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先生,請。”董志海在走到公司外面後,指著自己的車子,讓霍桑上車。
霍桑的臉色並不好看。
男人之間擺在明面上的差距,最傷本人的臉面和尊嚴。
“好。”霍桑的氣勢瞬間變得卑微,鑽進董志海車子的身軀在風中顯得單薄無力。
司機嫻熟的開著車,根本無需主人任何吩咐,直接開到董志海的茶莊。
董志海一直默默的觀察著霍桑。
從兩人下車開始,霍桑的身上帶著一股特務的本能,揮之不去。
他的眼睛,觀察四周地形,分辯每一條路的出口和入口,時刻為他自己選定最佳的逃生退路。
他的雙手,看似插在口袋裡,全都是很淺的、隨時可以變化成拳頭的位置,第一時間可以防身。
他的身體,蹦的很緊,已經進入最佳的臨戰狀態。
在RB間諜土肥的眼裡,夜色無疑也是一個出色的軍統間諜,警惕、謹慎、專業。
“霍先生,請。”董志海在霍桑把目光所及之處看完後,才指著房門做出邀請的手勢。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董志海是回到了自己家,隨意的脫下皮鞋,走上榻榻米,以主人的身份坐在茶台後面。
霍桑則不然,他站在屋子門口,木然而小有驚嚇。
“怎麽了,霍先生,發現了什麽?”董志海拿起茶壺,開始倒水。
“你是RB人?”霍桑冷聲問道。
榻榻米不是誰家都有的。
“是。”董志海並沒反駁或者否認,爽快的承認了。
“我不可能跟一個RB人心平氣和的喝茶。”霍桑的聲調高亢而憤懣。
“霍先生,我理解此時的心情,但是想想你自己現在的處境,你還有什麽可以和我對抗的資本?你又還有什麽可以選擇的資本?我沒有讓你幹什麽,不過喝杯茶,作為你救過我的報答,幫助過我的謝意,不要太有心理負擔,我答應你隨時可以走,無條件地走。”董志海低頭的時候奸笑一聲。
一個頹廢的、走投無路的男人,還懷揣一科高傲的心,一點用處都沒有,只能起到相反的刺激作用,這一點,是他今天把他帶回來的目的。
霍桑猶豫片刻,最終被他提及的陳年往事和許下的隨時可以走的諾言所動,脫掉鞋子走上榻榻米,坐在董志海的對面。
“喝茶,西湖龍井,明前茶。”董志海推給霍桑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嫋嫋升騰的熱氣帶著醇正的香氣,飄蕩到屋子的各個角落。
“董先生一直沒有離開洛邑麽?”霍桑想了片刻,挑選了一個自以為合適的話題。
他的謹小慎微,被董志海全都看在眼裡。
“你在特務處,不是該對洛邑地界RB的、地下黨的情況了若指掌呢?”這是特務處最基本的、最重要的職責。
“最初幾年,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特務,只要按照上峰要求完成任務就行,沒想那麽多,後來的事情,太耗費心神,這些事,也是滿足完成上峰下達的任務而已,沒有什麽遠大抱負吧。”霍桑的回答充斥無奈和窘迫。
“據我所知,你當時也是洛邑最風生水起,跺一腳洛邑也要震三震的人物,怎麽可能沒有遠大抱負呢?”董志海不相信霍桑的話。
“我們內部很多事情外面不知道,當時有上面來的焦君牟,有藏在暗中的王進一,還有虎視眈眈的下屬,還有上峰的猜忌,中統的拆台,以及對地下黨打擊的不利和失敗,我承受的壓力很大,那些外表的風光一言難盡。”霍桑的這些話在董志海聽起來,不全是謊言。
他也是男人,
也曾經歷過那種微妙的、艱難的經歷。“現在有什麽想法?”董志海問。
“董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想要買進廣發的股票?如果有的話,我的賣給你,我想離開這個地方。”霍桑說出心裡話。
“為什麽?”
