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結束了一天緊張的訓練,吃過晚飯後回到了自己的營房休息。 數人都急匆匆的爬了床鋪睡覺,以免又被半夜的緊急集合弄得第二天萎靡不振,但來自關外的周浩卻怎麽也睡不著。
他是原來佐領裡二老爺的家丁,二老爺戰死之後,作為普通一兵隨軍輾轉。兩天前他也接到了管轄自己的專達傳來的命令,今夜要嘩變出走。睡不著既是因為緊張,也有些許的不舍。在這裡所有士兵都是平等的,沒有人欺負他,也沒有人讓他乾雜活。他也可以像其他士兵一樣吃飽飯,也不用去看別人的臉色,指導員老爺說立了戰功還能升官,這一切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但他不能不考慮關外的家人,所以今天訓練的時候,他按照專達的吩咐偷偷藏了兩發彈藥在手裡。周浩偷偷起身走向門口,今夜他得為了家人放棄自己的前程。
“你幹啥去呀?”睡眼朦朧的班長看到了偷偷起身的周浩。
“班長,我肚子不舒服,出去方便下。”周浩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雖然沒啥見識,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如果被發現了是死罪。
“快去快回啊!”班長並沒有太在意。
“好嘞!”周浩的額頭已經見了汗,加快了往外走到腳步。
“等會!”班長在背後又叫住了他。
周浩幾乎癱軟在地,拳頭被自己攥的嘎嘣嘎嘣直響。他沒勇氣去殺對自己不錯的班長,但是他很有奪門而逃的衝動。
“披,外面冷!別感覺沒北邊冷,這也十月了,這南邊的寒風也要命啊!”班長把自己的外衣扔給了周浩。
“謝謝班長!”周浩的眼裡含著淚說道。因為出身的關系,除了家裡人,從來沒有人這麽真心的對他好過。
“快去吧!挺大個爺們哭哭唧唧的!”班長並未在意,又鑽回了自己的被窩裡。
營地密布崗哨以防敵軍偷襲,但因為防禦的重點在外,所以營地內的崗哨非常少。除了樞駐地、武庫輜重等幾處有專人把守的要津,只有分屬不同連隊的五六個崗哨。而今夜這些崗哨的戰士,全部來自關外,這也是心思細膩的搏日圖選在今天動手的原因。
周浩穿過了幾處形同虛設的崗哨,來到了訓練場,這是大老爺們設定的集合地點。因為平時夜間集結訓練也是在這裡集合,所以即便有人發現了他們,一時半刻也不會引起注意。訓練場沒有點任何的燈火,黑漆漆的只能聽到人們粗重的喘息聲。雖然看不大清楚,但是周浩估摸著關外來的三四百人差不多都到了。幾個老資格的專達圍著兩個大老爺站在頭裡,周浩也沒看清楚,又找不到自己從屬的專達,只能隨便找了地方站著先看看情況。
“去弄火槍的人怎麽樣了?”周浩聽到隊伍頭裡一個聲音急切的問著。
“兩個武庫看守的兵力都有一個班,一時拿不下,那邊的人還在想辦法。”另外一個聲音答道。
“費那勁幹什麽,直接帶人衝過去,砸開大門搶是了。”周浩聽出來這是自己家大老爺的聲音。
“老兄啊!火槍這東西凶猛啊!赤手空拳的去了也是送死,等崗哨的奴才把槍集過來再說吧!”起初那個聲音勸住了自家的大老爺。
果興阿所部原本並沒有實行人槍分離,是這次收編了大量外來部隊之後,才在步兵營和騎兵營各建了一個武庫,除了崗哨留兩支槍之外,其他人的槍械在訓練結束後都要繳武庫。得知自己部隊的刀槍劍戟都被果興阿給融了,而且部隊現在操練的都是火器之後,搏日圖制定了奪取武庫,武裝突圍的計劃。
“二位老爺,槍送來了。”已到了約定的時間,幾處崗哨的哨兵也帶著槍離開了自己的崗位。
“把槍和彈藥都收來。”第一個聲音急促的命令著。
隊伍的前列一陣嘈雜的聲音,顯然是在收集槍械,又有幾個人走到了隊伍裡,把周浩和其他人手裡私藏的彈藥都給收走了。
“這回咱們也有槍了,乾吧!”自家大老爺總是那樣性急。
“嗯!行了,你們幾個帶著槍去奪佔武庫,我們這邊整理大隊,隨後到。”第一個聲音也同意了動手。
“你們幾個快去整隊,然後去武庫拿槍,幹了果興阿這個小憋犢子。”自家佐領的聲音裡都透著志得意滿。
“二位大老爺,咱們不是要走嘛!奴才們直接衝出去是了,何必見血呢!”一個聲音頗為扭捏的說著。
“呸,你個混帳王八羔子,果興阿給了你什麽好處,居然說出這樣的混帳話。”自家佐領憤怒的低聲咆哮著。
“不打是不行的,咱們的馬都給果興阿給扣下了,咱們這樣跑出去,不用半天功夫果興阿的騎兵能追我們。必須打!打亂了果興阿的隊伍,趁亂搶馬,咱們才走得脫。”第一個聲音頗為理智的分析道。
“二位老爺,真有人追來,奴才們拚死抵擋也能保著二位老爺先走,現在打是沒用的。”那個扭捏的聲音嘶啞著嗓子哀求道。
