭辯,也沒有了底氣。
“不知大人有何高見?”承泰和果興阿說過話以後膽氣更足。
“和他們拚了!都是一個肩膀扛個腦袋,我去他大爺的!”果興阿很有點青皮的意思。
“大人……”所有人都沒想到,一直有些扭捏羞澀的果興阿能蹦出這麽一句話來。
“弟兄們,昨天我讓豐升阿傳達的軍令,大夥兒都知道了吧!逃兵,我果五就當他死了,活著也得死!除非他不要老子娘,不要家小,永遠隱姓埋名。隻要他還想當旗人,還想回家,就是個死。我已經行文江南大營和密雲副都統衙門,哪怕我果五死了,這條軍令也會執行到底。沒別的意思,就是告訴大夥一聲,你們面前隻有死路一條啦!要嘛兩軍陣前你當個英雄,要嘛軍法刀前你當個狗熊,不死於陣前,就死於軍法!當然啦!大家也可以跟著我果五,殺光敵人,升官發財!”果興阿又走上了台階,收起了僵硬的嬉皮笑臉,換了一張鐵青的閻王臉。
升官發財什麽的,眾人已經完全聽不到了。耳朵裡已經灌滿了果興阿帶著血腥味的話,不死於陣前,就死於軍法,死路一條。“轟”的一聲,一些已經嚇破了膽的兵丁,不管不顧的跳了起來。這個方才還一臉痞子氣的新佐領,這是要瘋啊!面對著死亡,絕望的旗人徹底拋開了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一幫一夥的嚷嚷著湧向果興阿,似乎要找果興阿理論。
“都他媽的給老子回去坐好,想造反啊!”哈坦和阿克敦已經帶著之前果興阿搜救小隊的三十幾個果興阿死忠分子,揮舞著棍棒開始彈壓混亂。
大部分剛剛起來的旗丁,被哈坦眾人的棍棒鎮壓了下去。但仍有幾個悍勇之輩,拚著腦袋上多幾個大包,衝出了人群。眼看著幾個旗丁就要衝上小廟的台階,賽尚阿都已經擋在果興阿身前了。“嘭、嘭、嘭”三聲槍響,幾名旗丁的身前的地上,出現了三個彈孔。
“佐領大人軍令,呼嘯騷亂,覓機私逃者,一律按戰場抗命論處,格殺勿論!這三槍算是鄉裡情誼,再敢向前一步,長祿認識兄弟,長祿手裡佐領大人賜下的洋槍,可就不認識兄弟了!”站在小廟房頂的長祿,端著洋槍吼道。
正衝向果興阿的幾個旗丁,突然聽到槍響,完全被打蒙了,木樁子一樣愣在原地。
“大夥商量,講道理嘛!我果五也不想見自己兄弟的血啊!沒離隊的就算了,這幾個離隊的,每人一軍棍,意思意思算了。”果興阿很大度的一揮手。
阿克敦已經帶著幾個手下如狼似虎的撲了過來,拖起幾個旗丁就走。拖回人群中後,按在地上一人一棍,都塞回到原來的座位上。
“都老實啦!那咱們繼續講道理!”狙擊小隊和警衛班都亮了家夥,刺刀雪亮,而且槍口正對著眾人。果興阿非常恬不知恥的坐在台階上,開始講道理。
“大夥出來,是為了奔個前程,給家裡老小掙口吃的。就這麽回去了,前程沒了是小事,可家裡老小吃什麽啊!聽說山東已經有旗人一家一家的餓死了,你們也想回去全家餓死?死在這,好歹給家裡多省口吃的,我說的在理吧!”有了二十幾杆槍幫忙,果興阿底氣足了不少。
“大夥看看我這腦袋,看看什麽沒了?”果興阿摘下了死鬼老爸的頂戴。
“辮子、辮子……”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對!辮子沒了!咱們旗人看重這辮子,人死了也要把這辮子帶回去,捎小辮嘛!辮子回家了,人也就回家了。讓大夥看這個,就是讓大夥兒知道知道,我果五,就沒打算活著回去。福全!”果興阿展示著他的莫辛甘頭型。
“佐領大人,發辮在此!”早知道果興阿劇本的福全,像眾人展示了果興阿的發辮。
“人都怕死,我果五也怕死,這沒什麽丟人的。前幾天咱們打勝仗那次,我果五還尿褲子了呢!呵呵呵!可死也有說法啊!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嘛!我們可能死不了那麽偉大,但我們起碼能為了家人去死。你們也說了,太平軍專殺旗人,他們一路從廣西打過來,路上的旗人都被他們殺光了。我們不在這打敗太平軍,難道要回到家門口去打敗他們嗎?還是要等他們殺到我們家裡去,把我們的家人也都殺光?大夥出來是為了給家裡掙口吃的,我們敗回去家裡就有吃的了嗎?不會有的!我們隻有兩條路,要嘛得勝回朝,要嘛全佐領戰死。得勝回朝,家裡人自然吃的飽。全佐領戰死,朝廷表彰我們的忠義,家裡人也能吃飽。弟兄們,為了妻兒老小的一口飯,把命擱這,拚了吧!拿我們的血,給妻兒老小換口飯吃,我們也算沒白當一回旗下的爺們兒!一會大夥把辮子都剪下來吧!讓辮子帶著我們的靈魂回鄉吧!”果興阿早就看著眾人的豬尾巴不爽,終於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動手了。