“時局動蕩,你們不管打完哪裡之後都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呆著這裡沒有安全感。”霍桑實話實說。
“霍先生,不管哪裡,將來都是大RB 帝國的天下,你其實沒必要離開這裡。”董志海瞟了霍桑一眼。
“說老實話,我在這裡很憋屈,很難受,換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我可能還能再乾一番事業。”霍桑苦笑一聲。
“霍先生,要不咱們在合作一次?”董志海試探的問。
“合作?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幹什麽?洛邑的人都知道我的處境,不管去哪裡都是矮人三分。”霍桑悲催的回答。
董志海微微一笑,衝著霍桑說:“有我在,你就可以翻身,有我在,大RB 帝國的軍隊打過來,你可以比你在特務處當處長時更威風,甚至可以相當你想當的任何職務。”
霍桑聽到這裡,哈哈大笑:“董先生,別的我相信你,這一點恕我無法認同。是,我在知道你是RB 人時特別震驚,但以你一個普通RB人的身份,能不能保證我的安全還值得商榷,讓我當官的許願肯定是空頭支票。”
董志海挑眉反問:“你認為什麽樣的人才能保你鵬程萬裡呢?”
“我在特務處雖然沒乾出什麽大成績,但是該知道的事情還是知道一些,包括你們的組織,有一個叫土肥的人,是我們一直追蹤未遂的人,像他那種級別的人,我才可以相信。”霍桑毫不客氣的說。
他再是落難的鳳凰,該有的智商和判斷力還有,想騙他根本不可能。
“你知道土肥的存在?什麽時候?因為哪件事?”董志海不算驚訝,也不算平靜。
讓特務處知道他的存在,說明他的工作存在紕漏。
“很久了,大概從王進一遇刺開始我隱約知道,後來到民工被槍擊後基本確定,也就是通過這些線索才慢慢發現王進一是裝的。”霍桑既沒隱藏自己的實力,也隱藏了一些其他的。
有實力才有話語權。
“霍先生,你跟我到電廠是為了什麽?”
“剛開始的確是巧合,就是跟你一起被抓起來的時候,我當時是在大街上吃飯時被抓走的,等到和你認識後,我回到特務處向王處長匯報後,他命令我抓住機會混進電廠,當時地下黨在那裡剛剛建立了組織,煽動工人鬧事,我奉命進去抓捕地下黨。”霍桑的回答有真有假,大部分事實又是董志海知道的,成功騙過了董志海。
“霍先生,假如我能和土肥取得聯系,保證你的生命安全,也保證實現我剛才對你的承諾,你能否和我合作呢?”董志海問。
“那當然可以了,我從軍就是為了光宗耀祖,跟誰乾其實都一樣,就像汪先生,一樣可以成就一番事業。”霍桑的臉上帶著崇拜和向往。
“我就是土肥。”董志海毫無征兆說出這句話。
“啪,”霍桑端起的茶杯落在茶台上分,發出清脆的響聲。
“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停的喃喃自語。
霍桑神態中的震驚,是他無法面對這個事實。
“我一直想抓的土肥居然就是你?”他突然抬起頭,眼珠死死瞪著董志海。
“如果你是土肥,如果我抓到你,我不可能是現在這種樣子。”霍桑不自覺中開始亢奮。
“我還救過你的命,我救了敵人的命,不可能,不可能。”他拚命的拍著桌子。
“夜先生,夜處長,我如果把你救過我的命的事告訴你們的戴老板,你說你會有什麽下場?”董志海冷冷一笑。
他的突然變臉,恰恰戳中夜色的軟肋。
“我為黨國出生入死,戴老板不會相信你的。”夜色猙獰的狂吼。
“夜處長,洛邑有那麽多的證人,我想以軍統的能力,調查這樣一件事並不難,況且現在前有王進一,後有蘇伊湄,哪個不是對你落井下石呢?”土肥對特務處的了解非常到位,說出來的話句句讓夜色覺得戳心。
他覺得自己不管於公於私、於情於理都被土肥死死卡住脖頸,無法呼吸。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夜色像個老年人,嘮叨、囉嗦,他的眼神,迷茫、無助。
