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少爺羔子也真對得起果興阿,剛一出府門像從監獄裡被放出來一樣,看什麽都稀,到處亂竄鬧得哪叫一個歡實。 承德府雖然不了京裡,但畢竟沒經歷戰火,街市還是較繁榮的。三位少爺也真是被家裡管的狠了,啥也沒見過,後來連果興阿的大洋馬都不騎了,全都下來溜達。
果興阿其實也挺好,他一直都在忙,哪有時間見識普通街市。雖然在固安的時候,也溜達過那麽幾天,但是那都是皮潤民有意圖安排的,去的都是特定的地方。再說固安一座小縣城,一共那麽幾條街,哪能得了承德熱鬧。
四人也沒去看戲,在大街溜達了起來,老百姓的小買賣,這幾位看著可都好玩。一路走走停停,雖然什麽都沒買,不過瞧著東西也都開心。
“五叔,這是什麽呀!看著像是杯盞,但卻是布的,繡得到也精巧,是香囊嗎?”幾人在一處攤子前停了下來,徵善拿起攤子賣的玩意兒把玩,因沒見過隨口問起了果興阿。
“是挺香的,裝香料的吧!”果興阿看了看,也不認識。不過他帶孩子出來,總不得說自己也沒見過,只能硬挺著。這東西和水杯差不多大,像個繡花的粽子,面開了口。果興阿聞了聞還有點香味,順著徵善的思路,胡說了一句。
“雲閑兄,不是香囊吧!有點像鞋,不過小了點,可能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溥斌對這東西有非常模糊的印象。
“大娘,這是什麽呀?”果興阿可不準備亂猜了,直接問起了賣東西的老太太。
“你們幾個大小夥子,別在這胡鬧了,這是女人家的東西!”老太太雖然天天拋頭露面,但她這從來沒來過男客,雖然幾人都是半大孩子,她也有點害臊。
“做什麽用的呀!”溥斌臉有了點壞笑,追問了起來。
“這玩意兒能做什麽呀!”承善是真的好。
“這是女人的鞋!你們幾個壞小子,誠心耍笑我老婆子啊!”老太太有點生氣了,亮出了自己的腳。
果興阿看了老太太的腳,差點沒嚇死,老太太的腳也他拳頭大那麽一點。街也有不少往來的女子,幾人回身又低頭看了看,的確個個都和老太太的腳差不多大。古代女人裹腳,果興阿是知道的,但是他怎麽也沒想到,要裹成這麽小。這麽點的小腳,別說乾活了,個子高一點,站都站不穩。因為旗下女子是不裹腳的,所以幾人都沒見過小腳女人,這次才鬧了這麽個笑話。果興阿想起自己剛剛還拿著隻鞋聞了半天,心裡一陣膩歪。同時也對這種惡習深惡痛絕,這是多麽扭曲的心理,才能相出這種折磨人的習俗。將來自己掌了權,一定要杜絕這種混帳事。
“老婆子你嘴裡謹慎些,衝撞了貴人,留神你的腦袋!”徵善幾人身邊都有奴才,聽老太太口氣不善,立時出言訓斥。
“哎呦,幾位少爺對不住,老婆子眼瞎了,沒認出貴人!”下人們站的較松散,老婆子剛才並沒有看到。現在有人出來訓斥,老太太才發現這幾個壞小子服飾華麗,身後都有下人跟隨,她可是惹不起。
“大娘,我們幾個沒見過,好而已!您忙您的吧!”果興阿從福全身要一小塊碎銀子,隨手丟給了老太太。
“謝少爺賞!”老太太幾天也賣不出三分銀子,果興阿一出手是五分銀子,當即千恩萬謝了起來。
幾人嘻嘻哈哈也沒當回事,繼續東瞧瞧西看看,往前溜達了下去。街面自然不了北京天橋,但是耍猴的、變戲法、打把式賣藝的也有幾處。這些玩意兒,幾個宗室子弟可是從來沒見過的,八歲的承善更是看得興高采烈。要不是果興阿眼急手快,承善差點把身的玉佩賞給了耍猴的。