槍口之下,眾人隻能聽著果興阿宣講。求生不得的旗人們,聽了果興阿拿血換飯的理論,紛紛點頭。他們已經在絕境之中了,留下來要戰死,回家要餓死,茫然失措的他們好像迷路的小孩子一樣。果興阿給了他們指了一條路,一個做出選擇的理由,一個坦然去死的理由。雖然他們都不願去死,但是有了走下去的方向,總好於絕望的遊蕩,哪怕前方是死路一條。
“喜壽!”果興阿拿過福全手裡自己的發辮。
“奴才在!”喜壽單膝跪在果興阿面前。
“這辮子給你,一會大夥剪下的辮子都給你!我相信如果真有我們全佐領戰死的一天,你肯定能活著回去。把我的辮子帶回去,把弟兄們的辮子帶回去,帶我們回家!”果興阿將辮子遞給了喜壽,雖然自己並不相信靈魂歸鄉這一套,但依舊一副悲壯的表情。
“五爺,奴才誓死追隨五爺,戰死於五爺馬前,斷然不會苟且偷生!”喜壽眼含熱淚。
“不!這是命令,我給你的命令,我命令你活著!旗下老禮,帶陣亡者屍身返鄉,能分其一半家產。弟兄們都不寬裕,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葉赫那拉家一半的家產是你的。”果興阿把辮子塞到了喜壽手裡。
“五爺!”喜壽雙膝跪在了果興阿面前,痛哭叩首。
“我的家產也有你一半!”賽尚阿第一時間,站在了果興阿背後。
“還有我的……”
“我的也有你一半……”
顯德、慕順等人也都站了出來,願意分一半的家產給喜壽。
“弟兄們,我果五嘴笨,就這些乾巴巴的實話了。你們願意跟著我去死嗎?”果興阿面向眾人,軍官團全部站在了果興阿的身後。
“誓死追隨大人!”旗丁們認同了果興阿指給他們的方向,單膝跪地整齊的吼道。
“死!”果興阿振臂高呼,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死!”所有人都學著果興阿的樣子,高高的舉起了右手狂吼。幾個脾氣直爽的抽出了身邊的順刀,直接割下了直接的辮子。喜壽急忙和幾個雜務隊已經圈定的人手,開始收集大家割下來的發辮。
“大家有了心氣就好!我果五不是帶著大夥去自殺的,我還舍不得死呢!哈哈!我們要打勝仗,要升官發財!”眾人都割了辮子安靜下來以後,果興阿又恢復了痞子臉,笑嘻嘻的坐在了台階上。
“就咱們現在這樣,想百戰百勝可不容易。 所以呢!咱們得整編,得變一變。我就不多說了,我給你們選好了連長,你們的連長會給你們選好排長,選好班長,你們的長官以後會慢慢給你們說的。以後就都叫長了,連是連長、排是排長、班是班長。我是你們的佐領,賽尚阿幾位你們叫參謀,什麽爺不爺的,以後隊伍裡就不要用了。當老百姓的時候,叫個爺是尊重,軍人不行!你們是老子的兵,你們就是頂天立地的爺!”果興阿笑眯眯的像一個乖巧的鄰家男孩。
“慕順、豐升阿!”果興阿準備結束演講了。
“屬下在!”慕順和豐升阿單膝跪地接令。
“給你們一刻鍾,去挑你們的排長吧!”果興阿很隨意的揮了揮手。
“ 繃餃肆烀螅觳階囈巳巳骸
兩人都早就選好了自己的人,隻半盞茶的時間,就找齊了包括哈坦和阿克敦在內的八名排長。
“一刻鍾,班長!”果興阿懶散的模樣很對不起他的一身鎧甲,以及死鬼老爸留下的頂戴花翎。
各人其中早就得到了消息,早就有了腹稿,十六名班長也很快出爐。
“今天完成人員分配吧!剩下沒人要的歸喜壽。對了,不準打架!明天開始警衛班開始軍訓。”果興阿扔下慕順等人忙碌,拍拍屁股去研究武器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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