“夜先生,你可以考慮,不過,我的話說在前面,RB帝國需要的是精英,如果你想跟我乾,一定要拿出你的誠意。還有,現在向我拋出橄欖枝的人很多,留給你的時間有限,如果想通的話,來這裡找我。”土肥的話,明顯開始逐客。
他對夜色,既打昔日的暖情牌,又打今天的威懾牌,他要恩威並用,讓夜色主動俯首甘當他的走狗。
夜色的心情忽悠忽悠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麽離開土肥家的。
走出茶莊,他在冷空氣中,想通了一件事。
當土肥叫他霍先生時,是什麽都無所謂的。
當土肥叫他夜先生的時,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他現在的一切,緣由自己救過土肥性命的那句話,被土肥自以為抓住了他的把柄。
夜色裝作失魂落魄的模樣,蕭索著獨自一人走回家。
在他身後,加藤英樹一直跟蹤著他,並把夜色的舉動全部報告土肥。
兩天后,加藤英樹向土匪報告他這兩天的收獲。
一無所獲。
“我昨晚去了柳學成的家裡,還是沒有找到。”加藤英樹臉色晦暗。
他已經把柳學成的辦公室和家全都搜了一遍,並且查遍洛邑所有銀行,以柳學成、柳太太和他的親戚等人名號使用的保險櫃全都查了一遍,什麽也沒有。
“你先停止行動。”土肥沒有任何反應。
他安插在柳學成家的人反饋給他的消息,柳學成要在孩子離開後才會把圖紙交給一個神秘的男人。
算起來,還有幾天的時間,土肥在等夜色。
身處夾縫中夜色前無進路可走,後屋退路可尋,唯一的出路,只有投靠他。
這一點,土肥有十足的把握。
況且,土肥非得把夜色逼到他這一邊來。
他要利用夜色對國軍情況的熟悉,對地下黨的動態的掌握,以及夜色身邊幾個朋友的位置,比如張裴灃、杜寬等人,為未來皇軍攻打洛邑掌握先機。
放眼洛邑,目前沒有比夜色更合適的人選了。
“停止?”加藤驚訝。
這張圖紙的重要性他比誰都清楚,為什麽要停止呢?
“屬下無能。”加藤英樹低頭請罪。
“你停止對柳學成的一切行動,從現在開始跟蹤霍桑,那張圖紙我另有打算,你放心,很快就能送到我手上。”土肥陰險的笑。
加藤英樹將信將疑,但他不敢多問。
土肥的年紀比他小,但脾氣暴躁,不喜歡別人挑戰他的權威和智商。
想在土肥手下安然無恙,服從是最關鍵的。
“你找人在特務處散處風聲,就說夜色以前救過一個人,好像是個RB人。”土肥對於夜色還沒找他,並不著急,他只需慢慢施壓就行。
“嗨。”
又一天,土肥命令加藤在警察局附近傳播夜色手裡的廣發股票是從一個生意人手裡搶來的,那個生意人在股票被夜色拿走後,人就生死未卜, 徹底失蹤了。
第三天,又有一個流言蜚語傳播在洛邑大街小巷,夜色暗中投靠過汪主席,這次被特務處踢出來主要原因是這個。
於是,幾天之後,夜色在洛邑變成了過街老鼠,他甚至不敢出門見人。
第三天晚上,夜色半夜翻牆出去,見到王進一。
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在王進一授意下進行的。
“處座,怎麽樣了?”夜色幾天沒有出門,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按照我們的計劃,很成功,你現在在洛邑已經成了臭名昭著的人物。”王進一滿意現在的結果。
土肥放出風後,他立刻安排手下充當傳播人,無限擴大土肥放出的傳言。
一傳十、十傳百,無形中讓土肥在自鳴得意的時候,充斥著對夜色自投羅網的自信。
“明天,你出來一趟,我找人修理你一頓,後天你去找土肥。”王進一的計劃天衣無縫。
“是。”
第二天,夜色外出買煙,在街頭被幾個人圍住。
“你就是夜色?”
“是,你們什麽事?”
“什麽事?你是漢奸,賣國賊,去死吧。”
一瓶子的紅漆倒在他的身上。
還有周圍人鄙視的眼神,和不堪入耳的咒罵。
他家門口,扔了不少爛菜葉和垃圾。
大門上,劃了一個大大的,紅色的×。
第三天,夜色打開大門,叫了一輛黃包車,直奔土肥的茶莊。
此時,土肥站在外面的花園裡,似乎在等他。
當夜色走到他面前時,土肥根本沒等夜色開口,直接命令:“你去完成一項任務。”