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已入申時,正陽門西側的正西坊來往人流不曾減小。牛二帶著李夢陽穿過正陽門,走入正西坊靠近正陽門最近的街道。行不過百步,遠遠看去十字路口出確實有三名孔武有力身著短打的漢子駐足徘徊。
牛二手指著那幾個漢子道:“李大人您看接口那幾個遊蕩的人,就是壽寧侯府上的打手,整個正西坊和正東坊出坊的路口都有把守。”
就在牛二說話之際,一個衣衫襤褸的老漢手拿兩個熱水袋向著十字路口走去,一個打手向老漢招了招手,老漢便乖乖的走過去將手中的熱水袋遞給打手。也許是打手看見老漢眼中的不甘和怨懟,一腳狠狠的將老漢踢打在地,一旁的兩名打手見狀就要上前踢打倒地的老漢,最後在老漢的跪地磕頭求饒之下才堪堪放過老漢。老漢走後,那名打手拿著兩個熱水袋走進一家店面,
目睹這一切的李夢陽已經是面目漲紅,青筋暴起,待稍稍平複一下心中怒火對牛二道:“牛二,你再帶本官去其他出看看。”
牛二按照吩咐帶著李夢陽穿梭於正西坊各條街道巷子,一個時辰後李夢陽和牛二已經將正西坊走了一遍。正如牛二所說每個出入正西坊的街口都有打手把守,行搶奪之事。有一些的搶奪了熱水袋就放人離開,稍有不順意的不但搶了東西還會遭受一頓拳打腳踢。
這一遭走下來憤怒已經填滿李夢陽的全身。但讀書這麽多年養氣功夫,還是很好的控制著心中的怒氣沒有爆發。轉身對牛耳道:“牛二,你與本官回府本官還有事情問你。”
小時雍坊,李府正廳,李夢陽端坐在官帽椅上,下面的牛二跪在地上等待李夢陽問話。
李夢陽喝了一口清茶壓了壓一天的火氣,將茶碗放在桌上看了跪在地上的牛二道:“牛二你起來回話便是,這件事你放心本官記下了。”
牛二起身恭恭敬的謝道:“謝大人為小民做主。”
李夢陽繼續問道:“如陛下下旨查辦此事你可願做證人?”
牛二一聽要做證人,指認兩位國舅爺,想想鄉下的家人。牛二就變得支支吾吾,垂下頭,不在言語半聲。
李夢陽見牛二如此也很理解,想當年自己彈劾張鶴齡,險些被害死於獄中,自己官身尚且如此,何況一平民百姓,弄不好就是惹來滅門之禍,這等事張家兄弟可沒少乾。
李夢陽見狀也不好在繼續逼問,岔開話題問了一些家庭狀況。臨走前,李夢陽命管家拿出五兩銀子贈予牛二,囑咐拿這些錢現將哥哥的腿治好。牛二臨走前更是千恩萬謝。
送走牛二,李夢陽屏退眾人,連夜趕出一份洋洋灑灑幾千字的《蒙聖諭陳疏》,李夢陽再次恢復當年之勇,明日朝堂必又是一凡驚風驟雨。
壽寧侯府正廳,張鶴齡、張延齡坐於上首,下面站立這一個身著華麗,但眉眼之間無不透漏出卑躬屈膝之像的中年肥胖之人。
張鶴齡輕輕咳嗽一下問道:“張管家,這幾日熱水袋的數量統計出來了嗎?”
