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東折騰了小一個月,果興阿所部終於再次踏了歸途,經滄州、過霸縣直奔固安。一路吃吃喝喝再沒有任何的波瀾,唯獨之前處處小心的四連長曹夢變得更加的小心,好像整個人都要隱身了一樣。
幾日便已來到了固安城外,雖然尚有二十裡之遙,可是對於賽尚阿等固安本地人來說,一切都已經變得熟悉了起來。駐防八旗不得擅離駐地二十裡,他們其實對於固安城外並不熟悉,只是感受到了家鄉的風情,想起了家裡的家人,心裡是一陣陣的溫暖。
“大人,今天下午能進城了,一會讓慕順帶人去打個前站,我們是不是現在開始準備一下!”賽尚阿來到果興阿的馬車邊請示道。他以前都是自己定了的,不過德州一場變亂之後,他也開始試著向對待惠揚一樣對待果興阿。
“好啊!讓大夥都收拾收拾,漂漂亮亮的進城!”果興阿也想給所謂的家鄉人留下一個好印象。
“不是,大人!老佐領和幾位爺的靈柩返鄉,雖然以後還是要葬到京裡,可是固安這邊的故舊也是要祭奠一下的。而且您是扶靈返鄉,您這鮮衣怒馬的也不合適!”賽尚阿知道果興阿根本沒考慮這些事。
“哦!次搞儀式那些衣服都留著呢吧!”果興阿心裡想的都是凱旋而歸的場景,忘了身後還有一整車的骨灰。
“都留著呢!您看咱們是不是在這歇會,讓士兵們和軍官們都把衣服換了!”賽尚阿本來不想帶著那一堆喪服,實在太不吉利了,準備用的時候都做新的。不過果興阿為了省錢,把這些東西帶了一路,他是不在乎的。一堆白衣服不吉利了,那一整車的骨灰還要不要。
“成啊!歇會吧!也走了一早晨了!”果興阿對於這些事根本不心,本該扶靈而行的他,正在車廂裡和甜妮姐妹玩兩隻小蜜蜂呢!
大隊在路停了下來,開始整理器械,更換喪服。他們沒考慮過堵塞官路的問題,幾千人馬大隊行軍,那個吃錯了藥的才敢在他們附近活動。和他們同路的一些商旅寧可多花一天的店錢,也不想和他們一起走。對向來的人,更是看見他們退了回去。別說讓他們讓路,是在旁邊過一下都覺得瘮得慌。
八連的四排長阿精阿正在一邊換衣服,一邊罵閑街,同時追悔自己往昔做的糊塗事。能夠回家,固安駐防八旗出來的旗人們個個都樂開了花,唯獨阿精阿一點也不開心。雖然也當了排長,可是除了沒人認識的余丁,基本固安的熟臉旗人都是排長一級的官職。而且人家的排長都是主力排,油水大大的不說,手下戰力也強,將來立功升官都是早晚的事。而他手下都是一群新兵,油水也少,也沒啥立功的機會。再說人家都是早當了排長的,他這個排長才當了幾天,如果不是賽尚阿等人給他使了力氣,這個排長也沒他的事。八連四排,排長裡都是最後一個。他還是同輩旗人裡混的最差的,本來和他差不多的阿克敦、承泰甚至塔二,現在都是有頂子的官員了,他回了家怎麽抬得起頭來。更可恨的是,他頭還的連長還是個漢人,而且是一個有殘疾的漢人。
阿精阿也不埋怨別人,他知道他的事都是自己作出來的。當初差點落入他虎口的姐妹花,現在是果興阿的禁臠,雖然果興阿年紀還小沒啥正經事做,但是兩姐妹也是得寵的很。果興阿對他不錯,沒給他小鞋穿,還偷摸安撫過他,可是這升官的事可離他越來越遠了。兩側的枕頭風對著吹,幾乎每次升職的時候,果興阿都會繞過他的名字。心情不好,也沒有地方發泄的阿精阿,只能靠著罵閑街抒發一下自己的情緒。
“排長,那個小要飯的一直偷瞧俺們呐!”一個新兵換衣服的時候一直在東張西望,換好了衣服便趕緊向阿精阿匯報了他的發現。不遠處的路邊,一個衣著破爛的小乞丐,一直在觀察著部隊的情況。
“去倆人給他拎過來!”阿精阿準備用鞭子發泄一下自己的苦悶,管他是不是奸細,先爽一下再說。
兩個士兵撲過去的時候小乞丐並沒有跑,反而很從容的和兩個士兵說著什麽。更讓阿精阿納悶的是,兩個士兵並沒有執行他把乞丐拎過來的命令,而是由著小乞丐從容的走了過來。
