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固安的城外,果興阿沒了次的好心情,河西塢結了一個仇家不說,固安城裡也有一個冤家。不過城還是要進的,賽尚阿等人都眼巴巴的盼著回家呢!慕順帶著騎兵先通知了城內官紳準備迎接,果興阿打起了禦賜的戰旗,在哀樂和白色靈幡的簇擁下一馬當先的走向了固安縣城。
殘破的城垣和城外荒蕪的田地,讓果興阿對於固安的印象非常的差,連小南京都不如。當然這裡面有很大的成見的成分,如果固安縣令沒有搶了容閎的銀子,可能果興阿會很欣賞剛剛複蘇的河北大地。
固安城內的滿漢官員士紳,出城三裡迎接了果興阿凱旋的隊伍。認識不認識的都要在果興阿面前假惺惺的噓寒問暖一番,然後又要在惠揚父子停靈的馬車前乾嚎幾聲,說是以寄哀思也行,說是湊熱鬧也行。
“見過參領大人!”先是駐防八旗的幾位留守官員,過來參加了署理固安旗務的果興阿。這些人果興阿自然是一個都不認識,賽尚阿和顯德等人便一一為他介紹了起來。、
固安共計駐防八旗兵丁五百人,但是只有果興阿這個鑲藍旗第十一佐領是完整的一個佐領,其他的三百人都是像德州的駐防八旗一樣,從原屬佐領裡抽調出來的。鹹豐給果興阿署理旗務的加賞,其實沒啥實際意義,惠揚在的時候,固安的旗務是他說了算。所有的旗人當以他官職最高,自然大家都是以他馬首是瞻,到了果興阿這其實也是一樣。不過也有一樣好處,果興阿再想奪人兵馬的時候,可以更加的理直氣壯。
惠揚當初出兵南下沒帶這些人,一是朝廷給的名額有限,要可著自己的嫡系人馬來。二是因為這些人提籠架鳥的日過慣了,完全不了戰場,而且年紀也都太大了,顯德在他們面前都是小弟弟。
從順治年間開始二百多年了,這些人世世代代便如同籠之鳥,一直都被關在這同一個籠子裡,所以基本都論得親戚。果興阿在戰場可以把旗人的老禮都扔在一邊,到了這固安城外可不行了。一見面是他們參拜果興阿,可是以開始介紹,果興阿年紀和輩分都吃著虧,一個個的又都把禮給還了回去,又是打千又是作揖累得果興阿頭昏腦脹。
“這位得是爺爺輩的吧!”果興阿來在了一個少說得有八十歲的超級老驍騎校面前。平輩的大哥他得作揖,長一輩的叔伯他得打千,這位看年紀兩三輩都擋不住,果興阿已經做好了磕頭的準備。
“五叔,您說笑了!侄兒給您請安了,恭喜你凱旋而歸啊!可憐我二爺爺和大叔、三叔、四叔,居然為國捐軀啦!”老爺子潸然淚下,這個是真哭。
“侄兒?”果興阿傻眼了,剛才有個年紀他還小的小弟弟,他都得叫舅舅,想不到一下子全找補回來了,居然有了個八十多歲的老侄兒。
“恭賀協領大人凱旋而歸,下官前幾天誤會了貴部的容大人,這裡給大人賠禮了!萬望大人海涵,所扣銀兩,下官稍後奉還!”固安知縣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去年被惠揚揍了一頓之後更是乖巧萬分,這次聽說了河西塢的一場變故,立馬把藏在枕頭底下的意外收獲給拿了出來。見果興阿和旗人都客氣完了,趕忙前搭話。
“這位大人可是固安知縣?”果興阿可是誰也不認識。
“下官固安知縣朱多佑!”朱多佑謙遜溫婉的又向果興阿拱手為禮。
“呃……朱大人客氣了,都是河西塢巡檢司惹的禍。也是我大意了,達萌不是固安人,沒了官憑自然無法自證,朱大人秉公執法何來罪過。到是我麾下的兒郎們都是戰場殺出來的,粗魯了一下,傷了大人的幾位差役,稍後我賠償些湯藥費,再向大人致歉!”果興阿後面的話是顯德在路教好了的,賽尚阿等人算準了朱多佑會服軟。不過果興阿臨場發揮的非常不好,落了幾句點睛之筆,語氣也是十分怪。