張管家一副諂媚之色的低頭哈腰道:“小的這不是正要回稟兩位侯爺嗎,經過這十天收集了已過八千個。如果不是這幫賤胚子耽誤兩天,現在已經過萬。”
張鶴齡一聽兩眼冒光,這短短十天就足以趕上自家工坊一個月的的產量了,便猖狂大笑道:“好!好!好!再過兩三日湊齊萬余就給本侯爺發往遼東。”
張延齡又囑咐張管家道:“張管家這幾天你盯緊點,
告訴下面的人,等這件事辦完了,本侯爺重重有賞。” 張管家連忙點頭哈腰的謝賞,應聲了一句是,就倒著彎腰推出正廳。
張延齡轉頭望向自己的哥哥故作得意的問道:“兄長,小弟這單生意如何。”
張鶴齡得意的大笑道:“不錯,只要這批貨在遼東出手少說也是三萬兩白銀,等除夕一過第二批再以出手,還有什麽比的上這無本買賣,還要多謝謝咱們的小外甥,希望咱們小外甥日後可要多多發發善心。”
張鶴齡、張延齡兩兄弟四目相對,短暫的對視過後就是放聲的狂笑,笑聲穿過正廳回蕩在壽寧侯府的各處。
翌日,皇極殿外依然回蕩著每日的三聲“萬歲萬歲萬萬歲。”
坐在龍椅之上的弘治皇帝最近因兩件事情讓性情變得極好。一是臘月初八聖諭已發,弘治皇帝受到朝野上下的一片讚譽之聲。二是太子回宮變得更加懂事,聽東宮之人稟告太子近日除了練武,每日都閉門讀書,弘治皇帝最擔心的就是太子好武而廢文,如今見太子如此長進,怎能不喜。
正因如此這幾日弘治皇帝看誰都一副笑容,即使看那些六科給事中也順眼幾分。文武百官也感覺的弘治皇帝的好心情,平日一些棘手的事情也敢拿出來奏上一奏,弘治皇帝也是一一準許。這幾日可謂是君臣合順,朝野和諧。
今日早朝恰好沒有什麽大事,一些圓滑的官員就開始對弘治皇帝進行了一波奉承話的洗禮,說的弘治皇帝是龍心大悅,朝堂之上是一片祥和。
就在和和氣氣的朝堂之上,一個煞風景的聲音從後面傳出,整個朝堂如墜冰窟,瞬間寂靜的朝堂讓那個聲音顯的無比清亮透徹。
站在後列的李夢陽昨天就擠壓的一肚子怒火,本想等其他人奏完要事,自己再啟奏彈劾。可所聽到的都是溜須奉承之聲,李夢陽在也按耐不住,撩起朝服走出班列,這就有上面的一幕。
李夢陽迎著周圍官員的目光,跪地琅琅奏道:“臣戶部主事李夢陽啟奏陛下,臣彈劾壽寧侯張鶴齡、建昌候張延齡,目無聖諭,欺君罔上,主使家奴,招納無賴,公然搶奪禦賜百姓之物,臣有奏疏一份,請聖上禦覽。”說完雙手高高舉起奏折。
弘治皇帝沒聽李夢陽說出一句,臉色變青上一份,剛才的笑容已經全無蹤跡。接過李廣呈上來的奏折,弘治皇帝是越看臉色越難看,狠狠的合上奏折拍在禦案之上,聲音嚴厲問道:“李夢陽所奏之事屬實, 可有證據?”
李夢陽再次磕頭並鄭重說:“臣所奏之事句句屬實,臣昨日已去兩坊,兩坊皆有人嚴防死守,凡百姓攜禦賜無一可逃被奪之命運。臣有一證人,然畏懼兩位國舅之淫威,恐禍及全家不敢作證。”
李夢陽說完再次磕頭言語懇切的說道:“臣懇請陛下徹查此案,此案不查,國法何在。日後陛下再施仁政,民安敢再信,豈不陷陛下失信於民。臣這裡有今日民間童謠一首念於陛下。”
李夢陽就將昨日從兒童嘴裡面聽到的童謠背誦出來,弘治皇帝原本鐵青的臉色一變成黑色大聲呵斥道:“左都禦史、右都禦史、六科都給事中你們可知此事?”
三人紛紛列出來齊齊跪下底下頭偷偷拂去額頭上的冷汗道:“請陛下恕罪,臣不知!”
三位大臣雖然心裡知道,也只能說不知道。誰人不知弘治皇帝袒護自己兩個內弟,彈劾奏章皆不了了之。尤其是戶部尚書周經多次彈劾張氏兄弟留中不發後,現已鮮有人敢觸碰兩位國舅的虎須。
弘治皇帝見三位監察主官都故作糊塗更加氣憤的道:“錦衣衛都指揮你可知道?”
從武官隊列裡走出一人跪拜行禮後道:“錦衣衛都指揮使牟斌回稟陛下,兩日前錦衣衛稟報聽見街上有人唱此童謠。臣先在正在調查守街搶奪之人的幕後指使,怕打草驚蛇並沒有逮捕。”
弘治皇帝見人人都在打太極,宣布退朝。留下劉健、李東陽、謝遷,督察院兩都禦史,錦衣衛都指揮使,李夢陽前往乾清宮。同時宣召太子,兩位國舅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