“見過四排長!”小乞丐給阿精阿打千請安,臉一點沒有慌亂反而很高興,目光清澈一點也不像個乞丐。
“你個小要飯的還知道禮數!你是落難的公子哥?”阿精阿笑了起來,這事好玩。
“四排長說笑了,我是教導隊的人,我叫史廣,請您帶我去見大人。”史廣終於見了親人了,臉都是興奮的神色。
“你是教導隊的人?”阿精阿嚇了一跳,固安路邊的一個乞丐怎麽會是教導隊的人。阿精阿再遲鈍也明白,教導隊是將來軍官們的搖籃,現在裡面那幫小崽子,將來大個幾歲都能有很好的前程。連現在的軍官晉升之後,都要到教導隊去學習一番,阿精阿怎麽會不知道教導隊的重要。
“是!”史廣快速的點著頭。
“你是從哪裡聽來蒙人的吧!”阿精阿怎麽也接受不了一個小乞丐是教導隊出身。
“我的直屬長官是福順,我隸屬於……”史廣把自己的隸屬關系報了一遍,有把部隊的各種簡史和知名人物都說了一遍。
“你怎混成這樣了?”這小乞丐連譚紹光都知道,肯定不是假的,阿精阿覺得腦子有點亂。
“一時說不清楚,麻煩您送我去見大人吧!”史廣做的很多事,阿精阿還不夠級別知道。
“好說,好說!”阿精阿連聲答應,也算是結一份善緣。
果興阿換衣服自然是有人伺候的,他也一早換好了衣服,正在馬車旁和姐妹花飽覽固安的大好河山。果興阿現在的生活是非常奢靡的,馬車邊擺了茶幾和馬扎,熱茶和瓜子、點心樣樣俱全。果興阿正開心的講著葷段子逗姐妹花的時候,阿精阿帶著個小要飯的走了過來,見了阿精阿兩姐妹的臉立時沒了笑容,眼神裡全是深深的恨意。
“你帶個要飯的來幹嘛!”果興阿被攪擾了興致,自然也是看阿精阿不順眼。
“大人,奴才史廣,回來了!”沒等阿精阿說話,史廣一個虎撲跪在果興阿面前開始哭。
“史廣?你怎麽在這?容閎呢?你們出了什麽事,遇見海盜啦?”認出了史廣之後,果興阿幾乎魂飛天外。
“沒有,沒有,東西都買回來了,容大人也沒事,大人啊!奴才可見到您了,我們吃了大虧了!”史廣看著點心咽了口吐沫,然後又哭了起來。
“阿精阿,你去吧!記嘉獎一次!”容閎和機器都沒事,果興阿穩了下來,雖然史廣怎麽喬裝改扮成這樣還是讓果興阿很費解,不過也不急於一時。許多事是不方便外傳的,果興阿急忙趕走了阿精阿。
甜妮發現史廣哭的時候一直偷瞄茶幾的點心,便把盤子端了起來送到了史廣的面前。史廣差點把臉伸到盤子裡,不過偷看了果興阿一下沒敢吃。
“吃吧!吃了再說!”果興阿把整個茶幾都送到史廣的面前。
“謝主子!”史廣這下沒了顧忌,狼吐虎咽都不能形容他的狀態,拿起巴掌大的點心也是整個的往下咽,滾燙的茶水敢往嘴裡倒。
“容閎呢?”史廣略好了一點,果興阿急忙發問,他必須趕在史廣把自己噎死之前問出容閎的下落。
“也要了飯了,在前邊的小廟裡!”史廣噎的直翻白眼,艱難的指了一個方向。
“你倆在車裡等我吧!一會跟賽叔叔交代一聲,我去找容閎了!”果興阿先安排了姐妹花。
“福全,多帶些吃的,馬跟我走!”果興阿拎起了史廣,帶著警衛排縱馬奔向了他期待已久的機器和容閎。
跑了二裡多地,果興阿便找到了史廣說的小廟。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小廟,只有一間房大小,也沒有神像,滿地都是稻草落葉和一些爛棉絮,七個少年乞丐和一個乾瘦的青年乞丐正在裡面蓄窩。看清了青年乞丐的樣貌,果興阿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當初一襲洋裝,瀟灑倜儻的容閎。現在的他一身破爛袍子,滿臉的黑泥,手像是剛去挖過煤一樣又黑又亮,頭也沒有了禮帽,頭髮像雞窩一樣蓬松而散亂。左手拄著一個開叉的樹枝,右手端著一個狗屎盆子還髒的破碗,眼神迷離而堅定。這不是耶魯大學的畢業生,這是固安丐幫的幫主,直隸丐幫的總瓢把子。
