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裡鬧了一陣,毛彥慶便成了所有人的主角,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的搞起了演說,老韓聽了一陣便走了。離開茶館的老韓,沒再去買大將軍的聖像,拿著已經買好的東西,匆匆忙忙的回了家。心情很不好的老韓,一路上都是悶悶不樂,回到家裡也沒搭理大女兒和媳婦,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不年不節的,老黃牛韓鎖娃居然喝酒了,這在長興屯絕對算是一個新聞。可是如今沒人在乎這個新聞了,因為大將軍禪位的新聞,比老韓早一步到了長興屯,屯子裡現在已經是一片大亂。男人們茫然無措,女人們哭天搶地,世界末日似乎馬上便要降臨在他們的頭上了。大家夥兒都聚集在了村長家的門前,希望村長能給大家指條明路。
“大將軍禪位享清福去了,大家夥兒不用操心!北滿州還是那個北滿州,政府也還是那個政府,你們該怎麽過日子怎麽過日子就是了!上峰已經有了指示,一切不變,大家安安穩穩的便好了!”村長前天去鎮上開了會,好像知道些內情,可是這家夥回來之後一點風都沒透,如果不是大家堵上了他的家門,他還是什麽都不準備說。這會他拎了個鐵皮喇叭,說的好像沒什麽事一樣,可是大夥兒已經信不著他了。
幾個腦子活泛的人,已經給村長貼上了標簽“貳臣、叛逆”。他們確信村長已經反了,他支持大將軍退位,肯定也是謀反的一份子。雖然即便有政變,長興屯的村長大人也蛋用不頂,但是大夥兒還覺得這個家夥肯定是附逆份子。村長不可信了,大夥兒就必須得有一個新的主心骨,然後他們便想起了這些年一直埋頭賺錢的老韓。一則老韓是長興屯最有錢的,二則人家子女都有出息,所以老韓在長興屯算得上是個鄉紳,大家自然要聽聽他怎麽說。
人群裡三層外三層圍上老韓家的時候,老韓剛喝完了一斤酒,人是暈暈的,眼睛是紅紅的,不但站不穩,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了。見了門口聚集了大批的鄉親,沒什麽見識的老韓媳婦和大女兒,只能把老韓給架到了門口,她們娘倆實在應付不來這個局面。
“大將軍退位啦!嗚嗚嗚……哇……”老韓到了門口,媳婦和女兒一放手,他便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看著附近的鄉親們一下子便嚎哭了起來。
隨著老韓的嚎哭,長興屯的鄉親們牢牢的團結在了他的周圍。鄉親們的觀點非常的樸素,大將軍退位了,他們全都如同世界末日降臨一般惴惴不安,全都想象老韓一樣跪地嚎哭,可村長卻像沒事人一樣,明顯和他們不一樣。所以率先哭出來的老韓,是鄉親們的自己人,是大家的領路人,一臉風輕雲淡的村長,便只能是一個叛徒了。可惜村民們圍著老韓許久,老韓也沒能給大家拿出一個主意來,他也是一樣的茫然無措,除了哭他什麽都不會。
驚聞噩耗的那個夜晚,整個長興屯都在哭聲中度過,除了村長家,家家戶戶都像在辦喪事一樣。直到第二天晌午,從又有了一個新消息傳到了長興屯,東江省民變了。據說海參崴一個叫王野的年輕人,釣魚的時候在海裡撿到了漂流瓶,裡面裝著北滿州最重要的一個封文件——大將軍親筆血書衣帶詔。詔書內說,皮潤民、鄒德歸、陳維念、李軒川等人聯合軍方重要將領,突然發動政變,囚禁了大將軍。大將軍無奈傳出血書,號召舉國忠義之士,起兵勤王,匡扶正統。
按照常理,王野應該拿著這封血書,去找果興阿的嫡系部將,如今手握東江一省兵權的阿克敦。可是王野似乎對阿克敦的忠誠度也有所懷疑,所以他拿到密詔之後,沒有與任何官面上的人物接洽,而是私自在民間串聯了起來。聯絡了不少忠義民眾之後,他便直接起事,帶人圍堵東江省府和東江方面軍司令部。王野似乎也有所顧忌,他和民眾們都帶了槍,但卻更接近於武裝遊行,並沒有實質的攻擊行為。東江巡撫蔡明祿和駐防司令阿克敦都是準備鎮壓的,但是各地的士兵和警察,執行起命令來卻是畏首畏尾。雖然控制住了民眾們,但也沒有進一步的攻擊,進入了一眾雙方都不動的局面。