不過這耍猴的也是江湖油子,很快發現了承善是個有錢好騙的,把幾隻猴子玩出了齊天大聖的效果,不停的圍著承善撒歡。承善本是好熱鬧的性格,這些猴子又特別的殷勤,當即逗得他心花怒放,只要猴子伸手,他沒有不賞的時候,下人身的銀錢很快見了底。果興阿不敢讓他們哥倆拿身的東西賞人,只能讓福全頂了來,連累得福全一口袋的碎銀子,一會下去了一半。這耍猴的算是抓住了帶把的燒餅,不停的指揮猴子來向承善討賞。
“老二,你差不多得了,五叔都花了快十兩銀子了!”徵善開始也看得開心,不過他畢竟年歲大些,果興阿扔石子一樣掏銀子,他有點過意不去了。
“出來玩嘛!小錢啊!開心好!”十幾兩銀子,果興阿現在很無所謂,他自己也玩得挺開心的。怕徵善多心,他直接從福全的銀袋子裡抓了一把,足有五六兩,一下子都扔給了猴子們。
猴子們都是訓練出來的,動作迅速的把銀子都給撿了起來,送到了耍猴人的手裡,然後又是作揖,又是磕頭的,向果興阿幾人道謝。承善被逗得哈哈哈大笑,根本沒聽到自己哥哥說什麽,回身也從福全的袋子裡抓了一把,學著果興阿樣子扔了出去。不過這次猴子撿了銀子之後,並沒有致謝,而是一趟一趟把之前果興阿一行人賞的銀子都搬到了承善的面前,整整齊齊的擺好了之後,又圍著承善玩耍起來。
“能伺候幾位少爺開心,是小人們的福氣。不過這賞賜太厚了,小人們福薄承受不起!”耍猴人的身邊多了一個年人,一身長衫一點也不像跑江湖的。
“先生怎麽稱呼!”果興阿本能的覺得這人不對勁。福全等人也開始戒備,分散的警衛們,開始隱隱的把果興阿幾人圍在了心,手在懷裡也都按住了槍。
“小人陳三河,是這街面討生活的,當不得少爺一聲先生!”陳三河的確不簡單,他已經發現了警衛的動作,臉也見了汗。
這陳三河不是耍猴的,而是承德街面的混混,也算吃得開,往來跑江湖的都要給他一份孝敬,平日裡他也在這街面看場子。今天這耍猴的圈子,滿天的飛銀子,自然熱鬧非凡,他也過來多瞧了兩眼,看了一會他覺出了危險。
耍猴的騙幾個孩子點小錢不是什麽事,但是這錢多了可不成。果興阿裝異服說不是幹什麽的,但是徵善三人卻都服飾華麗,肯定不是尋常人。若是成人還好說,人家把錢要回去,耍猴的吃個啞巴虧是了。但是這幾個人都是半大孩子,萬一家裡大人因為孩子被騙生了氣,可不好了結了。承德本地的算是春佑,陳三河也能想到辦法,但是現在承德可有許多京裡來的大人物,這幾個少爺羔子,說不定老子是什麽人。朝廷裡的大人,可不是江湖人惹得起的,人家一句話,不止這些走江湖的要倒霉,陳三河也得跟著吃牢飯。所以他到了耍猴的背後,逼著他把錢都給承善送了回去。
“你客氣了,這耍猴的不錯,我們看得高興。跑江湖也不容易,賞下的銀子,我們不會往回收,你們留著吧!你這個人很聰明,我喜歡你,得空請你喝酒,交個朋友!”陳三河還了銀子,又自稱是街面討生活的,果興阿當然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
陳三河還想推辭,街面卻亂了起來。一架馬車的馬驚了,在大街狂奔了起來,車把式一直在車喊人閃開,街的行人也是各處避走。大清可沒有城管,耍猴的也是佔道經營,所以果興阿幾人其實在路邊站著,這馬車失了控制,徑直奔著果興阿等人衝了過來。
果興阿說話很大氣,好像是個大人物,又要和陳三河交朋友,陳三河覺得自己要交好運。見來了驚馬,陳三河便準備去救護一下幾位少爺,好真能交到果興阿這樣的朋友。但是他剛一抬腿,背後已經有一個騎士衝了出去。這騎士不知是喝多了,還是瘋了,居然縱馬迎著馬車衝了過去。兩匹馬迎頭撞的一瞬,騎士才從馬跳了下來。