其實真不能怪果興阿,這為知縣大人的名字,實在太過搞怪,絕對在果興阿認識的人裡能排進前三。尼瑪善、畢雲濤、朱多佑,前兩個還能說時代不同的話,那朱多佑可沒法解釋,這諧音是“豬多肉!”誰會聽不出來。這朱知縣家裡必然是養豬的,不然怎麽會想出寓意這麽好的名字。
“不敢、不敢!”朱多佑聽著果興阿說話怪裡怪氣的,心裡暗自不安,生怕這個旗人背後找自己麻煩。還好自己有準備,一準把這位小爺的火氣給壓下去,可惜他不知道果興阿聽了他的名字之後,對他一點意見都沒有了。
果興阿所部雖然靈幡招展,但僅僅是軍伍穿了孝服而已,朱多佑可安排了整套的喪儀迎靈,果興阿得大大的給他道個謝。眾人在門口寒暄了一陣,便準備入城。朱多佑一揮手四十幾個和尚老道圍住了惠揚的靈柩,有吹管子的、吹笙的、打九陰鑼的、打銅鑔的、打銅鈸的,正當走著一個大和尚,頭戴毗盧帽頭前開路,一路念著經護送靈柩入城。
這一群出家人可把果興阿嚇了一跳,不過賽尚阿等人卻是頻頻頷首,果興阿看著也覺得這次是辦喪事的樣子,便善意的向朱多佑點了點頭笑了一下。果興阿這一笑,朱多佑差點沒哭了,果興阿笑的樣子實在是太怪了。
進城的一路,過了幾處用白藍色的花紙搭的彩牌樓,城內也都卸下了大紅大綠的喜慶裝點,雖然沒有全城帶白,也是素的可以。到了鼓樓,眾人便要分手,靈柩要運往靈棚暫時停駐,果興阿也不能回家,他是官身必須先到佐領衙門拜印。
朱多佑安排的更是隆重,紙人紙馬是鋪天蓋地。有開路鬼、打路鬼、英雄鬥志百鶴圖,有方弼、方相、哼哈二將,秦瓊、敬德、神荼、律磊四大門神,有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齊名為四賢,旗羅傘扇奏大樂,兩堂彩譜,一頂引魂轎。童引法鼓、子弟場,松鶴、松鹿、松亭子,松傘、松幡、松轎子,花傘、花幡、花轎子,金瓜鉞斧朝天鐙,鷹袞鷹幡鷹罩鷹。"肅靜""回避"牌一樣五十對,黃段子繡花傘一堂,繡金福字,飛龍旗、飛鳳旗、飛虎旗、飛豹旗、飛彪旗、飛熊旗、飛魚旗、飛鼇旗,四對香幡、八對香傘,尼姑二十名,道姑二十名,和尚四十名,老道四十名,喇嘛經四十名,童子雪柳,雪柳一百五十對,花圈四百對,挽聯四百對,當有影亭一座,盛放著惠揚等人的骨灰。
“朱大人,有心了!太過隆重了!謝謝,謝謝!”果興阿看了一遍像逛廟會一樣,連連向朱多佑拱手致謝。
“惠揚公為國盡忠實在是我輩楷模,是我固安的驕傲,一切都是應該的,應該的!”朱多佑好像完全忘記了,次被惠揚毆打之後,自己偷偷摸摸扎的那些小稻草人。
官員們都得圍著果興阿,是有心瞧熱鬧的也是遠遠的看一眼走遠的靈柩隊伍而已。百姓們可沒這個顧忌,哪裡熱鬧便去哪裡。八旗得勝的大軍凱旋而歸,他們自然都擠到城外去看大兵。白事隊伍一起,他們自然追著送靈的隊伍去了,誰願意看一群當官的對著說胡話。
固安佐領衙門規製不小,可是已經破敗不堪,還沒有河西塢的巡檢司衙門看著舒服,而且果興阿的拜印之路也有一些坎坷。辭別了朱多佑,一眾旗人便趕奔佐領衙門,可是佐領衙門口送靈的隊伍還熱鬧,一大群人吵吵嚷嚷,果興阿連門都進不去。
“還錢、還錢、說了大軍歸來還錢,你們這幫旗人說話還算不算數,沒錢便別賒帳,賒了得還。說著也都是官面的人物,還要臉不要!”果興阿挑了最好聽的一句聽了一下,其他的已經是媽媽奶奶全來了,實在是聽不得。
“這幫刁民什麽人啊!”堵著衙門罵官,這幫人深深的震撼了果興阿。
“大人,要帳的!”留守固安的旗人以果興阿的表舅白裡這個城尉為首,這些天也一直是他在對付這些要帳的,往常也沒這麽熱鬧,今天可是要帳者聯盟一起出動了。果興阿回城拜印居然被擋在門外進不了衙門,白裡臉也是一陣的難看。