阿克敦和蔡明祿也明白士兵和警察們的心態,果興阿突然讓位,別說是這些一線的士兵們了,就連他倆也都驚疑不定。現在王野突然弄出這麽一份衣帶詔來,大家自然吃不準該聽誰的,他們可都是忠於果興阿的。而且雖然阿克敦和蔡明祿非常清楚,王野手裡那份衣帶詔肯定是假的,但他們也不想把打擊范圍搞的太大。別有用心的只是王野和他身邊的一小部分人,大部分參與圍堵省府的群眾只是熱血的太多的好心人,連他們一起給辦了,是非常不合適的。
蔡明祿和阿克敦在想著如何以和平的手段對付這些人,王野卻活泛了起來,海參崴幾千人圍攻省府的同時,他又在整個東江省搞起了串聯。王野的職業是賣汽水的,這種快速消費品,最大的好處便是涉及面非常廣,只要有商店的地方,便有他們的網絡。王野正是利用了這個網絡,快速的把信息散播了出去。效果也是非常的好,不僅海參崴出現了圍攻省府的,各府縣也出現了圍攻市府和縣府的情況。
老韓他們的長興屯落後一些,但是消息還是傳了過來。當然他們不用去圍堵村長家,已經成立的組織,給他們下達指示,要求他們向縣城集結,為城裡的同志們壯壯聲勢。長興屯哭了半宿的村民們,一下子找到了目標,二話不說便開始行動,所有的男丁快速的殺向了縣城。
東江省各地好像都開起了盛大的廟會,十村八寨的鄉民們全都湧入了城裡,聲勢之大連長春都給驚動了。也不僅僅是東江省鬧了起來,北滿州各地全都風起雲湧,借著大將軍退位鬧事的人海了去了,不過東江絕對是鬧的最凶的地方。蟄伏了幾年的黃地、王野兄弟二人,這次可是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自然要大放異彩。黃地也終於找到了讓富人聚集在他身邊的辦法,原本看似強大無比的果興阿,居然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黃地都快樂瘋了。不過此時他還不適合出面,所以處處都是王野衝在第一線。
黃地和王野本就是搞民變的出身,如何聚眾,如何調配組織人手,他們可都是老手,也正是因為這份經驗,東江民變才能搞得這麽順利。不過上次遼西大唐帝國被暴力鎮壓的情景,兄弟二人還是時常在夢中見到,所以這次說什麽他們也不敢貿然動武了。以暴力手段對抗滿洲軍,黃地哥倆可是再也不敢了。所以這次他們來了一招非暴力,就是示威遊行,天天堵著門也是一種很強力的體現。最關鍵的是,黃地其實不想這次示威成功,果興阿複位對他可沒有任何的好處。黃地要的是過程,他可以借著這次對抗政府的機會,拉出自己的隊伍來,等到自己組織穩固的時候,黃地便真的能東山再起了。
鑒於東江鬧的實在太厲害,已經到了商人罷市、學生罷課、工人罷工、農民進城的地步,內閣不得不派出大員來處理,皮潤民之前看重的常珍秩便因被派來頂缸了。常珍秩離開長春的時候,便被捆住了手腳,高層可不希望果興阿一退位,馬上就鬧出流血事件,所以各地民變必須和平解決。只能搞說服教育的常珍秩,一路都在罵娘,不過他也怨不得別人,皮潤民和鄒德歸這就是有意整他,誰讓他在台閣之爭的時候立場不穩呢!
常珍秩到達海參崴之後,便動員起了所有的在職公務人員,好像文工團一樣,沒日沒夜的做宣講,聲明果興阿退位純屬他個人意願。不過效果並不好, 肯買帳的人非常少,在大多數人眼裡他們都是一樣的亂臣賊子,誰也不信這些公務員的話。隨著果興阿的讓位,北滿州政府公信力下降到了一個恐怖的臨界點,百依百順的百姓們突然就不聽話了,政府說什麽他們都不信。
萬般無奈的常珍秩,只能去做一些他早已想到,卻一直不願意做的事情,比如說約談王野。常珍秩在長春的時候,便知道是王野在串聯煽動這些人鬧事,若不是顧忌影響,他早就安排人把王野給黑了。現在黑掉王野是不可能了,常珍秩只能和這賣汽水的力工,坐下來聊一聊了,希望他可以輕輕口不再鬧事。
常珍秩給的價碼還是很實惠的,只要王野不再鬧事,政府保證將來不會追究他偽造大將軍衣帶詔的事情,隻當那份衣帶詔是某個找不到的無聊人做的就是了。而且政府可以給王野大筆的錢財,讓王野的下半生衣食無憂,王野若是想當官,知府也能給他個七品以上的官職。可惜王野是個當過王爺的人,他看不上常珍秩給出的價碼,反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王爺什麽也不要,可他要求讓民團進京請願,面見大將軍果興阿。
談不攏之後,常珍秩發了一夜的仇,天一亮他就接到了新的噩耗。受這些鬧事的民眾影響,部隊也出現了不穩,阿克敦已經連夜下到一線去安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