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興阿想象中的明治天皇,擁有絕對的權威,在日本一言九鼎,是一個中國皇帝一樣的九五之尊,但是實際情況卻並不是這樣。明治政府是由西南雄藩出人出錢建起來的,這幫維新志士連自己祖輩侍奉了幾百年的藩主都不當回事,怎麽可能全心全意的忠於明治這個少年。所謂的天皇依舊不過是一個傀儡而已,明治政府的本質是公卿集團和維新志士的共治集團。
天皇至高無上的地位,完全是為了打擊幕府武士集團,以及安定各地民心搞出來的,實際意義並不大。不過因為公卿們並不團結,維新志士也分成了好幾個派別,所以大家需要製衡,天皇便又有了一個裁判的位置。大家乾起來的時候,還需要天皇聖裁,所以天皇也就比原來多了那麽點權利。
當然日本也不缺理想主義者,比如西鄉隆盛。一代軍神西鄉隆盛,大大不同於大村益次郎、大久保通利、伊藤博文那樣的政客,他是個很傳統的人,他也是真心的忠於明治天皇。年少的明治天皇,在一幫軍閥、政客之間惶恐無措的時候,便是西鄉隆盛成為了他的良師益友,一點點把他變成了一個合格的天皇。
果興阿第一次征伐日本之後,德川慶喜、松平容保等人的幕府勢力複起,給了公卿和維新志士們極大的壓力,這又讓天皇的權利得到了增益。而且很湊巧,天真的征夷大將軍德川慶喜,以及士為知己者死的松平容保,都是忠於明治天皇的,這就更加壯大了明治的勢力。政務改革上明治依舊只能靠邊站,但是大的國策他還是有一定發言權的,比如被果興阿逼入絕境的時候,大家便都聽明治天皇的,當然也可以理解為他們讓明治背鍋。
不過良師益友西鄉隆盛,曾經的敵人德川慶喜,都不是明治天皇最信任的人,他真正的親信是宮中集團。所謂宮中集團,狹義上說是擔任過宮中顧問官職位的官僚,廣義上講就是明治的帝師群體,以及明治本人比較信任的一些非主流高級軍官。這些人聲名不顯,但個個都非等閑之輩。明治目前最倚重的三人便是,出身土佐藩的維新志士土方久元、谷乾城,出身熊本藩的國學大師元田永孚。
土方久元是難得的能臣,原本是三條實美的親信,促成薩長同盟他也沒少出力。可是明治政府建立之後,他的日子過得就很一般了。公卿們拿他當維新武士,維新派又拿他當公卿們的狗腿子,兩邊難做人的土方久元,只能得到閑職,根本沒辦法展現自己的才能。不過閑職也有閑職的好處,土方久元就混進了禦所,與明治小天皇混到了一起,成為了天皇的第一親信。
土方久元雖然得力,但他畢竟比較偏文臣,所以天皇還需要一個武將,然後土方久元便推薦了難兄難弟谷乾城。谷乾城也是土佐藩維新派的代表,土方久元搞過薩長同盟,他也促成了薩土同盟。而且谷乾城是個帶兵的人,已經被晉升為陸軍少將,正在統帶近衛局,也就是原本歷史上的近衛師團的前身。谷乾城戰略眼光一般,但是戰術水平非常高,若是沒有果興阿攪局,他將在兩年後的熊本城,以弱勝強挫敗西鄉隆盛。而且谷乾城不是一個人,他麾下還有一批年輕的軍官,比如他的參謀長樺山資紀中佐,副參謀長兒玉源太郎少佐,參謀川上操六少佐、大迫尚敏少佐,第一大隊長奧保鞏少佐、第三大隊長小川又次大尉,這幫人在原本的歷史上,都是日本軍政兩界威名赫赫的頭面人物。
元田永孚沒有土方久元和谷乾城的履歷和人脈,但是他的身份更加特別,他是實打實的帝師,明治天皇的私人顧問。搞交際,拚影響力,拉部下,元田永孚都不行,可是他對明治天皇卻是最重要的,因為這哥們兒是搞理論的。元田永孚沒事就著書立說,批判藩閥政治,主張天皇親政。同時他也聯合了吉井友實、土方久元、佐佐木高行、高崎正風等內臣,組成了中正黨,搞起了天皇親政運動。雖然被公卿和大久保通利、伊藤博文等人修理了幾次,但是這些人還是矢志不渝。
謠言大起之後,明治整天疑神疑鬼,公卿、武士、維新志士都不可信,只能找自己的親信們解決問題。土方久元和元田永孚商議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解決問題,但是他們卻知道該怎麽防范意外。谷乾城的近衛局全面活動了起來,實質性的舉動他們不敢做,但是派人把宮家和皇室血脈看起來,他們還是敢的。監控了三天,也就是立見尚文打到大阪城下的時候,谷乾城還真就有了發現。
“公卿和政府高官們在私下裡聯系宮家!”谷乾城給明治帶來了一個非常震撼的消息。