馬車的驚馬和騎士的坐騎,迎面撞到了一起,當即都被撞死了,雙雙倒地。馬車卻因為慣性直接翻了車,轎廂裡的兩個人和車把式都被甩了出來,摔在地,全都頭破血流。這種處置突發情況的方式,果興阿的警衛們預先演練過許多次,並不算什麽大事,但陳三河卻震撼無。
“娘的,你找死啊!爺今天非宰了你個狗日的。”馬車差點被摔死的兩位,罵罵咧咧的攙扶著站了起來。
畜力交通時代,牲口驚了這種事時有發生,一般跑一會沒事了。果興阿警衛這種獨特的處置方式,差點被摔死的兩位也是第一次見,當然會火冒三丈。
“你罵誰呢?”溥斌剛剛見有驚馬對自己衝過來,嚇得夠嗆,現在急需瀉火。
“這王八蛋是你的人,老子罵的是你!”溥斌出了頭,兩人當然衝溥斌來了。
“你再罵一句我聽聽!”溥斌撩起了自己的馬褂,露出了腰間的黃帶子。
“奴才達得、戴鵬給主子請安,不知是主子,請主子恕罪!”兩人多少有點委屈,但是見了黃帶子也不得不跪下請罪。
“知道主子是旗人,哪個旗的?”溥斌是要拿他倆出氣。
“奴才達得是正藍旗佐領下!”達得頭被摔破了,一直在往下滴血。
“奴才戴鵬是鑲藍旗佐領下!”戴鵬跪著都很困難,他的右腿破了一條大口子。
“雲閑兄,我的奴才我管教,您的奴才還得勞動您的大駕了!奴才敢撞死主子的馬,反了你們了!”怡親王一脈在正藍旗,所以溥斌氣哼哼的奔著達得去了。
“你是鑲藍旗滿洲!”果興阿被溥斌點了名,不表示一下不好。不過他不算正經的旗主,只是眼下的鑲藍旗滿洲都統,所以他想問一下,萬一戴鵬是蒙古或者漢軍旗,他可不得罪人了。
“回主子,奴才是鑲藍旗滿洲!”戴鵬還真是該果興阿管的人,不過他也發現了,果興阿不像溥斌那麽凶。
“出門坐車也不看好了牲口,這麽狂奔亂跑的,傷了百姓怎麽辦,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溥斌那邊都讓下人大嘴巴抽了,果興阿還在講道理。
“是、是,主子爺教訓的是,都是奴才不好!”戴鵬感覺自己要得救。
果興阿覺得自己申斥兩句也差不多了,戴鵬他們也不是故意縱馬的,意思意思得了。所以簡單說了兩句之後,小手指對著邊彈了彈,示意戴鵬趕緊邊涼快去。
不過樹欲靜風不止,邊熱鬧的老百姓,可不幹了。溥斌的下人都快把達得抽成不倒翁了了,達得一邊挨打還得一邊高喊“主子教訓的對!”,這才是他們想看的。果興阿這不鹹不淡的兩句,算完事了, 他們當然不答應。
“子不教,父之過,哪裡有這麽窩囊的旗主,讓奴才這麽欺辱啊!還有沒有王法了!一點王法都沒有了,這怎麽能行呢!”人群了可不缺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可勁的喊了起來。
“對,教訓他,教訓他!”有人帶了頭,起哄的更多了。
“我不是黃帶子,但我是咱們鑲藍旗滿洲的都統,我必須得管你啊!”果興阿被架起來了,他不收拾戴鵬,面子可有點下不來台,只能對戴鵬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戴鵬也很理解果興阿,心裡恨死了這群看熱鬧的。都統馬治軍,下馬管民,可宗室王爺還厲害,戴鵬只能領了果興阿的教訓。
“你個混帳東西當官了是不是?露臉了?敢欺負主子?”戴鵬本想著果興阿好說話,算是打也會輕些。沒想到果興阿手下都是軍人,福全掄著馬鞭來了,問一句是一鞭子,鞭鞭都打得他皮開肉綻。
“奴才該死,奴才不敢,爺教訓的對,爺教訓的好……”戴鵬挨了鞭子也不敢躲,挨一鞭子還得答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