“達萌!”果興阿顫顫巍巍的叫了一聲。
“啊?”容閎的聲音拉的很長,而且有氣無力。
“大人啊!”容閎仔細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人,眼睛忽然亮了起啦,一個箭步衝到果興阿的面前,一頭扎進了果興阿的懷裡,嚎啕大哭了起來。
“達萌吃苦了!吃苦了!”果興阿扶著容閎的肩頭安慰道。雖然有些介意容閎烏黑亮麗的手,以及保守估計幾十天沒洗過的臉,會弄髒了自己的孝袍子,但是果興阿還是緊緊的抱住了容閎,真是太慘了。
“主子啊!”七個少年也是圍了過來,一起抱著果興阿痛哭失聲,果興阿雪白的衣服一時遍布手印和各種怪的汙漬。
眾人痛哭了一通,福全急忙用食物把果興阿給救了出來。終於再次見到糧食的人們,亡命的重複了一次史廣類似於自戕的吃飯方式。一陣惡狗搶食好好聽不了多少的進餐結束之後,容閎又眼淚吧擦的看向了果興阿。
“達萌,到底出了什麽事?”果興阿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些人遭遇了什麽。
“大人啊!我們冤啊!這幫王八羔子,太他娘的損了!”容閎的變得非常的熟練,而且口音也好了很多。學習一門語言,外部環境是非常重要的,容閎最近有了非常好的外部環境。他不可能用一口流利的英,從一個固安鄉下老太太手裡要來一丁點的剩飯,地主家裡都沒有余糧了,誰會救濟一個連人話都說不明白的人。在饑餓的刺激下,容閎飛速的學會了一口字正腔圓的,而且因為工作環境的關系,他的罵街水平也是飛速提升。
說起傷心事,容閎也是未曾開言雨淚雙拋。他的出洋之行非常順利,在香港和新加坡給果興阿買回了大批的精密機器和各種原料,甚至還有三千多支正宗的恩費爾德p1853,而且還帶回了大筆的銀子。容閎做生意還是不錯的,他在海買進的土特產,出洋之後都賣了好價錢,他不僅帶回了機器和原料,還給果興阿帶回了四萬多兩銀子。在海找到史廣之後,因為漕運不通,所以他們選擇了海路運輸,在天津順利登錄,不過他的好運到這裡也結束了。
海運果興阿走路可快了許多,他到天津的時候,果興阿才剛進山東!所以容閎在天津登陸之後,只能拿著果興阿給他的官憑證明自己的身份,靠著打聽走向固安。結果剛到河西塢被劫了,河西塢巡檢司認為他是冒認官身,而且攜帶了大量的違禁物資。毫不留情的扣留了容閎的物資和官憑,把容閎等人給趕了出來。
丟了物資的容閎只能走向固安, 想找果興阿把東西給要回來。可是史廣等人沒有一個是旗人,大夥誰也沒到過固安,根本是誰也不認識,兩眼一抹黑的摸到了固安縣衙。沒了官憑的容閎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他們說的果興阿和固安人認識的果興阿又根本不是一個人,自然是處處碰壁。要死不死的,容閎身藏的四萬多兩銀票又露了白,縣令當即要治容閎冒認官身的罪。也是福順手下的少年都是悍勇狠辣之輩,不然容閎一準在縣衙的大牢裡被人壓了麻袋。幾個少年仗著匕首,下死手乾翻了幾個衙役,保著容閎逃了出來。但是這時候果興阿還在山東剿匪呢!他們哪裡找得到說理的地方,只能守著固安的大路,天天望夫石一樣盼著果興阿回來。身的銀子都被固安縣令搶走了,又不敢進城,他們只能在城外做起了乞丐。
“我操他大爺,我給你們報仇去!”聽完容閎的哭訴,果興阿當即翻了,不翻也不成,扣的可都是他的東西。
“主子!我們回固安找縣令算帳去!”福全覺得把容閎害的最慘的是固安縣令。
“傳令,大軍轉道河西塢,我拆了他的巡檢司!”果興阿當然要去河西塢,機器、原料、槍支都在哪呢!去晚了,有個閃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