“老子先宰了你個吃裡扒外的憋犢子。”周浩聽到了刀刃出鞘的聲音。
“大老爺,不是奴才吃裡扒外,真的是打不嬴的。除了步兵營和騎兵營,還有直轄的炮兵連、偵察連、警衛排,他們都是不繳武器的。一旦槍響了,這些部隊肯定要出來作戰的,他們足有三百多人,我們打不嬴的。”那個聲音矮了一些,似乎是跪下了。
“我們怎麽沒人在這三支隊伍裡。”第一個聲音問道。
“這三支隊伍必須是老兵或者有特殊戰功的人,都是從各部裡選拔出來的,咱們的人都是新丁自然不能入選。”跪在地的人解釋道。
“娘的,這才是果興阿這個小犢子的嫡系啊!”自家大老爺又罵開了。
“現在怎麽辦?”大老爺向第一個聲音詢問道。
“沒辦法了,不得不拚,黑燈瞎火的他們看得出誰是誰,以亂打亂讓他們分不清誰是誰。”第一個聲音堅定的說著。
那個扭捏的聲音還在說著什麽,不過周浩已經聽不清了,專達們開始進入人群整隊。雜亂無序的三四百人,亂哄哄的開始調整位置,周浩也被自己的專達從蒙古人堆裡挑了出來。
“你大哥這麽帥,再亂我也認得出你啊!現在你又整隊了更好認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忽然在遠處的黑影傳來。
眾人錯愕的時候,繞著訓練場四周的圍欄,無數的火把亮了起來,數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面無表情的出現在了圍欄的後面。一排排的槍口對準了場的人們,更有十幾門火炮架設在了不遠處的高地。
“率部嘩變,煽動叛亂!二位是準備去投洪秀全啊!還是準備自己立個山頭啊!”那個吊兒郎當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他沒有用力喊叫,不過聲音卻是很大,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我呸!老子是要去告你個圖謀不軌的小犢子!”周浩看見自己的佐領大老爺吉英跳著腳的喊叫著。火光的照耀下,他一旁的搏日圖面如死灰,一句話也不再說了,只是失神的在一旁站著。
“你要……去哪告我啊!”對面的聲音明顯楞了一下。
“去江南大營,去京城,去見萬歲爺,老子也要告你這個陰險的小王八犢子。”吉英暴跳如雷。
“帶幾百人去告禦狀?你能把造反說得這麽清新脫俗,我也是服了你了!”對面的聲音懶洋洋的明顯是有意激怒吉英。
“你個小犢子,自立營號,擅更官製,私擴軍備,變改服製,招降納叛,條條都是死罪,你還敢誣陷老子造反。”吉英把他和搏日圖找到的果興阿的罪名都給抖了出來。
“你還有點墨水啊!都能四個字四個字的說話了,搏日圖教的吧!”對面的聲音對於吉英的指責並不在意。
“是他教的又怎麽樣?”吉英實惠的讓周浩都替他難為情。
“沒事!”對面的聲音好像偷偷笑了一會。
“大半夜的,大家怪無聊的,我給你解釋一下,讓大夥兒也都聽聽。看看是我誣陷你呢?還是你老兄誹謗我!”對面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第一,你說我自立營號,我部所用班排連營的組織模式的確與其他部隊有所不同,不過此事我以報當今聖,諭嘉許:“該員所部臨敵便宜,可稱實心用事。””
“第二,你說我擅更官製,我不懂了,我果興阿是大清的佐領,我的部下是大清的驍騎校、委驍騎校、把總,哪有什麽更改的官製。你不是說我所部的這些營連長吧!管隊官的稱謂朝廷可沒有明令規定吧!”
“第三, 你說我私擴軍備,不妨告訴你,我的隊伍是編制的人多了一倍有余,但我也曾奏朝廷,諭嘉許:“該員父子兩代以公忘私,毀家紓難,以家奴私人而赴國難,殊為可嘉。””
“第四,你說我變更服製,你睜眼看看,我們穿戴的不是我大清的號衣纓帽嗎?百戰艱辛,我部衣甲破損,由自堅持奮戰,到你嘴裡怎麽還成了不是?”
“第五,你說我招降納叛,這個到是實的,我的確收編了兩百長毛降兵。不過我以報江南大營,同時有奏了朝廷。江南大營已有回函,認為長毛降兵幡然回復,應予自新,由本部自行處分。”
“你還有什麽說的嗎?”對面的聲音拉著長聲問道。
吉英一時啞口無言,連一旁的搏日圖也是苶呆呆的發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五條罪狀裡有兩條是可有可無的事,真正要命的只有三條。而恰恰是這三條,果興阿兩條搬出了諭,一條搬出了江南大營的公函,已經是無可挑剔了。
遠處的果興阿則正抱著鐵皮喇叭,對著身邊的賽尚阿、顯德、豐升阿連連拱手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