“都有誰?”明治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滿洲軍口口聲聲只要他的命,如今滿洲軍兵臨城下,難保這些利用自己的家夥,不會用自己去擋災。
“三條實美殿,岩倉具視殿、伊藤博文公、大久保通利公……”谷乾城說了長長的一大串名字,在朝的維新派高官、公卿實權派,一個都沒有落下。
“他們都聯系了誰?”明治早就知道公卿和維新志士一個都信不過,所以他不等谷乾城長長的名單念完,把打斷了谷乾城。明治眼下最關心的,是這些人聯絡的是誰,是誰要取代自己。
“閑院宮、桂宮、伏見宮全都有人聯絡,有棲川宮熾仁親王那邊也有人聯絡。不僅是四大宮家,幾乎全部的皇室血脈都有人聯系,就連一個叫龜山的遠支皇族後裔,都有人聯絡!”谷乾城很難說清都有誰了,公卿和維新志士們好像瘋了一樣,所有和皇室沾邊的人,他們全都在聯絡。而且他們聯系的人越來越多,再找下去,怕是連平源氏的後裔,他們也要聯系一下了。
“這些混蛋!”教養極好的明治,面對此情此景也難免爆了粗口。
“不能放任下去了,他們比滿洲人還要危險!他們這些逆臣已經被滿洲人嚇破了肝膽,他們是想發動政變謀害天皇,然後另立新君向滿洲人求和!”土方久元自己就是搞陰謀詭計的維新志士出身,他太了解曾經的領導和同志們了。
“他們敢?弑君篡逆天地不容!”元田永孚很氣憤,不過他不信有人敢弑君,在他的儒家倫理道德觀裡,這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明治看著自己的老師,一時有些無語,這位老師實在是太老實了。日本歷史上天皇為臣下所迫的事情還少嗎?遠的不說,自己老爸孝明天皇,可就死了個不明不白。明治不知道老爸具體是怎麽沒的,但是人家說沒,身體健康的老爸就沒了,傻子都知道是怎麽回事。岩倉具視那幫人,挾持幼主,偽造天子詔書、禦旗的事都乾的出來,弑君的事他們未必沒乾過。為了權利他們能乾,這次槍頂在腦門上了,他們就更能幹了。
“剿滅這些叛逆?”明治很想殺光這些公卿和維新臣僚,這些年明治可受了他們不少的氣。不過他也知道事態嚴重,弄不好就把自己給玩死了,所以他還是謹慎的詢問起了自己親信的意見。
“不可!如今滿洲軍大兵壓境,皇國領土僅存十之二三,若是大舉殺戮朝臣的話,不僅民心動亂,怕是前線的軍心也會震蕩。西鄉隆盛、德川慶喜、松平容保等人是忠於陛下的,可是士兵們的心思若是亂了,他們也很難控制。萬一滿洲軍借機,大舉進兵,前線的仗就不好打了。”土方久元是乾實事的人,太浪漫的想法他可不敢有。
公卿和維新重臣們掌握著朝廷命脈,威懾他們則可,若是大舉屠殺,明治自己的麻煩會更大。人心震蕩之類的,可以當做不知道,實際性的東西可就難辦了。若是一舉把這些高官都給做了,明治政府便會陷入癱瘓,一時間哪裡去找那麽多的人替代他們。如今國勢危如累卵,日本可經受不起這麽大的動蕩,所以這些人一個也動不了。
“此等逆賊不除,難道要朕坐等他們來篡逆嗎?”明治也知道一下子把大臣們乾掉很危險,可是不乾, 他也不安全啊!
“呃……須得想辦法,讓他們無法行篡逆之事,好在他們反跡未明,我們還有時間!”土方久元知道什麽事不能做,可是如何解決問題,他就又不靈了,這個事實在是太難辦。
“讓他們無法行篡逆之事?……嗯!有了!只要陛下是唯一可為天皇之人,是太陽神在人間唯一的子孫,他們不就沒辦法篡逆了?那些人雖有逆臣,但他們也絕不願日本滅亡,死也不會向滿洲人徹底屈膝的。只要讓他們不能另立新君,這危局不就解決了嗎?”天天看書的元田永孚想出了一個思路非常清奇的主意。
“殺盡宮家血脈?”明治天皇頗有眼前一亮的感覺,這事中國歷史上好多小國的亡國之君都乾過,他們都覺得這招不錯。
“對,宮家身份高貴,可是並不掌實權,實際影響力較小,而且正好可以威懾朝野各方勢力!”土方久元也是一時腦子壞掉了,居然舉雙手讚同。
“殺!”明治的眼神變得陰鷙,堅定不移的下達了盡滅自己親族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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