“你欠人家多少錢啊?”果興阿扭曲著小臉向白裡問道。
“五爺,是咱們的人,不乾白大爺的事!”進了固安城,賽尚阿等人一時用起了老家的稱謂。
“咱們欠誰錢了?”果興阿沒在乎稱謂的事,反正現在也沒仗打了,怎麽叫都行。不過對於欠錢這事,他很敏感。
“白大爺是在家的,哪能鬧起來,咱們這些出征的人,要帳的才急。”賽尚阿說的是正理,白裡等人在家裡,雖然也是一屁股的債,但是旗人的鐵杆莊稼在,要帳的人也好催的太緊了。而果興阿這批人都出門打仗了,鬼知道你家男人戰死了,你家的鐵杆莊稼還有沒有,所以要帳的自然是催命一般。
“啊!”果興阿現在是有錢人,可沒想到會家裡會這麽慘。
“五爺錯不了了,頭前被人押著那幾個不是咱家裡的奴才,我家的、賽爺家的、慕二爺家的,豐大爺家的,您家的福來不也在哪呢!”要債的人群前面是各家的家人,顯德到是誰都認識。
“媽啊!欠債還錢,趕緊的吧!讓這幫人給老子滾蛋!”果興阿可是受不了欠人錢的感覺。
“嗻!”賽尚阿急忙命人去後面車搬了些銀子下來。果興阿所部大宗的銀子都兌換成了銀票,這些銀子本來是果興阿準備拿出來,攏一攏留守的這群人的人心的。
“一人一定都拿著,多了的存櫃,少了的明天再去各家拿!大老爺家的五爺現在是大老爺了,短不了你們的,別跟著起哄了!”賽尚阿了台階穩住了這些債主,挨個的發銀子。國傳統商人的信譽可是金字招牌,一個銅子都錯不你的,也不用擔心有人偷摸佔了便宜。
得了銀子的人,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成衣店、肉鋪、油鹽店、糧店的掌櫃的都是愁眉苦臉,他們明天還得再挨家的去登門要帳。買點心、早點、瓜子的卻是樂開了花,這一定銀子,在他們攤子吃一輩子都夠了。
福來遠遠的眼淚汪汪的看著果興阿,可是一眾固老爺們還有正事要辦,他也不敢前,只能遠遠的看著。果興阿卻是連哪個是福來都不知道,哭笑不得的走進了佐領衙門。班第一天便被人堵著門要帳,真是晦氣。
登堂庭參之後,果興阿本來還想來段演講,鼓舞一下人心,然後研究一下擴編的事情。可是堂下的這些親戚們,剛在門口見了銀子,哪裡還有心思聽果興阿白話。借錢他們張不開口,可是這飯一定要吃,果興阿現在闊了,他們可能吃頓好的。
意興闌珊的果興阿,只能讓賽尚阿去安排了酒席。燕翅席這樣的大菜得提前定,賽尚阿只能叫了幾桌一般的等酒席。酒宴擺開之後,果興阿的祝酒詞,完全淹沒在了一片惡狗爭食的聲浪之。
“這些都是我們旗人有品級的官員?”看著眾人發狂了一樣的吃相,果興阿直接傻在了主位,當了丐幫幫主的容閎也他們稍強一點啊!
“大人,旗下清苦啊!”賽尚阿在一邊臉有些羞臊。
從江南一路行來,果興阿等人見了多少的官吏,哪有過今天這樣的場面。明面好像一個旗丁的錢糧都能一個知縣,可是旗人沒有養廉銀,沒有官員們的各類孝敬和灰色收入,旗人的官員也不過是普通的產百姓而已。而且祖輩們要講規矩擺闊,二百多年的寅吃卯糧,旗人們都窮苦的狠了。一桌雞鴨魚肉的酒席,已經是這些旗人老爺們幾年沒見過的東西了,一般的荒年的時候有旗人餓死,可想而知這些旗人過的是什麽日子。
“一人給他們帶一桌菜回去吧!”看見有顧家的人偷偷摸摸的往袖子裡藏菜,果興阿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太掉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